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安德(Boand)位于翡瑟斯森林的东南方向,靠近盖亚大陆南边的海岸线,相比较起紧邻边境线的达格达(Dagda)和深入森林腹地的莫瑞甘(Morrigan),要更加宜居一些。
若是爬到博安德最高的那几棵树上,就能看到碧绿和蔚蓝的两片海在远方相连,天空像个拱形的盖子,白云将海的那一端卷起,滤走粼粼波光,晕开如黛幽蓝,清湛的水色流过头顶,与身后的林海掺杂在一起,阳光洒下,远处依然有薄雾蒙蒙,缓缓飘过的云团在大地上切割出一块块过深或浅的翡翠。
精灵族的部落不是城镇,不会有城墙围栏,也不会有内城和外城之分,当沿路遇到的动物渐渐变少,人形生物渐渐变多的时候,年年一行人就算是到了博安德。
圣诞小丑佣兵团成员依然集体失踪,舞姐一行九人也没有打听他们的去向,甚至若是年年不提醒,都不会变化前进的方向,年年和祁有枫两人乐得有这么一次林间散步的机会,便这样一前一后、井水不犯河水地当着普通的同路人。
“似乎扩大了很多啊,现在这里有这么多人了吗。”
年年回想了一下原本的博安德占地面积,不由感概,断断续续地哼着歌,向祁有枫介绍沿路所见的花花草草。
在他们逐渐靠近博安德时,年年便听到了远远传来的歌声,歌词很华丽,内容没细听,旋律倒是挺优美,当祁有枫也听到这歌声的时候,年年已经满脑子都是这个调调,和那句翻来覆去的歌词:
“自然之子,无垢的生灵,原初的稚童。”
在年年复读机一般的哼唱下,再结合他的所见所闻,祁有枫也确实感受到了这句歌词的含义。
游戏世界里并不存在个人卫生问题,翡瑟斯森林又帮忙解决了风霜雨雪,加上独特的饮食习惯,精灵族必需的日常用品自然少之又少,结果便是导致祁有枫把“房子”这种东西的定义翻新了一遍又一遍。
在繁茂的灌木丛中清理出一个空地,再把四周高高的枝条编一编折一折,便拥有了一个会开花结果的草洞。
在粗粗的大树树干里掏个洞,洞口挂片叶子,叶子上写个名字,就是一个私人住宅。
祁有枫还看到了从某些树种蜿蜒纠缠的地上根须里钻出的精灵,和干脆挖个地穴躺进去的精灵,不由对年年这么多年的生活状况忧心忡忡。
却没想到年年这个本地人也挠了头,扫过那些与精灵族玩家闲谈的人族玩家,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皱了眉。
当然会有一些玩家比较懒,不愿意花费时间在造房子上,想下线的时候就随便找个隐蔽的地方一躲,但这也是极少数人的做法,难道说是她离群太久,这种原始人一样的居住方式反倒成了主流?
这种既不安全又不舒服的居所是怎么普及开来的?靠交互在脑子里的水吗?
年年又看了看满脸同情之色的祁有枫,深深地感觉到自己的形象遭受了灭顶之灾。
再往前走了半天,年年看到挂在树枝间熟悉的树屋和藤桥,和祁有枫一起松了口气。
“这个,才是这里最最最常见的精灵族建筑。”年年抬手,指着那些树屋在原地转了一圈,郑重声明。
博安德,先是得名于流过森林的一条河。
许多年前,河流在这附近积成一个小湖,最先定居下来的精灵祭司在湖边移栽了十几株月灵树,月灵树汲干湖水,在月色明亮的雨夜泣水成泉,再经由那些精灵祭司的自爆式献身,便有了繁育新生精灵的月灵泉。
大部分月灵树会因此失去灵性,逐渐枯萎,但事无绝对,也有一些天赋秉异的月灵树能够枯木逢春,再次枝繁叶茂起来。
“这么说起来,精灵族其实不是胎生,也不是卵生,而是,”祁有枫想了想,“无性繁殖?”
“据我们部落的大祭司讲,精灵族是自然元素的化身,死后身体化尘,反哺森林,再经由森林诞生,正好是一个循环。”
年年向四周看了看,这附近的人类更多了一些,也如同祁有枫一样,在一两个精灵的陪伴下进行参观游览,虽然比不上华夏长安那样人头攒动,但也算是翡瑟斯里少见的热闹了。
这些人来来往往,在树木间踩出不少小道,十分吵闹聒噪。
那道从未停歇的歌声依然像是从遥远的什么地方传来,如同逐渐融入环境的背景音,除去在脑海里不断回响的旋律,有那么几个瞬间,年年甚至都忘记了它的存在。
年年略一思索,拉住祁有枫:
“我们走上边,不挤,视野也好。”
祁有枫收回目光——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舞姐那些人的存在——看着对此不甚在意的年年,又目测了一下这棵树的高度,迟疑地问:
“爬上去?”
年年摇摇手指,神秘一笑:“不用不用,我们有捷径。”
此话一出,祁有立刻感觉到无数的视线在他二人身上汇集,余光一瞥,就对上了那些闪闪发光的绿色眼睛。
……怎么好像误入了狼群一样。
祁有枫默默评价。
年年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些同族的警告,正要解释,突然头皮发麻,脊背一凉,连忙转身,遥遥地郑重行了一礼,待到指尖画出的精灵语消散,风声骤起,才敢直起腰,夸张地拍着胸口深呼吸,又对着四面八方傻笑了一通。
祁有枫顺着在场所有精灵的目光看过去,却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一角灰色的巨岩。
“走吧,我有飞行道具,我带你飞上去。”
年年拉住他的手,故意大声地道,一甩斗篷,在众人或真或假的羡慕中飞向了树顶。
穿过厚厚一层树叶,祁有枫尚未来得及看清这一瞬扭曲的光线,抬眼一看,不禁一声低呼:
“好美!”
如伞如盖的树冠间,银色的河水飘在云端,汇成一道飞落而下的瀑布,水珠飞溅,敲碎清风,晴雪凌空,流光化虹。
瀑布上下,宽大的绿叶悠悠飘荡,或坐或立的俊美精灵在错身飞过时微笑点头,交叠的藤桥穿过流虹,带着碎钻般的氤氲水汽,消失在枝杈之间。
无数小巧精致的树屋坠在枝头,各色鲜花铺成小径,小径尽头是一簇兰花般的喷泉,细细的彩虹从泉眼处一缕缕盛开,随着吹拂而过的清风轻颤。
再向远处看看,祁有枫目力所及之处,仍有五六道如眼前这般的瀑布倾泻而下,他抬头细看,这才恍然发觉那片流出河水的白云似乎本身便是一条雾化的巨川。
漫天虹色如同朦胧的霞衣,披在这个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林海仙境上,直射脸颊的阳光也不再炙热,甚至还有些清凉。
祁有枫摸摸被身边喷泉打湿的脸,也不知道自己被这惊艳的一眼定住了多久,回过神来,看到了年年的笑脸。
年年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位高大的陌生精灵男子,肤色棕色偏红,挺拔的鹰钩鼻上架着不反光的单片眼镜,头发很短,只有薄薄一层。
这人打量了一会儿祁有枫,上前一步,站在年年身侧。两人的短弓横举在胸前,右手同时抬起,划出两道祁有枫刚刚见过的翠绿色线条,又同时微微弯了弯膝盖,轻轻点头。
年年向祁有枫伸出手,笑容灿烂:
“欢迎来到真正的博安德,我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