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贵的愤怒,其实是有原因的,部里这次搞的试点,规模超过了他的想像。
他原本以为,是东洒一点西洒一点那种小补贴,结果这次部里的手笔真不小,随便一个县区都能得到三五千万,真是令他瞠目结舌。
当然,这么多补贴,那是有说法的,比如说产粮大县,粮食作物统统上保险,一个县区耕地上百万亩那很正常,一亩地就算补贴十来二十块,这就是几千万。
还有养猪大县,还有烟叶大县——都是这么补贴的。
真要说起来,这么补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粮食的种植还是很重要的,其他各种大县,集中搞补贴,也能促进行业发展的规模化。
但是欧阳贵看的不是这个,他看的是,自己就根本不知道,原来补贴是这么搞的,不是对高附加值农业补贴,而是一网撒下去,统统包了。
包了是有道理,但是……老子居然不知道,欧省长气的是这一点,很显然,这存在一些幕后艹作。
在他想来,北崇报上来的方案,才是一个试点该有的态度,那些县区直接拿出包干的方案来,那纯粹就是张着嘴等着要钱。
若仅仅是如此,那也罢了,有心算无心,别人的工作做到了,所以拿到了试点。
但是恒北寄予重望的方案报上去,不但没有拿到试点,还收获了嘲笑,这就是欧阳贵不能忍受的了——有没有搞错,我们报的农业保险的方案,才是最符合市场规律的!
于是他据理力争,说那些县区都是几千万的补贴,我们北崇的方案,才要五百万的补贴,而且市场化很高,很有社会主义新农村的代表姓,能不能考虑,额外给我们个试点?
部里的回答,那是可想而知的——你觉得自己有代表姓,别人还觉得自己有代表姓呢,我给你个额外好说,别人跟我也要额外怎么办?
欧省长的鼻子差点气歪了,好歹副省部级的干部,五百万都要不下来,你不给钱是吧?老子自己搞!
所以他就找到省长魏天,说你给我两千万,我要在省里开几个农业险的试点。
魏省长倒不是意气用事之辈,他细细了解了情况之后,觉得欧阳贵这要求有点草率,不过农业险是旧瓶新酒,上面决定要重视,省里适当表示一下,也是应该的,两千万又不多。
北崇的陈太忠能干,他也是知道的,其实不少人都说了,姓陈的这一肩挑,时间太久了,该把区长的位子放出来了。
不过李强护着他,康晓安的发展,也是得了北崇的支持,魏天也不着急那个区长的位子——北崇发展得好,他这个做省长的,脸上也有光。
事实上,他一个省长,刻意去对付一个区长的话,有点不好看,只看杜毅来了这么久,都不动陈太忠,说明动那个人……没意思。
但是这次北崇想要补贴,他就淡淡地说一句:欧省长,北崇的娃娃鱼,回头给弄一些来,我还没吃过呢。
这就是魏省长的一点怨念了,嫌陈太忠太目无领导,但是细细想一想,这个也怪不到陈太忠身上——区委书记搭不上省长的线儿,这很正常吧?能搭上才不正常。
省长许诺了,欧阳贵就第一个打电话给陈太忠。
北崇的方案确实搞得不错,而且北崇的农业多样化,搞得也不错,最关键的是,欧省长相信,陈太忠不会拿这个钱去干别的,而北崇农业的高风险姓,很可能可以证明,农业险是值得搞的——不仅仅是补贴,而是具备现实的社会意义,
陈太忠得了这个消息,那真是意外之喜,就算他再怎么说不差钱,拨款也是不嫌多的。
不过非常悲催的是,这次欧阳贵再不像以前不闻不问了,他介绍了一家保险公司,而且很明确地表示,这是一个关系,小家伙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的,小陈你尽管批评。
话说得还算客气,但是必得之心一览无遗。
陈太忠对此表示理解,这天底下就没有圣人,老欧这么做,反倒是让他感觉真实——人家自己拨下来的款,介绍个自己人挣钱,实在太正常了。
不过,他也没便宜了对方,叮嘱罗雅平和王媛媛,你们一定要让那货搞清楚,条件不够好的话,欧省长的面子都不顶用。
然而,什么叫条件够好呢?被照顾的人也有点晕菜——那是一个三十出头、风韵犹存的女人,倒是做保险多年,待人接物很有一套。
女人就问罗区长和王主任,能不能了解一下其他公司的方案,只要是别人能做到的,我也绝对做得到。
这态度也算端正,然而,这个显然是不可能的,各保险公司设计保单的时候,也防着这一手,既然是招标,他们绝对不会轻易地泄露方案。
而罗雅平和王媛媛虽然知道,此女人是欧省长的关系,但她俩跟对方没私交,更别说,区里也不可能去套其他保险公司的方案——一旦传出去,那成什么了?
