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板听上去非常不高兴,但是仍然在竭力试图证明那二十万是值得的。
“这本书里记载,爆炸前的异象提早一个月就出现,观象台上成群的‘鬼车鸟’聚集,嘶叫声如同哀嚎。‘鬼车鸟’并不是种现实存在的鸟类,它也叫‘鸧鸆’或者‘九头鸟’,它曾经有十个头,被周公射掉了一个,只剩九个,长不好的脖子里总是滴血,大的鬼车鸟翼展有丈许,是种地地道道的鸟怪。如果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大概能够改写生物学史。”
对此杨玉水更加不屑,“看过《西游记》的都知道鬼车鸟,九头鸟,九头虫,反正是介于鸟类和爬行类动物之间的。就是碧波潭那段,九头虫偷了祭赛国金光寺宝塔舍利,要迎娶万圣公主的故事。孙悟空水下功夫不行,就请来了正在狩猎的二郎神。”
说着,他还吟唱了一首欧阳修的诗句:“昔时周公居东周,厌闻此鸟憎若仇。夜呼庭氏率其属,弯弧俾逐出九州。自从狗啮一首落,断头至今清血流。迩来相距三千秋,昼藏夜出如鸺鶹。每逢阴黑天外过,乍见火光辄惊堕。有时余血下点污,所遭之家家必破。”
老板被这个博学的少年戳破后,不由得有些尴尬,“年轻人读书还挺多的呵...”
眼见恺撒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己,老板又递过一张折叠好的老旧牛皮纸,“二十万美元卖这本书,附赠一张大四开的明朝老地图,怎么样?价格还可以吧?”
恺撒接过那张牛皮纸:“也是你以前淘来的宝贝?”
“不,中国地图出版社,2001年第一版,2003年第二次印刷,我用了八年,在二环里遛弯总带着它,要不是看你是大客户,可不舍得轻易出让。”老板有些尴尬地说。
恺撒耸耸肩,笑笑:“我这位朋友说得对,您这些消息确实不那么值钱。不过我这二十万美金也不会收回去了,那就再加个赠品吧,”他指了指墙上那套嫁衣,“那身衣服。”
被杨玉水之前怼得极为窘迫的老板只好答应,嘴里还嘟哝着什么光是缎面就四千块,加起来两万八美元都便宜了。
最后,恺撒提着包好的喜服走到凤隆堂的门口,忽然回头,看着趴在柜台上数钱的老板,“林凤隆先生,你说你不会说德语,从小生活在中国。可你有很好的理科背景,你了解核原料分离技术,你甚至知道言灵序列表,那张表格最终完成是在1972年,‘莱茵’这个名字也是1972年才确定的。谁教你这些的?”
老板一愣,笑着搓手:“上网啊,我上网学习。”
“谎话说得真蹩脚,我不喜欢和说谎的人做交易,”恺撒淡淡地说,“不过这本书是真的,所以我愿意付钱。但如果你有什么其他目的,我保证你会后悔。”
他走出凤隆堂,在背后放下了棉帘。
杨玉水紧跟在身后,掏出手机不知道给谁发了什么消息。
他们走出小胡同之后,他才拉着恺撒的衣襟,紧张地左看右看,像是一只感觉到危险的猫咪。他小声说:“恺撒大哥,刚才那个老头子不简单,他的言灵是‘戒律’,而且一直都开着,我能感受到那种压制,让人不舒服,空气异常沉闷。”
恺撒的步伐僵住了,“你说什么?”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
“戒律”可是序列高达106的高阶言灵,只有血统及其出色的人才有可能拥有。那个和善的欧洲老头,竟然有这么大来头?难道是哪个混血种大家族留在中国的后人?
