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剧烈的爆响震得人在瞬间失去了听力,马贼们胯下战马尽管耳朵里塞了浸满水的布条,仍旧不安的刨着后蹄,打着响鼻。
孔有德最后一炮开花弹终于准确无误的击中了火器营中存放火药的库房,火器营瞬间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此前冲出来准备攻击马贼的一队清军甲士侥幸得以幸免,但在极为震撼的爆炸之后竟也失去了战斗意志,开始徐徐后撤。
随着火器营的大爆炸,鳌拜之前一切维系军营稳定的努力都化作泡影,首先崩溃的便是紧邻火器营的几个汉军旗营盘,由于受到爆炸波及,死伤很是惨重,很多物资以及帐篷都被点着,燃烧起来。汉军士兵惊慌失措之下哪里还顾及其他,不得擅自离开驻地的命令早被抛到九霄云外,争相逃窜。
骚乱就像瘟疫一样,不可遏制的扩散开去,紧跟着满八旗军营也因为受到崩溃汉军的冲击,开始出现了大规模的骚乱。
孔有德扔掉火把,来到李信面前抹了一把脸上汗水。
“大功告成,李先生还请速速撤离。”
他此时仍旧随着多尔衮称李信为先生,这回他亲手炮轰了火器营,算是彻底与清军决裂,只有先抱着李信这根大腿逃出去再做计较。
李信于马上一挥手中雁翎刀直指大营之西。众马贼打马加速,便朝西方冲去。孔有德则脸色一变,大营西侧乃是军资重地,所有的粮草都集中于此,李信这是要干什么?
仅仅愣神的片刻功夫,孔有德便被甩在了后面,在混乱中落单是极为危险的,万一被清军抓住,可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急迫之下只好硬着头皮打马追去。
李信此去营西的确准备火烧清军粮草,这原本不在计划之中,原本只是想扰乱清营后再趁乱逃走,但孔有德那一炮引发的效果太过震撼,清军营啸是他始料不及的,如果不趁此机会扩大战果岂不可惜?
清军大营外层寨墙虽然高大,但内部隔开各营的栅墙却相对低矮,并且相对容易被拆除和破坏掉。李信一干人等因为各营间寨墙的阻隔,马速并不快,但骚乱的汉军帮了他们的大忙。
由于大爆炸是在东侧,绝大多数营啸的士兵都向西而去,于是所过之处很多栅墙都被破坏殆尽。马贼们就混在兵潮中随之向西推进。
汉军旗人马数倍于满八旗兵,满兵生怕被卷入乱军之中,因此绝大多数的满八旗营盘都紧闭营门,守在栅墙内,只要营啸的汉军不来冲击,也不会主动出击,是以真正在维持秩序,追缴叛军的,只有鳌拜麾下的甲兵。这就更给了李信机会。
再说鳌拜,大爆炸时他就在火器营中,马贼造反果真不出他所料,来火器营防守也算及时,但他万万没料到火器营外居然还有大炮。
看着身边的残肢断臂以及鼻头耸动间浓烈的皮肉焦糊气息,鳌拜欲哭无泪,事态如何就发展到了这步田地?军营中的几大贝勒和固山额真都随多尔衮去了河间,只有一个豪格还生死不明,如今能担起这危局的只有他鳌拜!想及此处,他很快就从震撼与慌乱中恢复了平静,汉军营啸已经不可避免,现在所能做的便是稳住满八旗,使危害减至最小。
很快,鳌拜身边便聚集了数百带甲勇士,这些都是跟随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勇士。
“报!马贼劫了马混在营啸的汉军中向西去了!”
此番损失极为惨重,鳌拜对那李信自是恨得咬牙切齿,待听得军报脸色骤变。西营位置存放着供给大营所有士兵的粮食,这厮朝营西去,绝不会是巧合,肯定在打那些物资的主意。
此时,军营中到处都是大火,黑夜也被映的如同白昼,鳌拜举目看去,果见几百马上骑士散在汉军人潮中向西涌动。中间隔着数不清的营啸士兵,自己手中这点人如何才能追上去,阻止他们?
最终,鳌拜绝望的发现,无论如何也来不及阻止马贼们的行动,除非有奇迹出现。但鳌拜绝不是轻言放弃之人,多年养成的战斗素养与战场直觉,使他决定退而求其次。
“胳膊腿都齐全的,跟我来!”
营啸汉军最前沿的乱兵终于抵达西营的辎重重地,此处有精锐甲士把守,冲击的浪潮随着忌惮之心为之一滞。李信见势振臂一呼:“兄弟们,营啸论罪当死,烧了鞑子粮草,咱们反出去!”
话音未落立即得到齐声响应,“对!烧粮草,得活命!”这是他手下的马贼,不明真相的乱兵很快便也跟着随声附和。
“烧粮!活命!”
