对西米尔的话,年年的第一反应是可笑。
听从?效忠?
她略微放松的右手又紧紧地扣住了弦上的箭,正想用行动来表示她对这个什么真神圣殿的不屑。
西米尔却一闪身站在了她身侧,手里的骨仗轻轻触地。
骨仗的顶端是一双做祈祷状紧握的手掌骨,两片掌骨中间夹着一块暗淡的黑色曜石。
没了西米尔的阻挡,年年的箭尖骤然暴露在了子墨的眼前。
子墨此时正蹙眉看着已然换了一身行头,也很明显改换了立场的西米尔,稍稍有些踌躇。
绕是他知晓这位名义上的“光明圣法师”有些微不同,也从未想过这人还会临时变身,而这人变身之后的古怪气息也让他拿不准这人的真实底蕴。
“若是你们暂时不打算动手的话,让我居中调停一下如何?”
西米尔看着对峙的双方,虽然一方只有一人,但这一人的气势却丝毫不落下风,很有几分不妨背水一战的意思。
“说起来,你们其实也应该是同伴来着。”
年年和子墨同时看向了他,西米尔脸上的遗憾不似作伪。
年年略一犹豫后就放下了手里的弓,子墨一眼扫过,也利落地收刀回鞘。
只不过他身后的那些人仍旧是对年年虎视眈眈,此时正一边警惕地看着年年和西米尔,一边互相传递着血药和蓝药恢复战斗力。
年年的注意力始终都在西米尔的身上,余光不过略略一扫,倒是无畏又坦然地把那些人的举动全作视而不见。
要说她此时心里没有一点后悔那是假的。
但若要说她有多么自责于自己的一时冲动,那也是假的。
只能说当时的西米尔出现得太巧,脸上的笑容太过刺眼,又刚刚好刺进了她的心里。
而那些大呼小叫着赶来的人又太吵,吵得她根本不想去判断是非对错,只想彻底地抹平所有的聒噪和视野里的纷乱。
——也大概只是为了掩饰她自己的狼狈。
年年有些恍惚地低头看着自己攥在手里的骨白色箭矢——和她手上突然多出来的一只属于男子的手。
西米尔拉起年年紧握的拳头,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了年年的拳头,指尖轻轻抚平了年年蜷曲的手指,把那只箭拿到了自己的眼前仔细观察。
“我们单独谈谈吧,”西米尔随意地转了一下手里的箭,看向子墨,“毕竟我今天已经违规过不止一次了,再来一次的话估计就要被关小黑屋了。”
年年低垂着眼帘,刚刚被抚平的手掌又握成了拳,只是不再那么僵硬。
子墨也很是利落,干脆地回道:“可以。”
西米尔领着年年和子墨走到了离其他人稍远的地方,摩挲着下巴似乎正在考虑如何开口。
“先说下眼前的事吧!”
他最终决定先解决年年和子墨的矛盾。
“你被黑兹尔——也就是曾经被你一箭穿破了喉咙的那位——偷袭了吧?”
年年的脸色一白,这才想起那个红袍法师正是曾经被自己钉穿了脖子的人。
“除了他,应该还有欧洛斯,他是银纽扣那边唯一的一位高阶风系。”
“但是,”西米尔顿了一下,“虞桃救了你,而同时她也被……”
看着年年愈发苍白的脸色,西米尔住了嘴。
“呵,所以是你自己结下的梁子,最后却害得别人为你而死呗!”
子墨倒是毫不客气地替西米尔做了总结。
西米尔扫了一眼面露讥诮和不平的子墨,也知道今天他和他的手下才是真的委屈。
明明这个计划是年年定下的,就算他和子墨隐瞒了九色登仙鹿离开后结界就会崩塌的事实,但其他人却当真是同样不知道这一点。
而那些人也不过听命行事而已,也都以为年年这个新同伴应该已从西边顺利脱身,更不要说子墨出于对年年的信任,不曾派哪怕一个人去西边监视。
而当时他们看到年年突然对西米尔出手,慌里慌张地赶来是想要帮谁,这还真的说不好。
子墨的人可是并不怎么待见他这个西方法师的。
西米尔叹气,这个调停似乎是个死局啊。
如果年年只是和子墨两个人打起来还好说,偏偏年年一时冲动把子墨的兄弟给屠掉了大半,这样不管是为了情义,还是为了自己在兄弟们中的威望,子墨都不会轻易放过年年了。
“黑兹尔已经被你杀了,而且应该死得不太舒服,”西米尔把手里的箭还给了年年,箭尖对着自己,“欧洛斯我会帮你找出来,送到你面前,你要杀要剐随便。”
年年没有伸手去接箭,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我和子墨对你隐瞒了一部分实情,你也大可以找我们的麻烦。而你和子墨的事,你们想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吧。不过,不能是现在。”
年年和子墨再次同时看向了他。
“年年,对于虞桃的事,”西米尔只是看着年年叹气,目光投向了远处的生死树,“她没死,至少没有彻底的消失。”
年年一愣,随即也反应了过来,不过片刻后还是苦笑:
“就算是同一棵树上开出的花,明年开放的那朵,还会是我今日看到的这朵吗?”
