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要怎么填上这个坑吗?也许是我韩家,你虎子叔叔的林家,还有周家的所有人都填不满。当然了,现在还扯上了林老先生的林家,将来说不定还会有别的人,别的家族会被你拖到这个大坑边上,随时都有可能落入坑中去了!”
沈少奕冷汗直流,不发一言。韩熙载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才说道:“也许那大宋的一成税赋,在你这样的异数面前,实现起来并不太难。可是,你想过了没有,等到这个目标实现了,你该继续做什么呢?皇上又会让你做什么呢?”
“皇上会不会说:小子,你不错!再给你十年时间,用泉州一地,为大宋赚来两成的税赋!真到了那个时候,可能为师和你虎子叔叔,还有你林伯伯,周家老太爷,我们这些老不死的都已经深埋黄土之中了,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是奋起反抗,打败强大的大宋,自己当上皇帝?还是四处逃逸,自此做一个惶惶不可终日的钦犯呢?还是说,你可以抛妻弃子,置你身后的所有人于不顾,自此隐姓埋名,度此残生呢?”
“别忘了,你站得越高,盯着你的人也就越多。有人羡慕,也有人会嫉妒,有人欣赏,自然也会有人厌恶。眼看别人起高楼,我却食不果腹衣褴褛,没有多少人会看着别人过得比自己好而不眼红的。这就如同于北地的胡患一样,自汉唐以来,异族之人,从来都是仰慕中原繁华,杀我族人夺我地,辱我父母掠我妻。”
“这道理再简单明了不过了,你以为泉州就此繁华,就不会有觊觎之人了?你以为你功高盖主了,皇上就不敢过河拆桥了?别忘了,自古帝皇多无情,皇上是怎么对那些将他送上帝位的有功之臣的。”
“远的不说,就说这陈家,若不是皇上让你虎子叔叔带着大军进驻漳州,切断了陈家南下的路,你认为他陈洪进会做些什么呢?南汉地处五岭之南,泉州西有武夷,北有戴云,若是这些地方连成了一片,可谓是易守难攻,大宋就只能绕道海上了。不要以为你杀了南汉的两个使者,相比起南汉的国运,这两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应该也知道,泉州的几个世家,这两日都在与陈洪进闹得不可开交,这固然是因为这几个世家连同陈洪进一起上了你的当,让你得了便宜,但说来说去,都绕不过一个利字。为了这个利字,就连千古一帝唐太宗,都是杀兄霸嫂,血染玄武门,试问这天下间人,为了这个利字,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呢?”
“就如奕儿你也是一样,为了一个利字,给陈洪进挖下了这么大的坑,陈家的损失,最少有数十万贯!一个铜钱尚可当街杀人,更何况是数十万贯呢?”
“你不必自责,过了就是过了,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一般,再也无法收回了。为师与你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往后该怎么做。当然了,这也只是为师的一人之言,该如何做,还是要看你自己。”
“就比如说你提起的泉州大学,心里有这个想法那是对的,但是,若能换一种方式,让别人说出来,那岂不更好?你可以说,泉州的发展需要人才,那么,人才要从哪里来呢?你完全可以将这个问题抛出去,自然就有人会为你解『惑』了。你要做的就是,不着痕迹的引导,将这些为你解『惑』的人,引导到你想要的方向上去。”
“人才无非来自于两个大的方面,第一就是招募,第二就是培养。这件事情只要稍有常识的人都是知道的。招募相对的简单一些,无非就是一个利字。培养可就难得多了,谁有一技之长,不是敝帚自珍呢?不是靠父传子,子传孙,世代相传呢?你不要与为师讲什么高风亮节,能够做到这样的人,毕竟少数。”
沈少奕愕然,他知道韩熙载说的都是事实,能够像自己的两位恩师一样,一点都不私藏的教给自己的,能有几人呢?
“唉!为师自己都快绕晕了,还是来说回方才提到的方式问题吧!你只需要将人才培养的这个问题抛出来,那么,为师和留大人,还有赵小姐,自然的就会各抒己见,商议此事,必然也会提及到学堂上面来,提到如何将那些奇能异士招揽起来,为我所用了。”
“在这个时候,你只要适时的提上那么一句:为何不干脆将这些人集中在一起,许以重利,请他们教授学徒,来满足泉州的人才所需呢?只要这么一说,那与你所说的那个泉州大学,在本质上,又会有什么不同呢?”
“这就像你无意中提到的对占城稻的看法一样,旁人只会觉得,这不过是你无心提到的。但是,你这无心之言,听到有心之人,也就是赵小姐的耳中,她自然会想到,占城稻或许真的是解决北地中原流民无数、饥不果腹的法子,无论如何,赵小姐也都会试上一试。”
“再来说到在清溪县培植茶叶,你也可以换一种方式来。比如,你可以说自己喜欢饮茶,自己从建州请来几个茶农,移植一些茶种,自己种上两亩地,权当是为解决自己所需而为。而一旦你这两亩地的茶树种植成功了,自然会有人看出其中的利益所在,大规模的种植,也就会随之而来了。”
“这就如同你说到的德化瓷窑,你也大可以说这德化瓷窑烧制出来的瓷器,果然精美,甚至可以大量的高价专收德化瓷窑出产的瓷器,用于海贸。只要有利益所需,这德化的瓷窑,你还怕发展不起来吗?”
沈少奕是低着头离开节度使司衙门的,甚至留绍錤与他打招呼时他都没有听见。韩熙载的这番话,无疑让他有了新的认识,原来自己做事还是逃不过冲动二字,总是想到做到;原来自己想要做的这些事,还可以换另外的方式去做,照样能起到异曲同工之妙。
他继续低着头朝前走去,直到差点撞在一个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