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袁绍带着两万大军来到淇水河畔。
偏将军高览被袁绍一再催促,在三天前赶回了邺城。
彼时钟繇才从邺城外撤走,如果再晚走一两天,绝对会被袁军主力拖住,到时邺城中的守军再从城中杀出,一场大败在所难免。
但是曹操让钟繇提前撤了,因此事情没有发生。
当袁绍领兵来到淇水时,曹操已经河对岸等候他多时。
曹操的丞相车辇大摇大摆地停在岸边,显然是想和袁绍对话。
袁绍当了这么久的老大哥,岂会怕曹操?
他将大将军的车辇开到岸边,要与曹操隔河喊话。
袁绍踞坐在车架上,姿态轻蔑至极。
对岸的曹操则正襟危坐,拱手遥拜袁绍。
袁绍拱拱手,表示自己看见了。曹操这才命人喊话。
侍者扯着脖子高声喊道:“邺侯,我家丞相问你为何兴无名之师来犯朝廷?难道不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吗?”
袁绍听罢,被曹操气笑了。
他心道:好个曹阿瞒,跟本侯装起忠臣来了!
袁绍对骑马侍候在身边的郭图道:“你告诉曹操,就说他夺我并州,还兵围邺城,却来怪我为何兴师问罪,你问他要不要脸?!”
郭图皱了皱眉头,快速在脑中将袁绍的话润色一番后,才将话传达给对岸。
曹操那边又回话道:
“邺侯,丞相说了。朝廷虽授邺侯都督青幽并冀四州诸军事,但邺侯却从未向朝廷上表言明要表谁为并州刺史。
“朝廷兵马入镇河东,高干却派郭援带兵阻碍,此乃犯上作乱之举,丞相不过为国除害,收复疆土而已。今朝廷复得并州,还望邺侯好自为之!”
袁绍瞠目,没想到自己不经朝廷伪授州刺史的行为,竟然在这个时候沦为了把柄。
既然理亏,那就直接威胁吧!
袁绍又让郭图喊话:“曹丞相!邺侯要你归还并州,否则休怪邺侯无情!”
郭图的话传到对岸,坐在车架上的曹操不禁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曹操从车辇上下来,徒步到河边冲着袁绍大喊:
“袁本初,你好大的胆子!并州乃国土,非尔家后院!你不要以为本相真就怕你,吾有精兵万余以逸待劳,尔之兵卒奔行千里,你要是觉得以疲弱之兵能胜朝廷王师,大可引兵渡河!”
曹操嚣张的气焰让袁绍气急,袁绍火冒三丈,面红耳赤,正欲破口大骂,却忽然心口一痛。
“嘶——”
袁绍一手按在心口,气喘吁吁,左右侍者连忙上前帮他顺气。
郭图、许攸等人亦道:“邺侯莫急,邺侯身体要紧啊!”
曹操站在对岸看到袁绍这边一阵忙乱,轻笑一声,心下满是鄙夷。
过完嘴瘾,曹操收敛起来,他嘴上说不怕袁绍来战,心底却知道现在不是和袁绍全面开战的时机。
曹操才占领并州,关中、凉州到手亦不到两年,内部还有一堆摊子等着他解决,兵马钱粮也不够与袁绍争雄。至少得再等个三五年,他才敢和袁绍真正叫板。
袁绍那边迟迟没有回应,曹操又开口道:
“袁本初,你领二十万大军讨伐刘正礼,交战两年,兵马疲敝,粮草不丰。吾身为大汉丞相,劝你还是班师回去好好修养,你我两家罢兵言和,以太行山与淇水为界,永不再犯,不知你意下如何?”
袁绍一边深呼吸,一边在脑中思索曹操的提议,身边侍者们还在给他推背顺气。
一旁的逢纪对袁绍说道:“邺侯,河北疲敝,不如先与曹操罢兵。并州民寡地贫,就算暂时落在曹操手里也没什么,将来再夺回就是。”
许攸则道:“邺侯,罢兵是可以罢兵,但应该让曹操退到清水、甚至沁水以西。河内与邺城近在咫尺,绝对不能让曹操掌控啊!否则他随时可以兵出河内,直抵邺城。”
袁绍眉头紧锁,手还放在心口上:“你们议一议,拿个主意出来,我……我心口痛!”
众谋士赶忙交流,他们不敢再起争执,怕刺激到袁绍。
抛开成见后,这些才智出众之人很快就拿出一个方案。
他们建议袁绍与曹操划沁水为界,曹操还需将太行山各处险要关隘让出一半,双方都在各陉布防,以免对方背誓。
袁绍摆摆手,让谋士们自行处理。
谋士们派郭图向曹操喊话,曹操听罢摸了摸鼻头,坐回车辇上,心里想着该怎么多争些好处。
曹操身边的郭嘉说道:“丞相何不再以虚名诱之?”
曹操看向郭嘉:“奉孝之言何意?”
郭嘉笑道:“在下尝闻袁本初偏爱小儿子袁尚,丞相何不举袁尚为茂才,表为郎中,再进为昔阳亭侯……”
说到这郭嘉突然眉头挑动,又延伸出一个想法:
“丞相,袁本初以侄子高干为并州刺史,子谭为青州刺史,子熙为幽州刺史,如此长幼不明,取祸有道!丞相亦可为高干、袁谭、袁熙加封侯爵之位,袁绍若受之,河北必生内乱!”
曹操听完,哈哈大笑:“妙——妙!奉孝此计甚妙!来人,给我传话!”
侍者立刻按照曹操的指令喊道:“邺侯——!吾家丞相说了,只要邺侯愿意以淇水为界划分治地,丞相愿意举邺侯之子袁尚为茂才,表郎中,进昔阳亭侯!
“不止袁尚,袁谭可封灌亭侯,袁熙可封樊兴亭侯,高干亦可封泛亭侯,不知邺侯意下如何?”
话语传到对岸,袁绍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曹操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他有些心动,他想给自家子侄辈搞点名头!
一旁的逢纪、许攸、郭图三人立刻明白了曹操的用意,这是要挑起袁氏内部的夺嫡之争啊!
但逢纪没有说话……他知道袁绍喜欢袁尚,眼下曹操愿意举袁尚为茂才,表郎中,进亭侯,这是增强袁尚影响力的时候。
郭图赶忙出言劝谏:“邺侯万万不可答应,还是要以沁水为界,否则曹操随时可以威胁邺城,我等寝室难安啊!”
袁绍想想也是,但他有些舍不得为袁尚增强影响力的机会,于是袁绍自作主张让人传话。
“去,告诉曹操,本侯愿以清水为界,只要他能在天子面前为尚儿美言就行!”
众谋士见袁绍主意已定,不敢再多言。
话被传到对岸,曹操咂咂嘴,没有急着回复。
一旁的荀攸劝道:“丞相,见好就收吧。袁绍的祸根已经种下,将来机会还很多!”
荀攸说的“祸根”,自然是袁绍为袁尚谋求高官及爵位的事情。
曹操微微一笑,点点头道:“嗯,公达说得对,清水就清水吧!”
……
之后,曹操与袁绍约定,双方划清水为界,各自退兵,永不再犯!
至此,动荡了快两年之久的中原大地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停歇期。
但是,世人都明白这种停歇不会持续太久,袁刘曹三方很快就又会再起兵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