“如果是现实中,或许不会,但这里是游戏。”西米尔从容地回道,“只要编写出虞桃的数据不变,不管重生多少次,她都会是那个你见过的虞桃。”
“所以,她没有死,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刷新。”
年年张了张口,还是没有把心里的话讲出来。
“子墨,你这里也一样,玩家是不会死的,而且,”西米尔补充道,“死在刚才的地震中,和死在年年的手里,在根本上真的有很大不同吗?”
子墨脸一黑,差点就想要骂人,结果却听到西米尔继续道:
“你手里的杀死九色登仙鹿的任务,应该还没完成,你若还想继续,就暂时收敛一下情绪。”
西米尔彻底转移了谈话对象,也似乎是想给年年一点思考的时间,或者承担一部分火力。
子墨闭了闭眼,斩钉截铁地回道:
“继续!要是就这样放弃了,才是对不起我那些兄弟,我们还指望着靠这个任务在秦岭里站住脚,彻彻底底地把囚龙寨建起来,这个任务我必须要完成!”
“年年,对你隐瞒了真相的人,或者生物,应该也有九色登仙鹿吧?你要去找它问清楚吗?”
西米尔点头回应着子墨的话,又去问年年。
年年点头,表情有些木然,似乎对真相或是答案都不感兴趣,只是习惯性回应着西米尔的话。
“是岁那三人呢?”子墨冷冷地问了一句。
“那三个的任务可是要保那只鹿的,你要怎么做?喔,对了,你尽可以大义灭亲嘛!”
子墨把“大义灭亲”那四个字说得曲折悠长,嘲讽之意尽显。
西米尔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折返了几次,最终放弃了让他们二人和解的努力,只是无奈地说了一句:
“我就不指望你们合作了,只不过能不能麻烦你们两位暂时不要自相残杀了?”
“自相残杀?”子墨挑眉,他和年年哪里来的“自”?
西米尔一滞,斟酌着对子墨说:“我其实是你的阵营接引人。”
“接引人?”这下子墨更不解了,“什么意思?”
“其实就是阵营系统正式开放前的准备工作。”西米尔像是豁出去了,快速地解释着,。
“我会接触一些玩家,提前让他们认知到阵营的存在,并用任务引导他们偏向于选择我所在的阵营,因为我这个阵营在背景设定上讲相对弱小,所以——”
西米尔的话像是被突然斩断了,他清了清嗓子,道:
“终于被禁言了,不过你们应该也明白我什么意思了吧?”
年年微微点头,子墨看了年年一眼,问西米尔:“你是我的阵营接引人,那她是怎么回事?”
“她比你更早地接收过这种指引,只不过因为整个游戏世界里的阵营局势暂时还不明朗,就连我都是在暗中间接地活动,所以她虽然早就选择过加入我这个阵营,但是应该只是有个后台记录而已,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她其实早就正式确定了阵营归属。”
西米尔一边说一边深深地看了年年一眼,年年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子墨却察觉到了这其中应该还是有些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
不过,提前知晓了这么重要的消息,要怎么利用一下呢……
子墨在考虑这个问题,至于会不会加入西米尔的这个什么阵营,他暂时还没兴趣。
西米尔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子墨也就明白了这人为什么会知道如何利用年年等人找到这个山谷的位置,还知道如何破掉笼罩这个山谷的巨大结界,更猜出了几分那些银纽扣佣兵团的人会跑来跟他合作的原因。
“我接到的这个杀死九色登仙鹿的任务,跟你有关吧?”
子墨试探着问道。
“还有那个佣兵团接到的委托,这么巧也是需要进入这个山谷,也跟你有关吧?”
“不是完全有关,也不是完全无关,阵营这件事的运作本来就很复杂,你可以把它看做是一条虽然看不见,却能牵动每一个人的线。”
“嗯……”子墨思索着。
“蝴蝶效应的利用?因为一加一必然等于二,所以你们就想方设法地引导玩家去做一加一,这样就能得出你们想要的二了?”
“你倒是理解得很快。”西米尔赞许地说道,不愧是被他看中想要拉进己方的人。
“还需要你特意来做指引,莫非你这个阵营还挑人不成?挑选标准是什么?”
“不是挑人,只是前期实力保障而已。”西米尔说完这句话就闭了嘴。
“好吧,明白了,不然你这边太弱了肯定没人乐意加你这个阵营,所以得先挑几个扛大梁的,对吧?所以其实你是看好我的实力了?”
子墨这个时候脑子倒是转得挺快,不过他这份跟西米尔聊得热火朝天的气氛也有些刻意。
刻意地把年年排除出了这边的谈话。
就算是同一阵营又如何,意见不和不行?游戏里内战没见过?
子墨看着面无表情的年年,和她越来越没有焦点的双眼,倒是一时没有了跟她动手的欲望,却也有些恶意地觉得不如再给她撒几把盐。
“你说那个虞桃会不会其实也是系统安排来帮我们对付九色登仙鹿的?结果某人却被那头鹿给忽悠了,放跑了敌人不说,还害得虞桃失去了结界的庇佑丢了性命,唉!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