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南运粮前来的粮船,在应天府沉江了,这个消息果然不出赵普所料,在第二天上午就不胫而走了,恐慌以最快的速度蔓延开来,准备前往河堤的百姓们,选择了往回走,他们需要在确认有足够的粮食之后,才肯付出自己的劳力,谁都知道,若是没饭吃,不用几天就得饿死了,还修的什么河堤?
沈少奕的心开始往下沉,他迈着无比沉重的脚步,向着汴梁城的城门口走去,眼下,除了国库里还有余粮之外,他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粮食了。在这几日里,赵光义与窅娘商议过后,便也开始囤积粮食了,他甚至做好了固守汴梁城的准备了。
在昨天夜里,他就已经下令关闭了城门,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出入。而眼下,赵德昭正跪在金銮殿上,正恳求着赵光义打开城门,至少开封府的存粮还可以撑个一两日的时间。
赵光义看着阶下有些陌生的赵德昭,这几日赵德昭的表现,有一些让他刮目相看了,这还是那个因为自己封了他一个晋王就沾沾自喜的昭儿吗?为什么自己之前从来都没有觉得,他是如此的有威胁呢?
他甚至都已经动了想要杀死赵德昭的念头了,只是他知道,这个时候杀不得,杀了赵德昭,只能引来那些老臣子们的不满,而固守汴梁城,还需要他们。
“昭儿,起来吧!”
“皇上,城外的百姓在饿着肚子,臣不敢起!”
“你也看见了,城外的流民此刻正在冲击城门,朕若是冒然开了城门,昭儿的安全谁来保证啊!”
“皇上······”
“好了,不必再说了!”赵光义一掌重重的拍在龙椅上,声音瞬间就提高了,“昭儿你怎么就不懂呢?若是让流民进城,城中粮食根本就不够吃,到头来只能大家饿死了。来人,把晋王架走,送回开封府去,十日内不得入宫。”
“皇上···皇上······”
赵德昭的声音越去越远,整个金銮殿上落针可闻,每个人都噤若寒蝉,只是心里都暗自想着,皇帝这是打算自绝于百姓吗?
“你们以为朕是糊涂了吗?”赵光义冷冷的看着低着头的群臣,“流民受人蛊惑,其势已成,想必诸位也猜得到是谁在背后捣鬼了。如今朕若是开了城门,死的就不只是城外的流民了,还有朕和诸位大人。”
“古来造反者众,善终者渺,这些流民若是不将他们饿上几日,莫非是要等他们吃饱了来进攻汴梁城吗?贼人心狠,炸开了黄河河堤,致使百姓受灾,朕心里也苦无余粮可以赈济百姓。但相比起诸位的妻儿老小,还有这大宋的江山,朕宁愿让这些流民饿上几日,到时候一个个浑身无力,朕倒是要看一看,贼党还有什么本事让饿得站都站不稳的流民拿得动刀枪。”
这就是赵光义与窅娘商量出来的对策,打算以此来瓦解李煜的阴谋,听着倒似乎有些道理,只是群臣还是心中忐忑,这不就是在逼人造反吗?
“这汴梁城城高墙厚,这些流民自然是无法越过的,朕如今所虑的,也就是那二十门火炮了。”赵光义终于说出了心中最为担心的事情了,“朕已经和几位铸炮的师傅谈过了,如果将余下的火炮架在城墙上,居高临下,可以提升火炮的射程。而一旦贼党的火炮进入射程,城墙上的火炮就可以先发制人,干掉贼党的火炮了。”
不得不说,用这个法子来对付城外的火炮,那是最为有效的了,只是这难免就涉及到了一个问题,火炮无眼,城下流民遍地,这一炮下去,却也不知道要伤及多少无辜了。一些老臣有心想要反驳,但却也知道反驳无用,皇权兵权都在赵光义的手里握着呢!
“诸位或许会觉得朕有些残忍了!只是,诸位有没有想过,若是朕与诸位都无法活下去,什么荣华富贵,江山万载,那都没有用了。诸位可还记得潘美带人吃大户的事?在流民的眼中,潘美如今便是世上一等一的善人了,而诸位,却是不肯出钱出粮来拯救百姓的恶人。”
“好好的想一想吧!流民一旦进城,会放过潘美,放过晋王,也会放过赵普,会放过你们吗?你们应该感谢朕才对,若不是朕当机立断关闭了城门,此刻诸位的家中,恐怕都已经被蜂拥而入的流民洗劫一空了。”
赵光义这一番话,说得底下的人都是想不出该如何反驳了,他们也深知赵光义的话不无道理,真正的流民暴乱,往往带来的是无尽的破坏,遭殃的也往往是他们这些身居高位的文武百官们。
“更何况,朕已经让人去筹集粮食了,若是一切顺利,等粮食到了,也正是这些流民最为饥饿的时候,只要有了粮食,他们还会造反吗?”赵光义站了起来,“当然不会,能够吃饱饭了,他们反个屁!”
是啊!百姓也就是图个温饱罢了,更何况是这些刚刚遭受了水灾的百姓,只要有口饭吃,他们当然不会造反了。只是,赵光义似乎忽略了一点,那就是饥饿也会使人疯狂。
沈少奕就夹杂在人群之中,城墙上已经战满了禁军了,他知道自己已经进不了汴梁城了。人挤人中,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冲,撞开城门,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们,竟然真的就用血肉之躯去撞紧闭着的城门了。
隆隆的声响传来,城门后早就准备好的禁军已经开始往城门处堆沙袋了,他们也知道,一旦被城外的百姓冲了进来,事情将变得无法收拾。
夜色降临,紧闭的大门当然没有被撞开了,城内的禁军却依然是如临大敌,一丝一毫都不敢怠慢。
城外则有人开始准备带人去砍树,做攻城的云梯了,他们已经饿了整整一个白天,粒米未进,只有早些冲入这汴梁城中,才会有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