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将军点点头,“好吧,算你说的有理,反正你还小,这事儿不急,回头我先跟你祖母透透口风,到你要成婚前会给你确切答复的,放心吧。”
郑景元开心的给祖父做了一揖,转身回房了。
郑将军看着孙子离开的背影,宠爱的笑了笑,随即脸色发沉,将手中的书卷收好,便也离开了书房,去后宅找老妻去了。
郑将军进了卧房门的时候郑夫人正在看账册,一个大家族,若真的只是靠着家中男人的俸禄过活那绝对是没有办法发展起来的。
后宅的女人除了打理家中的衣食住行之外,更重要的是打理家中财务,甚至是经营商铺,不止夫家的,甚至还有自己的嫁妆。
官员不允许经商,但是家中夫人却不在此列,只要不太过分,按律经营,朝廷一般也不会管,若是以势压人,一旦出事就是大事,弄不好就是祸及家族,很少有人愿意触碰这条线。
不当家的女人也不是很容易,在后宅中要看当家人的脸色,寻常出一次门要提前申请,当日报备,所以非年非节的时候出一次门是件很奢侈的事情。
经营商铺不可能亲自来做,只能遥控掌柜的帮忙打理自己嫁妆中的商铺、田庄等。嫁妆经营好了,自己的子女才会在将来更有底气,
不然只靠公中出的那些基础的嫁妆、聘礼,想要有好姻缘绝对是不可能的,多出的部分全都指望着亲娘补贴呢。
郑夫人听到脚步声,抬头就看到郑将军进门的身影,看看外面的天色,将手中的账册放在桌上,道:“老爷今日回房这么早?”
郑将军看看她,“夫人可忙完了?有时间吗,聊聊?”
郑夫人移步到桌边,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水,递给郑将军一杯,自己拿着另一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喉,道:“想要聊什么?”
郑将军顿了顿,道:“你觉得大儿媳如何?”
郑夫人盯着郑将军看了一下,放下茶杯,道:“本性不坏,但是眼界不行,我到现在还把持着中馈就是因为她的心思从不在这些当家主母应该做的事情上,
只知道盯着自家男人身边的莺莺燕燕,小家子气的很,当年我就说过,她不适合为妻,为人太过迂腐,丈夫大过天,立不起来。”
郑将军尴尬的咳了咳,道:“这件事儿怪我,当年我是觉得她父亲性格洒脱为人磊落,那孩子颜色又好,大儿子也喜欢,性格这些也就没仔细打听……”
郑夫人道:“长媳是要做宗妇的,性格太软没有大局观根本撑不起一个家族,好在我现在身体还不错,好歹还能再撑几年。
这两年长孙媳也历练的差不多了,本可以将中馈直接交给她,但咱这个儿媳啊,仗着个婆婆的名分动不动就摆谱,
长孙媳还要分一半心思去应付她这个婆婆,中馈我一旦交出去,怕儿媳妇出幺蛾子,算了,再看看吧。”
郑将军面色严肃:“大儿子不是为官的料,现如今不过是领着个闲差,我是想着把他们夫妻打发回老家去经营族田,他们夫妻爱怎么吵闹都随他们,我们也能落个清净。”
郑夫人认真的想了想,“只让老大带着他的女眷离开就行,孙子辈儿的得留在府中,就是不知道老大自己是否愿意。”
郑将军轻呲,“他有多大本事自己还没点数?在京中经营多年也没个正经的职位,就现在这个闲职还是我舍了老脸帮他安排上的,
我看他就连这些应付的也不容易,回老家,对他而言是最好的去路。”
“老大一家这样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怎么你今日忽然提起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不愧是半辈子夫妻,果然是了解彼此的。
郑将军道:“十公主虽不受圣宠,可是却深受七皇子疼爱,今日景元去见公主,发现公主做小厮打扮在同仁堂中做学徒学医呢,
听他的意思,公主以后也没打算幽居后宅,这要是到了谈婚论嫁之时或是成婚后,公主要出门行医,你觉得以老大媳妇的尿性会不会出幺蛾子?
