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老夫人被孙女扶下车时,一眼就看到站在一匹大宛宝马前的青年。
他的容貌俊美无俦,气质矜贵沉稳,举止投足间尽显其独特的风姿气度,是个十分优秀的世家公子,一双漆黑如墨的凤眸却深沉难辩,远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漠然无害,反而教人不敢轻易放松。
虞老夫人想起一年前见他时,他的面容还带有少年人特有的稚嫩,身量单薄,虽稳重自持,却远不比现在的深沉内敛,那面容刀削斧裁一般的深刻,皆教人无法忽略。
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这少年成长之迅速,已然变成一个气度深沉难辩的男人。
虞老夫人看着他,心里不禁有些担心外孙女。
素素那样磊落坦荡的性子,只怕驾驭不住这样的男人,以后会如何?
见到她,聂屹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晚辈礼,垂眸掩去眼中的思绪。
虞老夫人微侧身,半受了这礼,说道:“聂世子不必多礼。”
聂屹朝她笑了下,认认真真地说道:“这是应该的!晚辈既然与霍姑娘定亲,虞老夫人就是晚辈的长辈,受得这礼。”说罢,再次作了一揖。
虞老夫人疏朗的面容微微有几分动容。
去年得知外孙女回京两个月就定亲时,她心里着实生气,以为是靖安侯府拿她外孙女去攀附权贵,后来得知外孙女心里也是愿意后,方才没有那般生气。
不过虞老夫人到底了解自己养大的外孙女,从外孙女的态度中,可以发现些许异样。
外孙女既然自己也是愿意的,莫不是这是卫国公世子当初去平南城登门拜访的目的?联想去年聂屹特地拐道平南城,登门拜访时的语气,当时虞老夫人还摸不清他为何如此,直到听闻卫国公府上门向外孙女提亲,方才恍然大悟。
只怕当时,卫国公世子就起了念头,亲自上门送礼致谢,不过是登门的借口罢了。
虞老夫人倒没为这事生气,一家有女百家求,这是姑娘家的荣幸。
这次回京,虞老夫人一是为了参加唯一的外孙女的及笄礼,二是西北局势那边有变化,虞老夫人担心京城这边有异,所以回来看看,若是有什么事情,她也来得及反应,将虞家的伤亡降至最低。
这会儿,虞老夫人见聂屹这般举动,心里也有些满意。
以聂屹的身份,他并不用如此多礼,可他亲自出城来迎自己,可见他对素素的重视,这才是让虞老夫人满意的。
这会儿仔细审视这年轻人,除了发现他的心思过于深沉外,找不到什么不满意的。
彼此寒暄一番后,继续上路。
虞倩搂着两只雪狐,一脸高兴地挨着祖母说道:“祖母,姝表姐未来的夫婿长得真好看,身份也矜贵,看来这门亲事还是不错的。”
虞倩也为霍姝开心,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好得甚比嫡亲的姐妹,虞倩也担心霍姝不得霍家的重视,亲事被霍家随便定了。
虞老夫人伸手轻轻摸了下孙女红润的脸蛋,笑了笑。
一门亲事好不好,看的不是表面,还有看很多因素。
她对聂屹没什么不满,甚至若放在平时,十分欣赏这样能干的年轻人,心思深沉一些,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可这年轻人的身份及皇帝的态度,让她有些在意,还有懿宁长公主、卫国公府,都必须考虑在内。
素素性子磊落光明,卫国公世子深沉内敛,虞老夫人实在不知道他到底看中外孙女哪点。
车队行到十里亭时,就见到等在那里的姚氏和霍姝。
霍姝即将要见到外祖母时很激动的,哪知道刚下马车,就见到不远处坐在一匹宝马上的聂屹,顿时有点傻眼,要不是还看到马车旁的舅舅虞博延和虞家的标志,她都要以为自己迎错人了。
