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决定了要走,李信片刻也不耽搁,立即便着手命张石头去搜集所需要的物资,清点出足够武装左右两队的棉衣,与供给所有人七天的口粮。
与此同时,百姓们亦清点细软,搜集一切所需之物,但很快便有人因为争抢而闹将起来,曾敢徒劳的喊着,却没有半点用处,百姓们哪里还有半点同仇敌忾的样子,连争抢一件衣服都要打的面红耳赤。李信看了大感头疼,如果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别说一个时辰之内出发,恐怕一天一夜也走不出这河谷。
鞑子运送财货的大车足有上百辆,独轮车则不计其数,李信突然觉得让百姓们分了这些东西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但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何用。正思虑间,突然一声惨叫刺破了河谷的黑夜。
“杀人了,杀人了!”
百姓们经过此前一战见了血,绝大多数人身上都带了戾气,因为争抢财货闹出人命也不奇怪。李信轻叹一声,回望一眼,却见麾下骑兵左队黑沉沉的立于原地,陆九就在他身后,冷眼旁观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陆九,别看热闹了,将百姓们轰走,多余的物资全部烧掉。”
陆九不屑的道:“十三哥管他们作甚,咱们在此地耽搁的时间太久,该撤了!”他虽然嘴硬,但身体却已经行动起来,一催战马率先冲了过去,左队骑手们则紧随其后,也跟了过去。
陆九的处置方法极为简单,一刀结果了那因为抢夺财产而伤人性命的家伙,然后命骑兵将围观的人群驱离。最后一声呼哨,所有左队的骑手们便瞬间分散开来,开始放火。
百姓们被陆九霸道的行径惊的敢怒不敢言,本来还在苦劝人们不要为财货伤了和气的曾敢满面怒容的来找李信。
“李将军是如何约束部下的?杀人防火岂非强盗行径?”
陆九正跟在他身后,低低冷笑。
“你这书呆子恐怕还不知道吧,咱当兵之前就是名震保定府的马贼,如果不像强盗那还像什么?”
随即又是一阵怪笑,看的曾敢直皱眉头。
陆九长的高大粗犷,身上的确有很重的江湖气息,曾敢丝毫不怀疑这厮曾经做过马贼,但看那李将军还算有礼有节,当是朝廷的武官,总该要站出来说一句话吧。于是他又冲李信道:
“李将军,看你的好部下,还是不是大明的军官了?滥杀百姓,火烧财货,难道你就不怕朝廷治你个纵兵扰民之罪吗?”
话说的极不客气,李信虽未在意,但陆九却不干了。
“书呆子,你还有件事不知道吧?俺十三哥,对,就是你口中的李将军,俺做马贼那阵就是俺的头领。如今,朝廷狗官陷害俺十三哥,俺们这就要反出大明朝,回太行山逍遥快活去呢。”
曾敢倒吸一口冷气,上下打量了几眼李信,原来这厮也是招安的马贼,自己猪油蒙了心么,竟与强盗理论。与陆九所料恰恰相反,他在曾敢眼里看到的不是惊恐与畏惧,而是一种深深的不屑与鄙视。
曾敢的神态变化都落入了李信眼里,这曾敢虽然是个愣头青,但也有几分胆色,知道自己是杀人不眨眼的马贼之后,不但没有害怕反而更加无礼起来。今日他遇到的如果是原本那个“李信”,却不知下场会是如何呢。
“曾兄弟,你也听到了,本将麾下都曾是杀人不眨眼的马贼,发起怒来便是我这参将也管不住的。如果你还在这磨磨蹭蹭,我不能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李信觉得自己很郁闷,如何事情就这么拧巴呢!本来是自己救了这些百姓,如今却好像是自己欠他们一般,还有这个曾敢,的确也有一腔热血,但在他心底里似乎对武人也怀着深深的偏见,从他对待自己与军卒们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出一二。简直就是翻版的周瑾。
周瑾虽然处处放着自己,但好歹还识得大局,不在小事上犯糊涂,甚至在很多具体的事务上还不遗余力的帮助自己,此人可谓是公私分明的典范。
但眼前的曾敢就不同了,许是年纪还小,凡是主观意识非常浓厚,很多事情完全凭借一己的喜好而作为。往好听里说这是工作积极有热情,往难听里说,这就是公私不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果不其然,李信话音一落,曾敢愤怒了。
“好你个李……”本想直呼起名,但话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根本就没请教人家姓甚名谁,依稀记得他曾自报过姓名,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李贼!亏我还要带着百姓投奔于你,如今看来我曾敢是瞎了狗眼,你若还像回去当贼,我曾敢也拦不住,但若想杀我百姓,除非先在我身上踏过去!”
