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茹回到家,刚进门就见丈夫带着那去年刚纳进府里的寡妇王姨娘站在廊下,隔着绵绵的春雨,赏初春的梨花。
顿时一口恶气梗在胸口发不出来,眼神倏地就冷了。
尹东林看到她,到底有些不自在,不过想到她做的事情,很快就忍住,淡淡地道:“回来了?”
霍茹冷笑一声,看到这个男人,以往的柔情蜜意只觉得都是讽刺。
她慢条斯理地走过去,来到那站在丈夫身后的王姨娘面前,盯着她上下打量。不管看几次,都觉得这王姨娘不过是个小家碧玉,加上生过两个孩子,年纪也大了,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勾得个公主府的大老爷们竟然不顾风险愿意将她当成外室养在外面?
王姨娘知道她的厉害,被她一看,忍不住低下头。
突然,霍茹一巴掌打过来,王氏的半边脸顿时肿起来,疼得她又气又怒,忍不住瞪着打人的霍茹。
“你做什么?”尹东林怒问道,没想到她竟然突然打人,看到王姨娘白晳的脸蛋瞬间红了半边,有几分心疼。
霍茹冷笑道:“不过是一个妾,我爱打就打,莫非老爷心疼了?”
尹东林被她问得有些不自在,他也知道自己养外室到底对不住她,所以当初尽量瞒着,也给她足够的敬重。可哪知她的气性这么大,将事情闹成这样,害得他被革职,如今只能闲赋在家,心里不是不抑郁的。
霍茹见状,又是一阵冷笑,终于明白母亲以前说过的话。
男人都是这副德行,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现在将这寡妇迎回府里了,天天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发现人其实没有那么好,她打这贱人,他还不是不太敢拦着?
被打的王姨娘见尹东林的模样,心知这男人是不会落正妻的面子护着她。她低下头,掩饰眼中的怒意,明白自己棋输一着,她早就该知道,最好不要回这府里,与其要个什么名份,不如住在外面吊着这男人的心,将一双儿女养大后跟着儿女享福去,也不至于落到这田地。
霍茹朝他们冷笑一声,带着一群丫鬟婆子高傲地离去。
尹智和尹庆兄弟俩也刚进门,看到这一幕,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远远地避开。
霍茹回到屋子里,想到刚才那一幕,依然气得心口发疼。
就算现在她可以随便折腾那王氏,可到底当初因为她才会在京城中丢尽脸,害得她也在亲戚中丢尽脸面,都不敢出门,就怕被人笑话。
这时,霍茹的奶嬷嬷许嬷嬷过来,先是窥了一眼主子的神色,方才道:“夫人,您让奴婢留意那云海大师的事,已经有消息了。”
霍茹顿时高兴起来,“真的?那云海大师在何处?”
许嬷嬷看她高兴,也高兴地笑道:“奴婢听人说,云海大师前阵儿云游至益州的常山寺,据说他不日将会回京,虽然不知道这消息准不准,但很多在常山寺上香的妇人都说是。”
虽然许嬷嬷也不确定,但霍茹觉得这消息依然很可靠,觉得老天爷终于开眼一回。
霍茹的心情越发的不错,脸上的阴霾去了几分,笑着说道:“你让人去盯着,如果云海大师真的回京,第一时间来禀报我。”
许嬷嬷应声是,忙下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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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正月,天气渐渐地转好。
难得出太阳,霍姝就想将胖儿子抱出去晒晒太阳,哪知丫鬟过来禀报,霍妙过来了。
听到这消息,霍姝着实有些奇怪。
她知道这异母妹妹怕她怕得要死,自从她出嫁后,没有什么事,她极少会主动来卫国公府,霍姝也懒得招待她,她不来也顺她的心。所以,霍妙突然就上门,倒是让霍姝有些奇怪。