杨玉水点点头,“我没有理由欺骗你,倒是那个老板很可疑。”
“而且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房间的暗门里还藏着另一个人,你的‘镰鼬’被压制了但你没有感觉,而我不是依靠言灵。我听到了那个人的心跳和呼吸声,他全程都在那里。”杨玉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说。
本来恺撒会为有人仅仅依靠出色的感官就能生过他的“镰鼬”而不高兴,但是听到杨玉水这样说,他已经来不及感叹杨玉水的变态程度了,而是有些气愤地将手中纸袋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可恶,上当了,上当了,我自己本来就有能力,可是他们还是这样试图掌控我的一举一动!”他气恼地咆哮道。
所幸小巷子里没什么人,不会被当做疯子。
恺撒怒发冲冠,用意大利语咒骂了几句不堪入耳的词句,还掏出打火机就要把那本古书连带着那身喜服一起烧了。
杨玉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却连忙拽住他的手腕,修长瘦削如竹节一般的手指如铁钳一般紧紧地钳制住恺撒,就算是这个历经百战的A级混血种也无法挣脱少年的怪力。
“别别别,这可二十万美刀呢,大哥你有钱也不是烧着玩的啊!”他连忙劝告道。
“我说了别让我家里人多管闲事,我要证明自己的能力,可是他们竟然搞小动作!这是瞧不起我!”恺撒死命挣扎。他毕竟肩膀宽阔,凭借体重就能将瘦削的杨玉水撞得东倒西歪,可是这个少年依然不放手。
“那也别纵火啊,纵火违法!现在二环以内都不让烧纸了,你大白天在这里烧书烧衣服是要被警察带走的!”杨玉水像是一个快要溺水的人,死命抱着恺撒这棵大树的枝干,苦口婆心劝告道。
这果然让恺撒稍微平静了一些。毕竟,加图索家族的大少爷被警察蜀黍抓走拘留,怎么听都有点丢人。
“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杨玉水抱起那包二十万的古书和喜服,不由得好奇地问。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个老板是家族派来的托儿,专门给我送龙王的情报的。”恺撒仍然气鼓鼓的,欧洲人白皙的面皮因为愤怒涨得通红,连脖子都红了。
“可恶,他们总是试图掌控我的一切,而我即使不需要他们的帮助,也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得到想要的东西!”他咬紧牙关,攥紧拳头。
杨玉水撇撇嘴,“家族啊,确实有些麻烦,这一点我也深有体会。”
恺撒看向眼前的少年。
“他们总是想要给你最好的,把你培养成最优秀的人——然后你就可以满足他们的某些欲望,比如多杀死几头恶龙,或者单纯作为一个核武器震慑别的势力,从而在谈判中获得更多的利益,对不对?”杨玉水抱着那身喜服,歪着头说。
“你是不知道我糟了多少罪——恺撒公子你好歹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不论有多少实权,至少明面上是个大权在握的人。我可就遭罪咯...”
杨玉水说话时,竟然也不觉得伤心,而是非常淡然从容,似乎自己的命运与他本人无关一样,“我只是一个武器,随时要被献祭掉的,在那些老人眼里,我的理想和希望从来都不值一提。”
“当然,我不是他们能够控制的,”杨玉水又说,“你不可能堵住奔涌的洪水,你只能疏导。所以到最后他们也服软了,让我能够来bJ读书,学戏剧艺术。”
“讲真,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他又感叹一声,咂咂嘴摇摇头。
一旁的恺撒沉默不语,确实相比于杨玉水这样的人形兵器,他的处境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从小都是众星捧月,从来不缺资源。
看看帕西过得多么委屈,明明是家族中培养出来的秘密武器,实力远在自己之上。他付出了那么多,可是得到的却那么少,还要付出英年早逝的代价——恺撒直到他一直都在吃药,血统已经濒临崩溃。
但是家族的爱和期望对他而言实在是太过窒息,从小到大无条件爱他的只有他可怜的母亲,而她已经死了,死前看不见也听不见了。其他人爱他,单纯是因为他的血统,如果他不是A级,肯定早就被晾在一边了,哪有今天的百般重视?
“我不需要这种福气。”恺撒冷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