姚氏看到聂屹时也吃了一惊,尔后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忍不住好笑地看了一眼傻眼的外甥女,觉得这卫国公世子可真会来事,老夫人看到他如此有心,指不定怎么高兴呢。
霍姝被五舅母笑得脸有些红,看了聂屹一眼,就飞快地爬上马车扑到外祖母怀里。
“外祖母,我想您啦~~”
虞老夫人见她像个小牛犊一样扑过来,满脸笑容,将外孙女搂到怀里,拍拍她的背。
虞倩也高兴地叫着:“姝表姐,还有我呢,我将大雪和小雪一起带过来了。”说着,将两只乖巧的雪狐举起来。
霍姝一手搂着外祖母,腾出一手勾着表妹的脖子,两个姑娘笑成一团,虞老夫人只能无奈地将两个女孩子都搂到怀里。
马车里传出阵阵笑声,马车外的人听得十分清楚。
虞博延见妻子过来,下马去扶她,来到马车前,探头看到里头两个女孩子笑闹着母亲,也忍不住摇摇头。
“行了行了,可别让人看笑话了。”虞老夫人给两个姑娘理了理头发上歪掉的金钗,笑着说。
霍姝和虞倩见一通笑闹下来,彼此的衣服首饰都乱了,也有些不好意思,忙坐正身,先为老夫人整理仪容,又为彼此整理。
姚氏见到这一幕,再次确认这外甥女在虞家的情况,宛若她就是虞家的姑娘一样。
姚氏给久未见面的婆婆请安,又将两个儿子叫过来给祖母请安后,一行人方才浩浩荡荡地往京城而去。
聂屹将虞老夫人一行人送到将军府后,便告辞离开。
虞博延有心照顾一下这未来的外甥女婿,邀请他入府去喝杯茶再走。
“不用人,改天再过来拜会。”聂屹推辞道,老夫人刚进京,一路舟车劳顿不说,现古应该想要与儿孙们团聚,他不好在这里打扰。
虞博延也想到府里为了迎接老夫人进京有些乱,聂屹到底还没有与外甥女成亲,不算虞家的外孙女婿,倒也没再强求。
一番厮见后,老夫人被迎到将军府的荣安居歇息,霍姝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外祖母去了,十分殷勤地给外祖母端茶倒水,给外祖母捶腿按摩缓解旅途疲劳。
虞老夫人见她这贴心的小模样,一颗心又酸又软,笑着道:“我们素素长大了。”
霍姝笑嘻嘻地说:“长再大,也是外祖母的素素。”
虞老夫人享受完外孙女的孝心后,方将她拉到身边坐着,仔细端详她好一会儿,感慨地道:“一转眼,素素就长这么大,都是大姑娘了,转眼就要嫁人了。”
霍姝平时脸皮虽然厚,但在外祖母面前说到亲事,还是有些羞涩的,不依地道:“外祖母,我就算嫁人了,也是你的素素。”
虞老夫人见她难得害羞,忍不住调侃道:“今儿那卫国公世子特地出城去迎我,可见是个有心的,模样儿也长得好看……”
霍姝一脸喜滋滋地听着外祖母夸奖未婚夫,眼巴巴地看着她,希望她再多夸点。
她喜欢聂屹,只要听人夸他,心里就高兴。
“可我怎么觉得,他这也太有心了?”虞老夫人话题一转,一脸疑惑地看着外孙女。
霍姝僵硬了下,此时的心情有点儿像是乐极生悲,忍不住伸手去拉了拉外祖母的衣袖,弱弱地道:“外祖母,他真的很好的,我们之前见过几次,但都很守规矩,我绝对没有做出让外祖母蒙羞的事情!真的!我发誓!”
虞老夫人相信她的话,她的素素是个坦荡磊落之人,从未对她说过谎,她心里反而担心那卫国公世子心思深沉,她这傻外孙女被他绕进去不自知。将来素素以后嫁过去,驾驭不住要受委屈,少不得要为她思量几分。
“行了,我相信素素,不用发誓。”虞老夫人笑着说。
霍姝松了口气,外祖母是她最重要的人,如果外祖母对聂屹的印象不好,不喜欢聂屹,这会让她很难过的。
天色稍晚一些,姚氏过来说已经准备好晚饭,请老夫人去花厅用膳。
用过晚饭后,时间已经不早了,随行的丫鬟少不得要提醒霍姝,该回靖安侯府了。
“今晚我不回去了,我要陪外祖母。”霍姝理所当然地说,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外祖母,“外祖母,我以后都过来和你一起住好不好?”
