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
来人断言,双手紧紧地环抱着手臂。
来人叫做阿尔伯特,与西米尔——当年还叫做休斯——曾经长期合作过一个有关于意识上传的实验项目。
意识上传,也被叫做心灵上传,是这个虚拟的游戏世界得以接纳玩家意识的技术基础。
意识上传这个项目,最初也是最终的目的就只有一个:让人类得以永生。
抛弃脆弱的有机的生化结构,将人类的意识赋予到更加坚硬、存在更为持久的无机体上,并且一直传递下去,实现意识层面上的永生不死永不消亡。
而这个项目也可以为人类对宇宙和极限的探索提供一个更为可行的未来。
一旦真的实现了意识上传,那么宇宙航行时会对脆弱人体造成的伤害统统可以抛去不提,也不再需要额外为维持生命活性提供资源和其他设施,更可以保证每个人都能清醒地渡过漫长到以万年为单位来计算的航行时间。
所以这个项目不仅被投以了重资,更是在各个方面都获得了一些特权,比如被准许进行一定程度的活人实验。
说是活人,其实都是些半死不活的和马上就要死的人。
人的意识只能同步传递,也可以作为数据保留下来,却无法完美地复制下来,让这些被复制的数据“活起来”。
这是这个领域多年来唯一确认下来的研究结果。
因此意识上传的一大难题就是如何解决人体死亡后,让意识继续存留的问题。
或者说,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那么每个人都可以顺利地抛弃他的身体和大脑,不再以心跳作为活着的标准,而是纯粹地作为数据意识体存在下去。
而阿尔伯特和休斯二人最终发现的突破口,就是一个人的濒死体验。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有过濒死而未死的经验。
这个“死而复生”的过程完美地体现了这个人的意识从短暂的脱离肉体到回归的过程,而这个人回归的意识并不会发生根本性的改变,人还是那个人。
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过程可以人为操控吗?
短暂脱离肉体的意识可以回归到其他肉体身上吗?可以回归到无机物上吗?
这个短暂脱离肉体的意识是怎么保有原本的一切记忆和特性的?
阿尔伯特和西米尔观察了很多濒死之人的意识数据,也亲眼旁观了很多人死亡时的意识数据变化,更是期待过很多人的死亡时刻,以便于让他们截留住这些人的意识。
但是很可惜,所有的尝试都失败了。
偶尔有一些人的意识在死亡后没有立时消散,被截留下后得以复原,但是这些被复原的意识数据都出现了程度不一的记忆缺失和思维退化,更是缓慢地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的独立意识,渐渐地变成了冰冷的数据,只不过这些数据因为原主人记忆的缘故,会呈现出一些较为生动的表现形式。
最后,阿尔伯特和西米尔不得不承认了“意志力”这个有些玄妙的力量的存在。
或许也不是那么玄妙,而是与量子力学里的观测者效应有些类似。
既然已经确定了人类的神经元里有量子级别的活动存在,那么出现“观测这个行为对被观测对象造成一定影响”也是很有可能的。
在这个情况下,观测者就是这个人自身,而被观测到的对象就是这个人自身的死亡。
正是因为所有人都对死亡有先天的认知,在呼吸停止的瞬间也对自身的死亡有了认知,所以意识才会遵循这个认知,选择让自己消亡?
所以在死神面前截留住一个人意识的方法,就是让这个人在意识不到自己死亡的时候死亡?
听起来似乎有些简单,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却让这两个精英愁白了头发。
就算是意外或者事故,人的死亡也很难不被自己意识到,尤其是潜意识的存在更是增加了证实这个猜想的难度。
而且正是因为意外的不可预知性,他们也无法提前为实验对象准备好保留意识的设备——更不要说这其中还涉及到了严重的法律和道德问题。
所以,西米尔的存在,不仅仅是一次意外,更是一个奇迹。
而奇迹不会发生两次。
所以西米尔想要查的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另一个奇迹。
听完阿尔伯特的推断,西米尔淡淡笑了笑:
“你不是一向最不喜欢用意外或者奇迹这种字眼的吗?”