真是蹬鼻子上脸,给几斤颜色就敢开染坊。李信脸色一变,冷笑道:“陆九何在,将这无知小儿捆了。”
话音未落,“轰”的一声巨响震动河谷,本来还纠缠在一起争抢财货的百姓瞬间乱了起来,争相准备逃命,拥挤推搡,相互踩踏一时间鬼哭狼嚎,甚嚣尘上。所有人精神都为之一紧,难道是鞑子大炮?
张石头则冲李信所在的方向狂奔而来。
“军卒们不小心点了一车火药,不是鞑子来了!”
本来还想痛骂一番的曾敢没想到李信当场翻脸,也顾不得再骂李信,狠狠瞪了一眼之后便撒腿开溜。
李信不过是想吓唬吓唬这黄口小子,张石头弄出的动静还当真是时候,再晚一点自己说不定真将那货捆起来,暴打一顿。这样也好,让他断了百姓跟自己去与鞑子死磕的念想,安安稳稳的将百姓们带去山西,等将来战事结束了,再返回家乡。
如此,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石头兄,财货都点着了?”
陆九沉着脸问张石头。
张石头点点头,又摇摇头。
“还剩了两车宝贝,俺没舍得点!”
李信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财货宝贝,鞑子一来,什么都保不住,能保住命才是真格的。却听张石头解释道:“整整两车火药,咱们离了高阳,这东西得来不易,石头想 ……”
火药?李信一阵狂喜,张石头真没说错,的确是宝贝,而且是金银珠宝都比不上的宝贝。有了火药,他们的火枪就有了补给,就难连续不断的作战。
“好,很好!这辆车火药一定要注意好防火,千万不能被溅上火星子。”
陆九则在一旁指着远处的曾敢。
“十三哥快看,他们要走!”
李信循着陆九所指望去,果真,张石头点着这一大车火药产生的距离爆炸让他们清醒了,清楚了此时此刻他们所处的险境。
“走了就好,咱们也该走了!”
“何必救他们?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
陆九恨恨的吐了一口大浓痰。
向东离开河谷直奔出数里,李信回头望去,仍能看到冲天的火光。由于有了这两大车火药,虽然由四匹驽马牵拉,仍旧拖慢了整个队伍的行军速度。
前方不远便是铁灯盏巡检司,李信揣测,想必驻守在那里的鞑子一定也发现了这火光。经过傍晚一战,人马都需要休息,现在物资也补充的够齐全,再去招惹巡检司就得不偿失了。但为了安全起见,左右两队仍旧拉开距离,前后呼应,以备不测。
夜越来越黑,雪也越来越大,一步之外就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
“这种鬼天气,鞑子肯定不会出来。十三哥,咱们赶紧落脚歇息歇息,再这么走下去,人能受的了,马也要废了!”
古代战场人比马金贵,能吃的好粮都要紧着战马,陆九此番话也是心疼这些战马。李信又何尝不知,但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是一马平川,附近县城津要又都在鞑子的控制之中,此时就地休息那真是自蹈死路。
这一走便是半夜光景,大雪已经快没到膝盖,战马行进开始变得异常艰难。可又怕暴露行踪不敢使用火把,加之大雪没有月亮,大伙分不清东西南北,只好凭着直觉一路向前,却不知一路能走到哪里。
“快看!前边有火光!”
打头阵的是陆九的左队,他们率先发现,在浓黑如墨的夜色中,前方竟若隐若现摇曳着几点灯火之光。
原本于黑夜中行进的的人们见到火光,应是件极为值得兴奋的事,但大伙的心境却是忐忑不安的。
有灯火的地方必然就有人居住,张石头和陆九一起来到李信身旁商量着对策。他们希望去侦查一番,万一是大明百姓的村庄,也好借宿一宿。
正商议间,左队的骑兵擒来一人,到了李信与陆张三人跟前,将之狠狠贯在地上。
“抓了个探子!”
那被摔在地上之人看清擒他之人都是汉人后,高声抗辩:“咱可不是鞑子密探,兄弟们是何人统属?我乃大明大同镇总兵麾下千总!”
陆九嘿嘿笑了。
“不过才是个千总,这是俺们参将,还不快来拜见!”
陆九本是戏耍那人,岂料那人却悲沧伏地。
“参将大人救救我家都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