虞老夫人拍拍她,没有说话,对旁边的丫鬟绫香道:“表姑娘今儿就住这里罢,你去告诉五夫人一声,让她使个人去靖安侯府说一声。”
绫香应了一声,便下去安排了。
霍姝高兴不已,对着外祖母的脸就响亮的亲香了一口。
晚上洗漱后,霍姝就直接钻进虞老夫人的被窝里,也不嫌这天气热,挨着外祖母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说的都是她回京这一年的事情,有些已经在信上说过了,有些小事儿没有,说得口干舌躁都没停下来。
虞老夫人含笑听着,没有打断她。
直到说到卫国公世子,霍姝趴在被窝里,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外祖母,羞涩地道:“外祖母,我觉得卫国公世子是喜欢我的,所以我也喜欢他,这样对么?”
虞老夫人摸摸她的脑袋,觉得这一刻外孙女乖得让她心软,笑道:“自然是对的,对方既然待你真心,你也要真心以待!人心复杂,真心难得,纵使有时候不能接受,也不能随意践踏旁人的心意!”
霍姝听了,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嗯,所以卫国公世子那么喜欢她,她自然也不能辜见他啦。
“那素素喜欢他么?”虞老夫人含笑问,见孙女毫不忸怩地说喜欢,忍不住失笑,刮刮她的鼻头,“女大不中留,是不是想要尽快嫁过去?”
霍七姑娘还真是这么想的,巴不得快快嫁过去,就能天天见到聂屹了,但到底不好意思承认得太爽快,违心道:“没有的事情,一切听外祖母的安排。”
是听外祖母的安排,不是听霍家的安排!
虞老夫人听明白她的意思,心里有些感慨。
这晚祖孙两个聊得太久,翌日自然就起得迟了。
天气炎热,虞老夫人老了,房里不能放冰盆子,导致太阳升起时,屋子里就开始躁热起来。
霍姝醒来时,见外祖母拿着一把蒲扇为她扇凉,心里感动得不行,觉得世界上还是外祖母最好了。
精神满满地起床,又是灿烂美好的一天。
霍姝在将军府一连待了半个月,乐得都不着家了,也不管靖安侯府的人有什么看法,外祖母不赶她,她就安心地在将军府住下,至于靖安侯府的人编排她什么,她也听不见。
其间聂屹和霍五老爷都有上门来给老夫人请安。
霍五老爷在虞老夫人进京的第二日就心情忐忑地上门。
虞老夫人听说这个女婿过来,虽然并不想见他,但好歹给外孙女一点面子,晾了他一会儿后,才让他过来。
霍五老爷恭恭敬敬地给岳母请安后,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起下个月女儿的笄礼之事。
“姝姐儿的及笄礼定在八月初五,正宾请的是英国公府的老夫人,赞者是安阳郡主和妍姐儿。”然后又说了笄礼的流程之类的事宜。
虞老夫人听了,没说什么,只道:“赞者的话,就定安阳郡主和倩姐儿吧,素素和倩姐儿自幼一起长大,她们好得像嫡亲的姐妹,倩姐儿这次就是特地为素素的笄礼进京。”
霍五老爷听了,心中黯然,以为岳母这是恶极了霍家的人,所以不愿意让霍家的姑娘作女儿笄礼上的赞者。
虞老夫人确实不喜欢霍家的人,不过对霍家的那些小辈却是没有什么恶意的。她心里自有一翻考量,安阳郡主身份贵重,能作外孙女的赞者对外孙女自然有好处的,而孙女虞倩和霍姝一起长大,感情非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