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沈无损的劝降差点火候的话，那么成伏羽的自大，成了压倒暴鸢的最后一根稻草。
“且慢，上使，请借我虎符一观！”
成伏羽身上还溅着杀人后的血点子，他倒提着宝剑大步来到暴鸢面前，咆哮道：“暴鸢，尔欲反耶？！”
暴鸢不卑不亢地道：“上使，验证虎符，乃是下臣职责。适才下臣未仔细验证虎符，麻烦上使借下臣一观。”
成伏羽将声调提高了两个八度：“暴鸢，欺侮上使，形同欺君，尔想好了！”
暴鸢淡然道：“职分所系，不得不为，上使见谅！”
成伏羽在气头上，又见识了刚才暴鸢软蛋一般的表现，心想：虎符为真，有何可怕？遂怒气冲天地从怀中掏出虎符，甩手扔进了暴鸢的怀里。
暴鸢客客气气地道了声谢，立即用两只铁钳般的大手，仔仔细细地开始“摩挲”虎符。
成伏羽的半片虎符，在暴鸢一双铁手的特意“把玩”之下，很快就发生了形变。
两半虎符并不是简单的一剖为二，其中间的裂缝处专门进行了加工，稍有一点点变形，都不可能做到严丝合缝地合二为一。
暴鸢提高了声音：“有诈！”他将虎符高举示人：“此符不能与上蔡之符契合如初！”
成伏羽惊得头皮炸裂，发尽上指：“暴鸢！狗贼！”
暴鸢还没说话，他的亲兵早已忍不住了，一个大耳刮子将成伏羽打得飞了起来，数颗牙齿凌空飞舞，然后重重地跌落到了地上，摔得人事不省。
暴鸢将不能合二的虎符高高举起：“众将士请看，此符有诈！”
青铜硬度低，暴鸢又是有名的暴力破坏手，被他爱抚过的虎符，能合上才怪呢！
城上城下的士兵顿时沸腾了，特别是被杀掉的几名韩国故卒的好友，几乎是飞奔过来，对准成伏羽及其随从破口大骂，拳脚相加。
群情激愤之下，尽管成伏羽及其随从大声辩解，然而水已经被搅浑了，没有人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暴鸢为什么要搞这么一出？
因为上蔡驻军，除了他带来的一部分韩国旧部之外，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原来的楚军，包括楚王安插在其中的不少眼线。
暴鸢既然决心要反，就必须向汉国献上“投名状”，以示自己的诚心。
把自己掌控的上蔡郡，完完整整地交到汉国手中，使汉国兵不血刃而拥有上蔡十七城，自是大功一件。
更重要的是，上蔡一失，汉国的兵锋就直抵楚国的淮水，等于在楚国的防线上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旁边的宛郡侧翼就完全暴露在了汉军的刀剑之下，这对楚国是致命的伤害。
怒兵的拳脚都是没轻没重的，尽管没有动用兵器，但成伏羽和其亲信很快就被打得不成人形，有的人更是当场被活活打死。
暴鸢制止了这一举动，演戏必须演全套，如果真把这些人都打死了，那就有“杀人灭口”之嫌了。
暴鸢下令道：“吾为自证清白，不审奸细。来呀，将一干人犯打入囚车木笼，直接押赴郢都，交由令尹处置。”
他又转头对自己的亲兵道：“原退，尔率人前往郢都一行，将奸细交与令尹亲审！”
言语间，他对原退眨了眨眼睛。原退秒懂，大声应诺，然后率领众人，将地上的众人如同拖死狗一般，拖着远去。
成伏羽及其随从，在这战国的大风大浪里，刚露了个头就被打落尘埃，他们连同楚王那封解释“赵雍诈死”的信件一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这大争之世。
暴鸢又对着被砍掉脑袋的几名冤死鬼深深一拜：“暴鸢不明，连累同袍惨死，某之罪也！”
