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满释放。
从入狱到出狱,天牢里这一群人就没有见到过其他活人出现——探监的唐青笠和江锦瑟除外。
明堂还是一贯的善解人意,改邪归正的年年等人被直接传送到了公子滟的那间别院门口。
众人落地后向四处张望,视线无意间扫过身边一个大牌子,公子滟便黑着脸举着扇子指向了天空,“你你你”了半天才把胸中那口气给吐出来。
前几天公子滟才把别院送人,如今新主人已经雷厉风行地给别院换了招牌和大门,还特意在门口立了一个一米多高的牌子,红底黑字地写上了一排大字:
“请原主人怡红公子滟及其朋友勿要擅闯,否则乱棍伺候。”
大家再仔细一看,又在下边发现了一行小字:
“敬告原主人,弃留藏品因有伤风化,已全被封存处理,万望勿念。”
公子滟很巧地被扔在了这个牌子跟前。
公子滟夸张地捂着被扎的心口,一边快步离开这个地方,一边吐槽:
“明堂绝对是故意的!这是报复!幼稚!无聊!”
心情本有些低沉的另外几人顿时忍俊不禁。
之前飘浮在云端的时候,尽管大家交流的话题有些沉重,但也有一些失重状态下的失真感。
从蓝天白云落回到黄土青砖,脚踏实地的众人也随之感受到了降落回他们心头的思绪,四周的高墙窄巷也似乎有了促进偏头痛的功效。
现在看到一向注重形象的公子滟也有哇哇乱叫的时候,那一点引发偏头痛的神经波动就变成了大家挂在脸上的笑意,古羽更是难得地有了开玩笑的心情:
“谁让你刚刚扎了明堂的心,现在人家反扎回来也是正常。”
形象既然已经摔碎,那不妨再踩几脚。“啪”地一下,一把铁骨扇拍在了公子滟的手心,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
“我那是友善的提醒,是殷殷关切,是逆耳忠言!”
年年抿嘴一笑,刚好与看向她的祁有枫对视,祁有枫微勾的唇角抹去了不少他脸上的焦虑,也让年年的担忧略略回落了几分。
江锦瑟最后的提醒实在是太明显了,大家也就听话地在天牢里开起了茶话会,佐谈的则是凭空出现的几壶好茶和几盘水果。
年年首先介绍了盖亚大陆佣兵团人数的玄机。
尽管盖亚大陆已经有几个人数上限已达两千的大佣兵团,但是这些佣兵团的实际人数都在一千上下,与其他的佣兵团规模相差无几。
因为在游戏过程中,大家都渐渐地发现了一个问题:
人数规模在超过某一个界限之后,佣兵团可以承接的任务数量反而会有小幅度的下降,而他们在盖亚大陆上的通行却会受到更加严格的限制。
很快就有“头脑清醒”的人发现,造成这一个奇怪现象的原因,正是盖亚大陆的政治格局。
矮人族和精灵族都是以部落的形式散居在领地之中,而盖亚大陆的人族领地中则是大小公国林立。
这些部落和公国有大有小,常驻人口从几十万到几万不等,而那些人口不过十万的部落和公国就占了总数的四成。
人口不多,其中可以充当武装保障力量的人口就更少了。因此那些没有政治归属、又流动性极强的大型武装势力,即佣兵团,在成员超过一定数量以后就极易引起小公国的忌惮。它们不仅会尽量避免佣兵团入境,还会警惕佣兵团在大陆上的行踪和落脚点。
那么干脆用武力拿下这些小公国如何?
很尴尬的是,这个两千的人数上限决定了他们只会成为威胁,而不是威慑。
而在这个玩家普遍实力无法与大环境抗衡的时期,胆敢这样做的人只怕会先被玩家给消灭掉。
如此一来,佣兵团们既然暂时找不到突破人数上限的方法,又不想引起无端的猜忌,那不如把人数压到警戒线以下,这样管理起来还方便一些。
这个世界可没有团队界面这种东西,管理佣兵团也不可能只是动动鼠标键盘,那些十来人的小团队都尚且有各种纠纷,换成千百人的大团体,其人际关系和利益关系的复杂程度可想而知。
“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在这里生活的人都会以环境为基础来思考问题,而你们却只会愚蠢地寄希望于外界的野蛮操控,这与那些只会祈祷上天眷顾的人有什么区别?”
据尼克说,这是那位“头脑清醒”的人最后所做的总结,而他深以为然。
年年转述的这句话顿时引发了连片的沉默,而公子滟则是反应很快地接上了话:
“啧啧,那些小公国也太小气了,不过一两千人就怕成这样了,看看我们,估计就算哪个行会人数突破五千,朝廷恐怕也不会放在眼里,又不是那种桃李满天下门徒走四方的大~势力~”
说到这儿,公子滟还装模作样地问了些问题:
“你们说,我们华夏区的总人口和玩、修真人口的比例是多少?对了对了,这些门派给不给朝廷缴税啊?诶,明堂现在有多少弟子了?你们做好人口规划了没有啊?要不要我给你们介绍一个新名词?可持续发展,听说过没?”
公子滟最后这几句话是对着天空问的,而他们也很快得到了回复。
年年看着自己的右手,她才啃了两口的一个苹果就这样消失了。
同样说了不少话的公子滟刚想倒杯茶,一低头只看到一个空荡荡的茶盘。
“你惹到人家了。”年年舔了舔手指,好歹还给她剩下一点果汁。
“我只是说了一点实话,提醒了一些不太愉快的真相而已。”公子滟叹气。
只不过从玩家的角度来看,门派的兴衰命运,远远不及自身以及自家行会的发展空间来得重要罢了。
华夏王朝确实不会小气到去忌惮个几百几千人的小行会,但是之后呢?
玩家们的行会也不仅仅是一堆人聚在一起,我叫你声会长,你喊我声兄弟,拿义气当饭吃这么简单。
囚龙寨基本是以打家劫舍拦路抢劫为经济来源;行天下的玩家人数不多,手底下掌握的产业却是不少;天工坊以技术立足,不仅有矿业在手,还揽住了不少好工匠;玉熙宫则是与不少大戏班关系密切,这些人虽然社会地位不高,但也有些与高门内宅的交际,实际影响力也不可小视。
当前的这些大行会,都不是可以简单拿人数来衡量实力的江湖帮会。
也因此,谁也不知道这些行会什么时候就会碍了眼,挡了路,进入发展的瓶颈期。
大环境的稳定在初期是好事,但稳定也是一潭死水。
倒也不需要王朝倾覆这样的大混乱,内外的一点刺激总是必要的。
尤其是来自外部的刺激,有交流才会发现差异,有差异就会有争端,争端既是激励,也是启发。
而那位国师很明显不太喜欢混乱,他没有愚蠢到截流出一处死水,只是在拦河建坝,既保证了内部的相对稳定,又留下了流动的活水。
从这个世界原住民的角度来看,国师做了一个非常英明的决策,给了他们日后的安居乐业。
但是对玩家而言,他们自进入这个世界开始,立场就已经固定。他们想要升级,想要娱乐,想要成就感,想要酣畅淋漓的战斗,想要精彩的游戏体验,就只能拆掉那道堤坝。
这也是公子滟几人有些情绪低落乃至失态的原因。
此事竟无是非对错之分,只有无奈的立场之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