咱俩都是上过战场的,不在意所谓的男主外女主内的说法,可是老大家的却太过在意外人的评价,公主的个性也不会服软,到那时咱家就有的热闹了,家宅不宁万事不兴啊。”
郑夫人想想:“景元是支持公主行医的,对吧?”
郑将军道:“不止,他今日还提起成婚后要住到公主府去,公主开家医馆,他可以贴身保护,以后公主想要出门游历,他也能陪着一起游山玩水,
这孩子,对科举不感兴趣,对仕途也无意,我是想着反正他也不是长孙,随他心意算了。”
郑夫人点点头:“这事儿倒是也可以,老大那边你去问,只要他心甘情愿我这也不会反对,正好我也能省省心,不然动不动就训斥老大媳妇影响也不好,我还憋气。”
郑将军应下,“行了,天色也晚了,账簿明儿个白天再看,点灯熬油的伤眼睛,早些安置吧。”
郑仲宣是郑将军的嫡长子,空有一副好皮囊,但性情却是贪图享乐、不思进取那一挂的,但就有一点好,听他爹和他娘的话。
原本也听妻子的话,但是他的妻子从嫁给他起就总是一副完全没有主意的样子,他这人本身也不能扛事儿,时间久了便觉得妻子对他而言很有压力。
成婚三年左右,在一次同僚的喜宴上认识了一个偏远县令的女儿,她本是陪同表家姑娘参宴的,算是被带着涨涨见识,否则以她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参与进来。
因为她长得好看,宴席中有个世家纨绔出言调戏,却被她一顿数落,从外观长相到人品行为,说是哪哪儿都不像个世家子,更像个混混。
那个纨绔子弟哪儿受过这种气,想动手教训的时候,被郑仲宣出手阻止了,毕竟是将军府嫡长子,哪怕是文不成武不就一般也不会随意招惹,就这样跟这个小娘子认识了。
小娘子虽然有心气儿,不屑于用装柔弱来攀附男人,但也能认清现实,有好日子谁又愿意过苦日子,所以在郑仲宣提出要纳她为良妾时也就顺势答应了下来。
她本以为进府之后会被主母磋磨为难,但为了安稳富足的生活也做好了做小伏低的准备,没成想,提前做的所有心理建设完全没必要。
郑仲宣的妻子是个不经事儿的,什么都是以夫为天,其实这样也没错,错就错在人不对,丈夫扛不起事,妻子也柔柔弱弱的不管事儿。
总不能让将军夫人除了管理将军府的事之外还插手儿子的院子吧?想屁呢,于是,郑仲宣院中的掌家权就顺理成章的落到了妾室的身上。
十几年过去了,妻子的权柄都在妾室手上,也算是京都的一件奇葩事儿,这也是郑景元说的他娘心气儿不顺,总会折腾大儿媳的原因。
因为自己儿子舍不得折腾,自己丈夫又完全无视她,小妾是掌私库的,谁都不能做她情绪的垃圾桶。
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参加个宴席,别的夫人媳妇子当面对她喜笑颜开,转身就偷偷嚼舌根,说她可怜,丈夫宠妾灭妻,婆婆也不给她撑腰,空有身份罢了。
她不敢跟外人吵,只能把所有的火气撒到大儿媳身上了,孝道大过天,儿子虽然会护着媳妇儿,但总是要出门点卯的,不可能做到完全的维护。
好在府中有将军夫人镇着,到底也没出什么大事儿,就是大房这边闹腾点罢了。
郑将军找了个时间把郑仲宣叫到了书房,他看见父亲坐在会客的地方泡茶,面上是难得的闲适平静。
他行过礼后,局促的坐到了郑将军旁边,郑将军递给他一杯茶,道:“今年新到的雨前龙井,尝尝看。”
郑仲宣抿了两口,放下茶杯,回道:“口感不错,爹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郑将军看看他,道:“宣儿,若是要你将这闲职辞掉,带着女眷回乡打理族田和将军府在老家的产业,你意下如何?”
