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掉追兵以后,李莲花二人在江边歇脚,马儿拴在树边,火上驾着烤鱼。
冬日的江风吹拂过,李莲花抄紧袖子,两手搭在火堆边取暖。
笛飞声丢过去一壶酒,“现在可以说说,你到底从哪里来的了吗。”
李莲花接了酒壶,缓缓开口。
“十年后。”
李莲花中毒十年,而他是从十年后来的……
如此,他终于明白,李莲花为什么会喝下那盏茶了。
如果那杯茶就是改变一切的关键,那换做是自己,也会毫不犹豫的喝下去。
笛飞声抱着刀,目光在他身上流转。
“十年时间,你看着没怎么老。”
李莲花笑笑,“托了扬州慢的福。”
笛飞声挑眉,悲风白杨的确没有驻颜的能耐,这一点上,他输了。
“对了,你是怎么回来的?”
李莲花捏着木柴翻了翻火,面上跟他是同样的不解,“我也想知道。”
笛飞声笑道,“我还以为你的功夫已经练到跨越时间了。”
李莲花白他一眼,“我是在习武,不是在修仙。”
笛飞声没有纠结这个,又问道,“那你与我说说,这十年都发生了些什么。”
李莲花长长叹了一口气,捋着思绪开始与他说起这十年。
笛飞声是个耐得住性子的,听李莲花有一搭没一搭的讲,他听得却认真。
从扬沙谷单孤刀之死,讲到四顾门与金鸳盟一战,两方死伤无数,再到东海一战。
笛飞声听说自己赢了,面色十分难看。
“那时候,你已经中毒了吧。”
李莲花看他一眼,“听不听了你还。”
笛飞声冷哼了一声,“如此胜之不武,实在憋屈。”
“你我务必再堂堂正正打一场。”
这话语熟悉得叫人头疼,李莲花赶紧叫停,“什么你我,你跟李相夷,不是我。”
笛飞声抱着刀颔首,“你继续说。”
李莲花便接着说,他说他坠海后被人救起,回到了四顾门,正巧碰到四顾门解散。
身中剧毒时日无多,便索性隐姓埋名,开始寻找师兄单孤刀的尸骨。
他说四顾门解散的时候,神色都没有半分变动,云淡风轻得很。
但笛飞声很清楚,四顾门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分量。
“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隐姓埋名十年,遇见你已经是十年后了。”
李莲花翻着烤鱼,说起他们十年后重逢,说起笛飞声被角丽谯下毒。
说起他们并肩走过的路,说起单孤刀的阴谋,角丽谯的痴情。
该讲的讲完了,笛飞声的脸也臭了。
“真是个疯女人。”
李莲花想起来,他说苏灵玉的时候,也是这副样子。
鱼烤好了,李莲花分过去一条,笛飞声伸手接了,又问他。
“那你呢,这十年,你是怎么过的。”
身处云端的剑神一朝坠海,失去了曾经的一切,身份,地位,功力,甚至是容颜。
笛飞声很想知道,从李相夷到李莲花,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李莲花咬了一口鱼,嚼不出什么滋味。
“你问这个做什么,打算以后归隐江湖,找我取经吗?”
笛飞声挑眉,“归隐江湖,听起来不错。”
“等我夺下武道第一,可以试试。”
李莲花好笑的暼他一眼,拨开酒壶塞子,仰头灌了一口。
酒是驿站里的烧刀子,没什么其它特点,就是格外的辣,一口下去人就暖起来了。
“武道第一可没那么好归隐。”
慕名而来的挑战者源源不断,最多的时候他一天打走过二十八个。
笛飞声不在意的摆摆手,“再说,我先听。”
李莲花便思索着,挑了些往事讲来,思绪也跟着转回十年前。
无处可去独自飘荡许久后,最终走回了无了方丈捡到他的那个渔村。
金鸳盟那艘船被冲上岸,拾掇拾掇,正好能住人。
但渔村夜里风大,特别是遇到海上暴雨的时候,吹得七零八落,险些要被刮走。
后来他去当了门主令,给那艘船装了个底座,雇几匹马就能驾着到处走了。
再后来,他学着怎么种菜,怎么生火,怎么做饭。
一点一点的,将日子过得好起来。
天边晚霞沉了下来,笛飞声看着火堆边的李莲花,突然有那么一瞬间,他就明白了。
他曾疑惑,李相夷那一身傲骨去了哪里。
如今看来,那一把子傲骨,随着门主令一块当出去了,当了五十两。
“倒也有趣,你说,四顾门废墟上建立起来的百川院,找了李相夷这么多年。”
“为何没有人查出你当掉的那块门主令呢。”
李莲花喝了一口酒,闻言笑笑。
“一个临海的破落小渔村,当铺的东西不往外流通也不奇怪。”
“你以为那块门主令有多重?丢在海里,连水星子都溅不起来。”
笛飞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等回了金鸳盟,本尊让人再给你打一块。”
“镶金戴玉的,拿出去能当五百两那种。”
这样安慰人的法子也着实新奇,但对李莲花还真有用。
“倒也不必如此费事,直接折现吧。”
笛飞声叹息,“看来你这十年的确过得惨淡,满脑子惦记的都是钱。”
李莲花白了他一眼,“自然不比你笛盟主有旧部供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其实也没那么缺钱,银子这东西嘛,够用就行。
在方小宝和笛飞声到之前,的确是够用的。
但这俩人来了之后,日子是越过越拮据。
分明此二人都大有来头,他偏偏遇上两人最落魄的时候。
等两个人都各归其位,坐拥泼天富贵了,他也没有时间了。
“五百两,够我诊一百个病患了。”
笛飞声实在嫌弃他这副财迷样,“行,本尊记下了。”
李莲花顺着临江往前看了片刻,问他,“我们这样赶路,大约多久能到笛家堡?”
提起笛家堡,笛飞声的面色便恢复了惯常的漠然,不见半点方才的松快写意。
“两日。”
李莲花却是蹙紧眉头,叹了一口气。
“老笛啊,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下。”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雪白的茧,比起前几日要厚上不少,轻薄却格外的坚硬。
“那个解你痋术的虫子,它好像睡着了。”
“说不好什么时候才会醒。”
笛飞声垂眸看了两眼,“不妨事,就算不能解痋术,只要杀了控痋之人,结果也是一样的。”
“啊……”
李莲花目露思索,“那行,先过去看看再说。”
他有一种预感,此事,只怕没有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