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明显的夸赞,听得长歌耳根子都发烫了,双手被他大掌所包裹,她便抬起额头轻撞他,羞赧的嗔他,“花言巧语,你故意哄我的!”
然而,话是这么说,可长歌心中竟甜滋滋的,女孩子天生爱美,这点无可厚非。
长大后,她懂得了女为悦已者容,所以她经常偷偷的拿自己跟孟萧岑的女人相比,然后满心期待的问孟萧岑,“义父,你觉着长歌好看么?”
“好看。”孟萧岑睨她一眼,敷衍般的回答。
长歌趁势追问,“那我和你的姬妾相比呢?谁更好看?”
“你烦不烦?”孟萧岑放下手中的公文,眼中明显不耐,“你一个黄毛小子有什么好看的?出去练剑!”
长歌失落而出,她找到离岸,不死心的又问,“我长得好不好看?”
离岸白她一眼,冷冰冰的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无聊!”
长歌拎起搁在花架上的一盆水仙花,顺手就扣在了离岸头上,她不敢对孟萧岑施暴,可她能饶过离岸么?
结果,那一天,离岸和她进入冷战,她心情很不好的蹿到京城大街上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今儿个,尹简竟夸她漂亮,夸她天下无双。
哪怕真是哄骗她的话,她也开心。
此刻,被他圈抱在怀中,吸闻着他身上的男性气息,她一颗心像小鹿般乱撞,跳动的频率很快,那种娇羞的感觉,在心底里慢慢滋长,理智上她应该推开他,可手脚却绵软无力,仿佛踩在了云端上,整个人轻飘飘的。
突然,她身子一轻,被腾空抱起的她,本能的揪住了男人的衣衫,尹简低下头,对上她慌乱无措的眼神,他唇畔溢笑,薄唇覆在她耳际,喃喃轻语,“长歌,朕没哄你,不信的话,朕命人给你量身订做几套女装,给你精心打扮一番,你瞧瞧你自己美不美?”
他倾吐出的热气,喷洒在长歌耳廓里,弄得她痒痒的,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加速流动,她涨红了小脸,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才不要……你,你抱我干嘛?快放我下来。”
尹简凝着她羞涩的模样,胸臆内仿佛有热流在奔腾,他喉咙干涩的发出音来,“长歌乖,把头埋进去,别让人看到你的脸,你臀部有伤不能走,朕得抱你出宫。这一路上,朕不让你开口,你千万得装成哑巴,一句话都不能说,明白么?”
长歌诧异,想询问原因,可记起尹婉儿方才凝重交待她的话,她便没再任性,认真的应他,“好,我明白了。”
说完,她便把头紧贴在他身前,散落在肩的长发,遮盖住了她整个脸颊,如此让外人一看,自以为尹简抱得是尹婉儿,从而不会疑心到她头上。
因为目前来说,除了尹简与尹婉儿,再无一人知晓她女扮男装的身份。
她的乖顺识大体,令尹简会心微笑了下,然后大步迈出东偏殿。
候在外面的众人,立即将已换成男装的尹婉儿护在中间,尹婉儿低着头,作出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这才一行朝外走去。
到得正殿,高半山在候着,迎上来道:“皇上,婉郡主的药材、食物、衣物都备好了,马车也已备妥,这就启程么?”
尹简颔首,逡巡一圈大殿的宫人,朗声道:“朕送婉郡主出宫养病,早朝前回宫,高半山你稍后便去寿安宫禀报太后,以免太后挂心。”
“奴才遵旨!”高半山躬身领命。
“另外,明儿个通知郎治平,孟长歌朕暂时调走了,婉郡主养病期间,由他负责守卫!”
“是!”
交待完毕,尹简便抱着怀中的人儿,阔步而行,身后宫人、大内侍卫跪倒一大片,“恭送皇上!恭送婉郡主!”