“这已经不是小概率事件这么简单了,你是想让我相信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天上掉下个保险箱,保险箱又变成了一只红毛鸭子这种事情发生了两次?”
“总之,帮我查一下吧!有个结果,也让我……安心。”
西米尔的声音有些低沉,看在阿尔伯特的眼里,显得有些寥寥的寂寞。
“查一下自然不是难事,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阿尔伯特叹气,作为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成功地抛弃了肉体的“人”,西米尔此时的期待也是他完全理解的。
“而且,我觉得,这个结果有很大的可能是来自某个实验室的实验数据体。”
看到西米尔略微不解的神情,阿尔伯特再次推了推眼镜:
“这是你走了之后的事情了,我们与其他国家的实验室建立了一些合作关系,也在这个游戏开放后给一些科研项目和社科研究开放了自由端口,让他们可以把自己设计的一些数据体作为玩家投放进来,进行一些实验或者数据分析。”
“所以你说的这个无法下线又没有记忆的角色,有很大的可能是哪个实验室特意设计出来的。”
“虽然我们有过协议,这些投放进来的角色不能暴露给普通玩家知道,也尽量不要引起游戏里的事端,更不要表现得太过特殊了,但是也难免会有些设计者会比较古怪。”
阿尔伯特无奈地说着,很明显这种古怪的设计师他也是知道一些的。
西米尔听到这里,也觉得自己或许是猜错了,毕竟他还真的不知道这个事情,那么遇到一些特殊的玩家也不算是什么稀有的经历?
“你开放了多少端口啊?别忘了这个世界暂时还是很脆弱的,也很容易被玩家的举动给牵引。”西米尔挑眉,很是尽职尽责地维护起了游戏里的秩序。
“同时只会开放三个,不过谁知道有没有偷偷溜进来的。”提起这个,阿尔伯特也有些头疼,“我也没办法一个一个去查,而且有些数据就是出现一次就再也不出现了,更没法查。”
西米尔摇摇头:“自食其果,谁让你当初开这个口子的?”
阿尔伯特无奈:“做实验是要钱的啊,就算我们资金充足,也总要稍微有点进项,你也知道,这个游戏其实并不怎么赚钱。而且为了让游戏能进入更多国家,总要有些妥协。”
“你自己解决吧,不过我要是在游戏里遇到了这种数据,说不好还能制造些意外?”
“你可别乱来!”阿尔伯特连忙摆手。
“这些实验数据和玩家可不一样,死掉一次是会造成数据丢失的,如果是意外也就罢了,真要是你做了什么,这个损失我可补偿不起。”
“诶对了,你可以让那个角色死一次看看啊?看看会不会有记忆丢失或者异常情况之类的。”阿尔伯特提议。
说回这个话题,西米尔摇了摇头:“万一不是呢,就这一次可能就真的死了,那就太可惜了。”
阿尔伯特看着还没有打消这个不可能猜测的西米尔,问道:“所以你要我帮你查的角色到底是哪个?”
“你最近见过的,那个叫做年年,也叫Cybele的精灵族玩家。”
“是她?那小姑娘还蛮有趣的,”阿尔伯特突然戳了戳西米尔,当然这个投影是不会真的戳到西米尔身上的。
“你该不会是对那个小姑娘有了什么想法,所以才希望人家跟你一样的吧?”
“收起你那无聊的想法。”西米尔没好气地说道,“总之去查一查,慢慢查,仔细查,我不急。”
阿尔伯特耸了耸肩,点头之后和西米尔打了个招呼,化作一个光点消失在了西米尔面前。
“慢慢查,仔细查……”
西米尔轻轻地重复了这两句话,苦笑一声,抬脚向着年年消失的反方向走去。
所以我其实是有些害怕得到什么答案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