于是霍姝也不出去晒太阳,让人将她带过来,她抱着胖儿子坐在西稍间的炕上,逗着他玩。
四个月大的孩子眼睛已经十分灵动,耳朵也能听到声音,有人在旁边发出声音,会吸引他的注意力,一双眼睛跟着声音转动。霍姝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拿一本书在旁边读给他听,看他突然咧嘴笑时,自己也是笑呵呵的。
霍妙跟着引路的丫鬟进来,就见到穿着一袭石榴红缂金丝云锦缎扣身袄儿,容貌昳丽的女子挨坐在炕上逗着孩子玩儿,那张脸儿笑容明媚愉快,教人一看忍不住跟着弯嘴笑。
霍妙看一眼就收回目光,心里觉得她婚后果然过得十分幸福,脸上的气色甚至比未出阁时还好,也不怨怪外面会传出卫国公世子宠妻的流言,霍妙知道那不是流言,那是真的。
这个姐姐能嫁入卫国公府,确实让京城里的贵女羡慕嫉妒。
“九妹妹,坐。”霍姝漫不经心地道,又叫人端来瓜果点心,招待得十分周到。
霍妙因为是未嫁女,现在还没出孝,身上穿得十分素淡,相比之下,颜色就有几分寡淡。她看着霍姝将床上突然哭出声的孩子抱起来轻轻晃着,孩子就不哭了,乖乖巧巧地躺在母亲怀里。
丫鬟端来茶点瓜果后,就识趣地退到门外,给姐妹俩说话。
霍姝逗了会儿胖儿子,发现霍妙坐在那里发呆,便问道:“你今儿怎么过来了?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霍妙回过神,看了她一眼,说道:“近段日子,大姑母经常回府寻我说话。”
霍姝摸着儿子的脸,瞥她一眼,没说话。
霍妙也没管她,将霍茹回府和她说的话同她说了一遍。霍茹回去好几趟,说的话也多,霍妙的记忆不错,多少少少都能记下来,等她说完后,不由得口干舌躁,端起桌上的水抿一口,便看向霍姝。
霍姝的神色很平静,抱着孩子轻轻地晃着。
霍妙盯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见她竟然不说话,忍不住问道:“你不说点什么吗?”
“我要说什么?”霍姝一脸看蠢货的神情,“我什么好说的?公道自在人心,我又不是稀世珍宝,不能让每个人都喜欢我,大姑母要这么想我,我也无话可说。”顿了下,她抬起下巴,一脸自信地道:“我这么有福气的人,怎么可能是个不祥之人?这其中肯定有误会!”
霍妙被她的不要脸给惊呆了。
有人能这么厚脸皮地夸赞自己的么?她今天才知道原来这个异母姐姐是这么厚脸皮。
霍妙见她一脸不在意地继续逗儿子,觉得她的心真宽,反而显得她和大姑母很蠢似的,顿时有些不服气地道:“你别太自信,大姑母竟然敢这么说,证明她是有根据的,还有祖母……”霍妙顿了下,忙将最后的话咽下,改问道:“难道你就不怕你真的是……到时候世人怎么看你?”
霍姝想了下,说道:“我实在想不出我到底克着谁了,你不要说是大姐姐,人的生老病死是常态,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难不成有人走路摔死了,要也怪在我身上?还是别人要生病或者遇到不顺心的事情,难不成也要赖在我身上?只有弱者才会推卸责任,用贬低他人来衬托自己的高尚,你说是不是?”
霍妙再次目瞪口呆,第一次知道,这个姐姐的口才这么好,而且反驳得振振有词,压根儿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反而觉得了些认为她不祥的人都是蠢货,才会找她当借口,为自己的无能掩饰。
她说得好有道理,霍妙无言以对。
霍姝见她说不出话来,满意地笑了,说道:“你看,你自己也觉得我说得对的,是吧?”
是个屁!
霍妙差点想暴口粗,再次怀疑自己今天到底是过来干什么的?
她记得去年,自己来卫国公府寻她,最后回去时,也是莫名其妙的,怀疑自己到底是过来干什么的。
她深吸了口气,努力地整理了下思绪,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决定一定不能被她带跑,说道:“大姑母的用意,我也明白几分,你难道不担心我将这事捅出去?”