先皇在世时的婉郡主,根本就是个下人般的存在,空有尊位,无人重视,且她又拒不嫁给齐南天,所以连平常的太监宫女都敢欺凌她。
如今却大不同,新皇承登大宝,婉郡主被迎回宫,帝王亲自接到寝宫照顾,对这位表妹宠爱有加,更有传言不日便会封妃,那么谁还敢造次?
今日,听说婉郡主玉.体微感抱恙,帝王便留太医一整日在含元殿侍候,此时夜深,竟依婉郡主所求离宫养病,且帝王亲自相送,这是多大的恩宠?
在各种惊诧的心思中,尹简一行已出含元殿,良佑带着数名铠甲护卫,神情肃穆的立在一辆由两匹马驾着的超大马车四周,见到帝王,整齐划一的单膝跪地,“参见皇上!”
“平身!”
“谢皇上!”
见礼毕,良佑打开车门,扶尹简上车,尹简将怀中的人儿放在软榻上后,朝外道:“孟长歌,给朕在车里侍候。”
“是!”尹婉儿头垂的很低,匆忙踩着马凳爬上马车。
一众侍卫上马,护送着马车徐徐驶向宫门。
高半山在不久后,带着手下太监去寿安宫禀报。
谁人身边无眼线?谁人又不给别人安插眼线呢?
这宫里,细作不少。
……
四海客栈。
离岸被送回房间,莫影解了他的穴道,“我会找大夫给你疗伤的。”
“告诉我,长歌目前处境怎样?她在哪里?”离岸忽略他的话,语气焦灼,迫不急待的询问道。
莫影冷然道:“孟长歌无碍,与其担心她,你还是多担心你自己吧。有皇上宠着他,他死不了。”
“宠?怎么宠?”离岸心下一凛,冲过来赤红着双目,“尹简与长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应该不会这么无聊的耍着我玩儿!”
莫影眯起了眸子,语中寒意阵阵,“敢直呼皇上名讳,你找死?”
“皇上!”离岸咬了咬牙,“好,我改口,我尊称他为皇上,那你可以说了么?”
“无可奉告!”
莫影冷冷一哼,执剑转身就走。
离岸气怒,将凳子一脚勾起踢向了莫影的背心,莫影警觉的回身一剑,凳子被劈成两半,砸落在了地上,他长剑一指离岸,眼中杀意尽现,“你的命根子是孟长歌救回来的,如果你不想要,我即刻成全你!”
“你杀啊!”离岸嘶吼着冲过去,抵上莫影的剑尖,呲目欲裂的表情,狰狞的可怕,“长歌若有三长两短,老子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杀了你们给她陪葬!”
“疯子!”
莫影从牙关里挤出两个字,收了剑扭身就走,头也不回的抛下一句,“孟长歌嫖妓,死不认错,被皇上抽了几掸子,没杀他就算留情了,你若想害他,就尽管闹!”
最后一个尾音落下,莫影已迈出了房门,身影消失在了离岸的视线中。
离岸高大的身躯猛然晃了几晃,无力的跌坐在了地上,右肩胛骨疼痛难忍,亦血流不止……
……
夜,愈来愈深,汴京的街道上,已少无人烟。
马车行走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响声,格外清晰。
车厢里,长歌趴在软榻上,身上盖着厚毯,头枕在尹简大腿上,舒服的昏昏欲睡。
初始,她感觉很难为情,枕男人的腿,这是多么暧昧的行为,可面对尹简暴君独.裁的霸道决定,她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逆来顺受,忍着心跳脸红的难堪,闭上眼睛装睡,这装着装着,再被马车摇晃着,就真的想睡了。
半睡半醒间,她忽然听到了一段压低声音的对白……
“表哥,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她。”尹婉儿坐在旁侧,看着长歌轻声说道。
尹简一怔,默了半响,才垂眸否认,“没有,你想多了。”
“可是表哥对她很特别,很上心的样子。”尹婉儿微笑,大着胆子说,“如果她能代替那个人陪着你,不是挺好么?”