呼喊声此起彼伏,很快便响透整个清军大营。
乱兵如潮水般挤垮了拦在面前的栅墙,蜂拥而入,李信等马贼则趁势集结,也随之而入。
把守辎重营的虽是八旗精锐甲士,但在营啸乱兵面前人单势孤,几乎一接触便被淹没在滚滚人流之中。有了乱兵的帮忙,大火很快燃烧起来,再无法阻挡。数万担粮食即将付之一炬,乱兵们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冲击栅墙,辎重营在整个大营的最西侧,只要翻过最外层的栅墙,他们便自由了。
很快寨墙缺口打开,人潮又蜂拥而出,争先恐后。
但李信却没急于出营,而是领着马贼们在辎重营里绕起了圈子。最终在一处存放物资的简易木棚前停了下来。
“将门砸开,里边铁甲一人一套。”
李信平素在清军营中没少做情报搜集,此前曾跟随多铎来过辎重营,无意间得知此间存放着铠甲武器。因此,此番来辎重营放火,不如索性再带走个几百副铁甲,便宜不捡白不捡,过了这个村以后很难说还能不能遇着这个店。
实际上,下马抢夺物资是极为冒险的行为。但李信算准了乱兵肆虐短时间内不会平复,清军的镇压满八旗不可能来得如此快。多尔衮此番的确带来不少好东西,除了多数是铁质的鳞片札甲,还有几副做工精致的明光铠。陆九捧了一副明光铠来给李信,被李信严词拒绝。
“李信治军,上下同心,如今危难时刻如何能独享此物?我穿这鳞甲足以!”
李信一弹已经穿戴了一半的鳞片札甲,这种鳞片札甲是一种半身甲,穿戴极为方便,绑好几处关键绑绳,便算完毕。不消片刻功夫,李信再次翻身上马。
“不要贪多,都上马!”
此时充分暴露出马贼的本性,有了钱财可抢,性命都可以抛诸脑后。上马的命令下达后,能够上马备战的马贼仅百余人。多数人仍在抢东西,这其中就包括孔有德。
孔有德笑李信作态,明光铠作为防护效果最佳的铠甲,能防住绝大多数的箭矢,放着如此好甲不穿岂不是可惜?明光铠穿戴复杂,但难不倒孔有德,此前他曾无数次穿过此种铠甲,因此这一回也是轻车熟路。
乱兵已经在外侧栅墙上打开了多处缺口,但乱兵太多又毫无秩序,所以都挤在缺口处寸步难行。一些落在后边的人如没头苍蝇般向南北两侧乱窜。在李信的一再催促下,绝大多数人都已经上马,呈两列纵队状向外侧栅墙奔去。还在侥幸磨蹭的人见到大队已经开拔也慌了神,上马追去,孔有德便在这最后一波人中。
李信和陆九来到寨墙边,两个人顿马原地转了一圈,又将从辎重库房中拣出的绳索钩子一端栓在马鞍具上,将带钩子的一端则在空中打了个旋抛向栅墙。随着金属叩击栅墙之声,李信与陆九将绳索收紧,打马向东。战马吃疼,四蹄刨开,窜了出去。只见栅墙晃了几晃便轰然倒下一大片。
马贼中暴起一阵欢呼之声。
“所有人上马,冲出去!”
李信最后一次下令,说罢不再停留,率先冲了出去。栅墙外是一处宽约五步的壕沟,李信抖缰,战马一跃而过。马贼都是在马背上厮杀过来的汉子,骑术都相当了得,一道小小的壕沟自然难不倒他们,纷纷一跃而过,连孔有德都跌跌撞撞的冲了出来。
李信正松了一口气,却见之前逃出的乱兵又奔了回来,口中呼号乱喊,仔细分辨,待听清呼喊内容脸色不由一变。
乱兵们所呼喊的是鳌拜正在前方领兵堵截逃窜而出的汉军士卒。
但李信随即便释然,清军大营中的战马均已受惊,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恢复战斗状态,所以鳌拜领的人只可能是步兵,自己这些人全是骑兵,又如何怕他了?
于是一挥手,“向北冲击,避开清军!”
鳌拜这厮纵然狡猾,带着人在大营外绕到营西,但又能乃李信何?
马贼们纷纷打马加速,马队逐渐没入黑暗之中。陆九跟在李信身侧,突然奇道:“十三哥你听,是不是有火枪的声音!”
虽然马速正在加快,耳畔生风,仍旧隐隐的听到了火枪齐射的声音,于马背之上回头望去,果真是火枪齐射爆出的光焰。此地能使用火枪齐射的,除了高阳城中高阳军再别无他人。且凭声音判断,火枪齐射时的整齐程度明显一次不如一次,应是逐渐落了下风并出现混乱导致的。
“陆九传令,转向,冲击鞑子侧翼。”
陆九却抗命道:“高阳军与咱哪还有瓜葛,救他作甚?”
李信不容置疑的冷然道:“你我皆为汉人,如何忍见同胞遭戮?传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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