郑仲宣一惊,抬眼看向自家父亲,声音有些发紧,道:“爹,我这一支都回去?”
郑将军瞪他一眼,道:“想什么呢,我的孙子孙女儿们可不跟你回去,带着你的妻妾回去就行了。
老家那边没京中人际关系复杂,我年纪也大了,精气神儿也大不如前,好在这几年边关安稳,也没什么战事,我再熬几年也就该致仕回乡了。
老家那边要提前打理起来,你既然在仕途上没什么追求,这件事也就只有你最为合适了。至于小辈儿,你不必担心太多。
你的弟弟仕途还算顺遂,本就在外放,不用惊动他们,以后杭哥儿要承我衣钵的,景元日后要娶公主,剩下两个小的就先留在京中,
等以后长大些若是能读书的就考科举,若是武艺好的就去参军,若是有像你一样文不成武不就的我再带回老家去也是可以的。
不过你要跟我说心里话,你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若是想要回去那是最好,若是真心不想回去我也不会强求,你都是大人了,也该学着给自己做主了。”
郑仲宣鼓起勇气直视郑将军,道:“爹,是不是景元担心他娘以后会苛待公主,您才想让我带着她们回乡,这样以后能少见面,后宅能安静些?”
郑将军好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大儿子,没想到他竟然能够想到这里,还真让他刮目相看,于是也正色起来,
道:“景元前两日来寻我,说十公主自从出宫后便着男装在医馆里做学徒,以后想做个女医,成年后免不了会抛头露面。
公主不会甘心被困于后宅,而你媳妇是个典型的后宅女子,虽说性格绵软些,但是小心思却也不少。看看折腾老大媳妇就可见一般,
公主以五岁稚龄就能单独在菡萏院生活半年,其性子坚韧,是绝对不能够忍受被你媳妇管束的,
你那院子现在就已经妻不是妻妾不是妾的了,到时候再来个婆媳不睦、后宅不宁,那可不是兴家之势啊!”
郑仲宣认同:“我是愿意回乡的,不过儿子还想问问晚宁和滇红的意思。”
郑将军无奈的挥挥手:“行了,去问吧,我就不该指望你能果断做主,回去吧。”
郑仲宣有些羞赧,但还是没有改变想法,起身行了礼后便离开书房了。
郑将军虽然不需要领兵打仗,但日常基础的练兵还是需要的,平日里也是不得闲的,半月后的休沐日里,郑仲宣来书房找他了。
进门后就直接表明同意辞官回乡,但也表示他从未接触过如何打理产业,老家的产业需要有人指导才行。
看着大儿子积极地模样郑将军还有些奇怪,“你后院的人也都同意了?”
郑仲宣点头:“晚宁愿意回去,还说回去后就可以随意出门,不像在京都似的天天足不出户,
滇红更没意见,在这儿她只能管着我院子里的那点子产业,但是回乡后老家的产业她也能学着经营,她还想自己开个铺子呢,
在京都当官儿的太多,她本就是出身乡野,在这里她都不敢随意出门,生怕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不若老家自在。”
郑将军道:“那明日你就先去请辞,职务交接后再准备回乡的事也来得及,交接的时候仔细着点,给人留个好印象,万一你以后想要回来发展,结个善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郑仲宣准备回乡的事确定下来后当着全家的面宣布了,他的儿子女儿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都有些接受无能,
郑景元更是自责,他只是想提前让祖母做好准备,他以后想要住到公主府去,没想着要把爹娘赶回老家去啊。
郑仲宣看着郑景元的神色笑道:“你祖父年纪大了,再过几年也到了致仕的时候,我们先回去把老家的房子修缮了,老家的产业也要核一遍账,
我从来也没做过这些,都是要从头学起的,等到我都学会了、理顺了,估计你祖父也就该回乡了,总不能等你祖父致仕后我们大家手忙脚乱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