“婉儿,你不懂。有些人……”尹简微顿了顿,略为惆怅的扯唇,“那是无法替代的。就像你,李霁尧早已成婚多年,你为何还放不下他?齐南天与你,是孽缘,但事已注定,你何不退而求其次?依朕看,齐南天待你真心,相貌亦不俗,官爵功名,任何一项都在李霁尧之上,你为什么不考虑他?”
尹婉儿沉默,灵动的眸子灰败落寞,毫无光彩,她怔怔的望着自己的手掌心,许久才幽幽的轻喃,“表哥,我天生断掌,生命线、智慧线、感情线三条线的起点相互交接,佛理说,男儿断掌千斤两,女子断掌过房养。我有这掌纹,果然父母缘薄,命硬克亲,情路崎岖,婚姻不顺。我与李霁尧无缘,清白偏生被齐南天所毁,你知道么?我好恨啊!齐南天原本与姨父交好,拜为异姓兄弟,他常来太子府中,对我温言和善,长我十岁,我便尊称他为叔叔,可那一天,他竟禽兽……我怎能不恨他?若非他害我不贞不洁,我又怎会离开李霁尧?如今,我明白,这是我的命,我不强求什么,也不想改变什么,我只愿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请表哥别在替齐南天说话,我此生断不可能嫁与他!”
尹简眉头紧锁,“婉儿,你心中还爱着李霁尧,对不对?”
“爱不爱,又能怎样呢?我已经不再想了。”尹婉儿苦笑,绝美的她,眉宇间那抹忧郁,孤弱的令人心疼。
尹简捏了捏额心,语重心长道:“婉儿,你还年轻,别这么悲观,你看朕不也一步步挺过来了么?哪怕你不嫁齐南天,那也别出家,容朕考虑考虑,给你安排个妥帖的去处,好么?”
尹婉儿摇头,“表哥,你正值乱局,朝政不稳,我不能总给你添麻烦,太后可以抓我威胁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所以……”
“呵呵,太后抓你威胁的不是朕,是齐南天。婉儿,你以为你躲到寺庙,就能躲开这些纷扰了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躲不过的。与其放你在外面,不如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朕才能保得住你。”
“表哥!”
“好了,别再胡思乱想了。你是朕最亲的表妹,朕曾答应母妃要照顾好你,所以你是朕的责任,但并非负担。”
尹婉儿眸子发酸,她抬手捂住唇,用力的点头,孤寂了多年,自以为家破人亡时,竟等回了她唯一的亲人。
此时心中,酸苦甜涩,五味杂尘。
长歌听到这儿,心头冒起无数个问号,尹简的那个她是谁?尹婉儿的清白怎么会被齐南天毁了?李霁尧又是谁?多年前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太后威胁……
太多问题了,想得长歌头疼,她暗咬了咬牙,决定先睡一觉再说,烧还没退,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好难受。
但是眼睛用力一闭,她心又揪了一下,方才尹简说……他不喜欢她。
那么他是喜欢那个“她”么?记得在东偏殿时,他说,“与她相比,你在朕心中,什么也不是!”
所以,他说有些人是无法替代的。
她……不可能替代“她”!
长歌心有点酸,闷闷的想,既然不喜欢她,那他总亲吻她干嘛?报恩需要这样子么?
噢,对了,义父曾说过,男人哪有那么多时间去喜欢女人?男人和女人亲热、圆房、生子,和喜欢不喜欢没关系。
所以,尹简亲吻她,也是和喜欢没关系的。
弄懂了这点,长歌自嘲的悄悄捏紧了拳头……
一只略带冰凉的大掌,忽然覆在了她额头,她一个激灵睁开眼,头顶尹简面色温和,看着她微蹙眉说道:“还有点烧,等到时辰烧不退的话,再喝一碗药。”
“哦。”长歌意兴阑珊的应了一声,收回视线望向尹婉儿,她由衷的道谢,“婉儿,我一个小人物,劳你堂堂郡主照顾我,我真是受宠若惊,谢谢你。”
尹婉儿嫣然一笑,戏谑的瞅了眼尹简,她道:“我照顾你,你受宠若惊,那皇上呢?皇上可比我地位更尊贵,他悉心照顾你,你怎么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