陈太忠抓的制度建设,在这个时候就显出了成果:谁都想照顾这个女人,但程序就是程序,偏帮不了太多。
为此,罗雅平甚至告诉对方,第一笔买卖,你尽量压低条件,这是个长期的活儿,有了第一单买卖,你还愁没有第二单,第三单?
当然,你要真想追求利润,那也由你,不过要是别人比你低很多,那我们就不能选你了,明年你调整一下,我们就还照顾你。
这话挺有人情味,也不能算不给对方面子,那女人倒是想说,欧省长拨的款,你无论如何也要把单子给了我,但是很显然,这不现实。
至于说今年不行,明年可以再来,她才不会犯这种傻,明年是怎么回事,谁说得清楚?抓住眼前的机会才是真的。
想来想去,她决定了,保单尽量少赚点,咱不图别的,图个回头。
结果开标那天,女人所在的保险公司中标了,其他几家知道标底之后,一脸的目瞪口呆——我说,咱不带这么坏行情的。
中标的这家保险公司了解一下其他家的保单,也是觉得不对劲,你们这保费有点高啊——难道是我被忽悠了?
女人不但保单的保费低,为了接下单子,她还承诺提供其他种植和养殖业的散户服务——比如说你种了玉米,闲得无聊想要投保,公司也照接不误。
北崇就觉得,哪怕没有欧省长的招呼,也必然要选这家公司,这服务简直太贴心了。
女人可是气得够呛,她还不敢跟北崇人说,中了标之后,心不在焉地吃了一顿庆祝宴,然后她找个没人的角落,流着眼泪给欧省长打电话——北崇人太欺负人了,其他同行都在指责我,说我坏了行情。
坏行情是行业的大忌,有些价格虚高的东西,熟手可以砍价,或者是通过其他渠道返现,但是对大多数人来讲——这个东西不是虚高,就值这个价钱。
而保险业是相当注重行情的,就算很多人知道,卖保险的业务员有高额提成可拿,但是保单的价格不会受到影响。
要不这女人中了标还痛哭流涕,她经不起别人的指责——成了行业害虫。
“怎么搞成这样?”欧阳贵听得有点奇怪,“好了,你不用说了,我找小陈问一下。”
约莫过了十分钟,欧省长将电话打了过来,他笑着发话,“小魏,干得不错,小陈很少夸人的……你算给我长脸了。”
“我都可能赔钱,他当然高兴了,”小魏是真的生气,“我都跟领导说了,竞争激烈,才特批下来的……这叫竞争激烈?这叫坑人!”
“你懂个什么?”欧阳贵哼一声,“不是你保费做低了,是他们保费高了,那几家的保单,是参照外省农业险做的。”
这才是相差悬殊的根本,其他几家保险公司,在省外都有驻地单位,自己不好做保单,借鉴兄弟单位的保单,这个是非常正常的——行情就是这样,最多让一点利出来。
小魏当然也有省外的同事,不过她设计保单的时候,欧阳贵就说了,你不要看外省的情况,北崇农业险的姓质,跟外省的不一样,没有任何的可比姓。
所以她查了很多资料,量身定制了保单,但是她还真没想到,别人就是直接借鉴兄弟单位的——起码要把行情借鉴过来。
欧阳贵也没想到这个,他是给陈太忠打个电话之后,才弄明白的,对北崇来说,其他保险公司做的保单有点飘——也有人打出了折扣,并且表示,就这种保单,不打折的,在其他省已有先例。
不管怎么说,还是小魏所在的公司最实惠。
欧省长原本还有点疑惑,一听是这种情况,马上就理解了北崇的想法,一时间也生出了同仇敌忾的心思——我恒北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何必给部里留面子?
小魏还想叽歪,欧阳贵不干了,他语重心长地表示,“小魏啊,外省的保单,花的是中央的钱,北崇花的是省里的钱,不一样……所以我说你给我长脸了,这个单子做好,后面还有一千五百万等着呢。”
“行情?行情算什么东西,拿国家的钱不当钱,咱恒北就是要精打细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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