霍姝将儿子放到旁边,捧起旁边放着的茶盏喝完里面的茶水,然后将它捏碎,随手丢到地上,看她吓得惨白的脸,笑眯眯地问道:“我相信九妹妹是个聪明人。”
霍妙发现自己又被她恐吓了,神色有些不好。
她咬了咬嘴唇,知道霍姝是个心里明白的,要不然她今天也不会特地上门来说这事情。大姑母的用意她懂,会和她说这事情,不过是想拿她当伐子。
素来继母所出的孩子与原配所出的子女之间很少有和睦的,毕竟人心都是偏的,很难做到不偏不倚,霍茹知道五房的姐妹俩个其实关系并不算太融洽,这也是因为当初霍老夫人造成的。
姐妹俩关系算不得好,稍稍挑拔一下,但凡当妹妹的霍妙对嫁入卫国公府的姐姐有一点嫉妒之情,可能会忍不住嫉妒,将姐姐刑克六亲的孤拐之命说出去,闹得霍姝名声大臭。
可惜霍茹不知道霍妙被霍姝吓怕,加上霍妙心里头明白,自己只是五房的姑娘,并非靖安侯府的长房姑娘,在出身上还是差了点,如果她有一个当卫国公世子的姐姐,不管关系好不好,对自己和弟弟琤哥儿都有益处。
所以不管霍姝是不是真的有克亲这种命格,霍妙都不打算透露出去的,反而会卖霍姝一个好。
两人心里都清楚。
霍妙再次深吸口气,无视她吓唬人的行为,沉声道:“大姑母那边,你难道不怕她透露出去?我觉得,大姑母似乎很不待见你。”
霍姝想了想,反问道:“难不成大姑母真的这么恨我,打算弄臭我名声?对她有什么好处?”
霍妙被问得哑然,她也不知道,毕竟都是霍氏女,如果大姑母真的因为怨恨霍姝,就想将霍姝的名声弄臭,大姑母自己也讨不得好。
“不过,九妹妹走这一趟辛苦了,我承你这个情。”霍姝朝她道。
霍妙听到这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突然发现以往自己和母亲都错了。
这人性子坦荡,恩怨分明,若是不去招惹她,她也懒得搭理你,你要是对她好几分,她也会还你几分,不会和你玩阴的,如同对霍妍,因为霍妍真心待她,她也待霍妍好,才会出手帮她。
若是霍姝刚回京那会儿,她和母亲以平常心对待,没有想着对她做什么,是不是母亲就不必被关起来?
霍妙最后心不在蔫地离开。
等霍妙离开时,霍姝搂着儿子在发呆,突然发现面前出现一道阴影,抬头就见聂屹回来了。
她眨了眨眼睛,高兴地问,“你几时回来的?今天真早。”
聂屹撩起袍子坐到她身边,等丫鬟捧上热汤时,方才道:“你们刚才在说话时,我就回来了。”
听明白他的意思,霍姝惊讶地道:“那你听到我们的话了?”
聂屹嗯一声。
霍姝瞅他一眼,又低头看儿子,发现他眼皮耷拉着,一副要睡的模样,便轻轻地拍了拍,然后叫奶娘过来,将他抱下去。
奶娘将孩子抱下去后,屋子里只有夫妻俩,一时间十分安静。
霍姝又看他一眼,忍不住问道:“你相信我是个不祥之人么?”然后不等他说话,又说道:“怨不得祖母这么不喜欢我,听说我刚出生时,我娘就难产去世……”
说到这里,她抿起嘴。
聂屹看着她,虽然她的神色很平静,但他就是知道她说到从未见过的母亲,心里依然是难受的。虽然先前她振振有词地反驳妹妹的话,可也会在她心里留下点什么,会难过也正常。
聂屹摸向袖子,摸出一对玲珑玉,拉过她的手,将它放到她的手里。
霍姝低头看向那对被他塞过来的东西,下意识地问道:“这是什么?”
“玲珑玉。”聂屹答道。
她知道是玲珑玉,而且看起来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