拜毕，他直起身子：“来呀，厚葬！并按校尉例，厚恤其家人！”
城里城外一片欢腾，也传到了藏在暴鸢内室的沈无损的耳朵里。
老沈紧紧握住手中的短剑：完了完了，老夫今日死在暴鸢这个孬孙手里了！
“怦”的一声，暴鸢带着一股冷风冲了进来，他身上还溅着刚才几个冤死鬼的血点子，一股血腥味直冲老沈的鼻腔。
这味道，对于久经沙场的暴鸢而言，没有感觉。但老沈一闻就上头，差点晕死过去。
“沈太傅……”
“暴将军……可否给老夫留个全尸？”沈无损用袍袖蒙着脑袋，都没敢正眼瞧暴鸢一眼。
暴鸢走近沈无损身旁，一把抓住老沈的胳膊，老沈吓得尖叫了起来：“啊——杀人啦！”
暴鸢无声地笑了：“沈太傅，闻听长安花开正好，暴某正欲缓缓归矣！”
沈无损刷的一声甩开宽大的袍袖，瞪着一双不可思议的眼睛，直面暴鸢。
暴鸢诡异地一笑：“三日之内，请汉军速来上蔡，夜越长，梦越多！”
沈无损将头点得如同鸡啄米：“了然！了然！”
未及三日，斗孟雄率领的先锋部队一路畅行无阻，五千铁骑轰隆隆地开到了上蔡城下。
昌国君孙膑总督兵马在后，汉国双塔大九与带佗，兵分两路，狂飙疾进，二十万汉军如同狂风扫落叶一般，全面接管了上蔡郡十七城。
斗孟雄与暴鸢这对老冤家，在上蔡城中终于会面了。
立下了劝降头功的沈无损也精神了起来，他咳嗽一声：“暴将军，老夫来介绍一下，这位汉王驾前，虎痴将军斗孟雄……”
老沈还没有介绍完，斗孟雄咧开大嘴，如同见到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高喊一声：“老暴！”然后张开双臂就扑了上来。
暴鸢丝毫没有降将的谦卑与恭谨，他一边拦住斗孟雄，一边撇着嘴道：“别别别，咱俩……很熟吗？”
斗孟雄毫不介意，他一招手：“刀来！”
他现在的陌刀，是在汉国冶铸工艺升级之后重新打造的，重达六十六斤，所以专门安排了两名扛刀亲兵。
斗孟雄并不接刀，他嘴向刀一努：“老暴，曾记否，当年尔前往市丘护粮，半路之上，差点死在某刀之下！”
暴鸢的回忆迅速对上了号，当年他随父亲伐郑，奉命前去市丘城保护粮仓，半路上先是被弩箭阵埋伏，随后又与一个使着怪兵器的人恶斗一场，那么就是面前的这位猛人斗孟雄喽！
暴鸢忽然想起了什么：“斗孟雄？楚人？”
斗孟雄道：“不错！某当年随吴起将军一起归汉。”
暴鸢长叹一声：“哎，可惜了，当年误听一语，没有砍下尔这颗狗头！”
斗孟雄不解：“误听？嗯？”
暴鸢道：“当年夜黑风高，彼此缠斗，吾闻一语曰：於菟（wu tu），误以为楚军插手，故而急退。否则，尔死久矣？”
斗孟雄一愣，立即回过神来，当年他和暴鸢互相打飞了兵器，两人赤膊相斗。
本来暴鸢完全不落下风，但后来却不知道为何，落荒而逃。
今日二人一见，方才解开了个中秘密，原来斗孟雄在恶斗中间，不由自主地带出了楚国方言：“让尔尝尝於菟之猛！”
“於菟”一词，在楚语中就是老虎的意思。
结果暴鸢一听吓坏了，以为楚国人突然插手，立即逃了出去。
如今，两员猛将，同聚汉王麾下，回忆过往，不觉放声大笑。
这次，暴鸢主动张开臂膀，前去拥抱斗孟雄。
斗孟雄也热情地拥抱暴鸢，可能太热情了，手不由自主地加了把力。
暴鸢感觉到了斗孟雄的力道变化，心中暗道：比膂力？哼！当下也加了把力！
斗孟雄：嗯？小样！玩阴的，看老子勒不死你！
老沈站在两人身边，看这俩人越抱越紧！越抱越紧！！越抱越紧！！！口中还吭哧瘪肚的，不由得看傻了眼。
俩臭男人有什么好抱的！看你俩这意思，难道还要亲上两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