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水眼泪汪汪地去找他的会长哭诉,看到缩在紫杉树下噤若寒蝉的其他人时,突然又骄傲了一些。
是岁早已转身亲自去找麒麟军整合队伍,松青这个副会长在年年重新现身后就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剩下的玩家自觉聚到一起,看着这些来历不明的强大“友军”屠戮贼匪。
比起这些像是鹌鹑一样窝在树阴下的人,他三尺水敢于站出来打探敌情,这就够汉子够胆量!
“你这是被一剑刺傻了?”年年绕到三尺水的正面,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傻笑的三尺水。好像没伤到脑子吧?约翰那颗子弹应该是刚好擦过了这人的皮肤才对。
“你才傻了!”三尺水捂着胸口,仿若西施捧心般柔弱。他的血量正以一个平缓的速度下降着,三尺水觉得有点头晕。
“不傻就好,杰基尔只会治外伤,内伤......”年年回头问她身后的白袍人,“是不是海德也能管内伤?”
杰基尔摇头,海德笑着点头。
反正是一切永逸,切里面和切外面好像没什么区别,切局部和切全体也没什么区别。
三尺水一蹦三尺高,紧紧抱住自己,以震动模式试图逃离年年两人,却被年年眼疾手快地抓了回来。
“别啊大小姐!我可没招你没惹你!”
三尺水亲眼目睹那个白袍人以治疗手臂刀伤的借口,硬生生砍了那人半条胳膊,又以给人体建模一般的顺序催生出了半截粉嫩的新臂,与那人原本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伤治好了,手也换了,三尺水双手抱着心口,满脑子都是开膛破肚挖心掏肺的画面,更是在瞬间诞生了“换了心的我还是我吗”这种深奥的哲思。
“别怕别怕。”年年轻声细语地哄,“我知道你怕什么,所以我才特意叫了杰基尔来。”
“你少来,这不就是刚才那个兽医吗!”
三尺水大声呼喊。刚刚被换过半条胳膊的那位玩家抽了抽嘴角,摸着自己又滑又嫩的手臂,又搓了一把自己粗糙的脸皮,突然萌生了一个新奇的想法。
“你说的兽医是我。”白袍人站到三尺水身前,指着自己的鼻尖怪笑,声音尖利刺耳。
“我是个好医生,你别怕,我一定不会弄疼你的。”怪笑的面容被一张敦厚老实的脸替代,眉目满是内疚,似是在替某人道歉。
三尺水愣愣地看着变脸如翻书的白袍人,支支吾吾:“你们这是、在逗我,还是、还是、人格分裂?”
“什么人格分裂,这是双胞胎呀!”年年拍了一下三尺水的后背。三尺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
年年这句话说得理所当然,包括三尺水在内的听众皆是一副不知从何处说起的一言难尽。白袍人已经抱着肚子笑翻在地,听这尖锐的声音,应该已经换到了另一个人格。
“笑什么?”年年踹了海德一脚。
“你看那些人的表情,哈哈哈!”海德直起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遮住半边脸,发出哧哧的怪声。
“又不是没见过。”年年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她当然知道普通的双胞胎是分开的两个人,但那种普通的双胞胎怎么可能被尼克拉进他们这个佣兵团。
不对,这对双胞胎是自己找上门来的,莫名其妙就要加入他们,尼克随口聊了几句就答应了。
事实证明,这对双胞胎确实跟整个佣兵团的气质十分契合,大家也迅速习惯了海德和杰基尔的存在,哪怕是最后加入佣兵团的迪昂也只花了一秒钟就认出了这具身体里其实有两个人格,并且面色如常地和两人聊起了各种植物中毒的症状。
“还是先给这位朋友治伤吧,这种伤口放着不管会持续流血的,对低等级的玩家来说恐怕有些麻烦。”杰基尔有点不好意思,抓着法杖不自然地扭了扭,看着三尺水怯怯地笑道。
“不不不,不不不,我自己能处理。”三尺水连忙摆手,摸出丹药塞进嘴里,嚼也不嚼就往下咽,噎得他直翻白眼。
三尺水艰难地给自己顺气,看着继续下降的血条内心凄凉,这补进来的血量好像和流出去的血量无法平衡,这情况似乎真的有点麻烦了。
“那个......”年年指了指他的伤口,“约翰的剑上有两条血槽,加上迪昂友情赞助的涂料,伤口很容易从内部溃烂,血会越流越快的。”
三尺水迷茫地抬头看她。他现在只觉得眼冒金星,年年的话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每一个音节都被闷在厚厚的墙壁之后。
“持续掉血debuff,随机触发伤害量递增效果,理解了不?”海德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他可能快要不行了,你先别捣乱。”杰基尔对着空气挥手,赶走多嘴的海德。海德冷哼了一声,听话地沉寂了下去。
年年扶住三尺水。杰基尔手里那根像古怪棒槌一样的法杖散发着圣洁的白光,白光犹如一只轻盈的手掌,抚上三尺水的前胸,钻入伤口消失不见。
伤口又疼又痒,三尺水扒开衣服,眼睁睁看着那个血洞逐渐缩小,吐着一圈墨绿色的黏液。心脏强劲跳动,血液汩汩流淌,三尺水突然有些难言的激动,仿佛身体正在进行一场赛跑,每个细胞都投入其中,就连肾上腺素都在如潮涌般勃发。
三尺水猛地甩开年年的胳膊,跑到人堆里蹲在地上当鹌鹑。一只脸红耳热地蹭树的鹌鹑。
杰基尔悄悄吐了下舌头,无视了脑海里海德的嘲笑。
大家都在炫耀武力,但是海德和杰基尔没有武力,只好炫一把医术。海德选择了最具有观赏性的那种,杰基尔只好选择最具有代表性的那种——直接调节新陈代谢,可惜一不小心精细过了头,似乎把整体激素水平给催上去了。
有意炫技,无(法)力回天,杰基尔拉着年年迅速逃离“犯罪现场”,海德时不时跳出来狂笑,又每每被杰基尔慌张的辩解打断。
约克挥舞着被染成红白两色的大锤冲回,高声唱着“I'mgonnarollmyselfupinabigballanddie”,把最后一只野狼的脑袋砸飞到空中。狼头撞在紫杉树的树干上,骨碌碌滚到三尺水脚边,黄色的眼珠如琥珀一般封住了恐惧,冷冷地盯着浑身燥热的三尺水。
三尺水无助转身,坐倒在地,看着不远处那如同狂魔乱舞一般的地狱景象,选择了下线。
在离开这个游戏世界之时,三尺水满心后悔。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一定会选择让那个兽医挖出自己的心。
只不过三尺水尚且不知道,他下线以后会更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