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号角声在黑夜中反复回荡,李信瞳仁猛然收缩,清军的左右两翼竟然开始收缩,并如脱缰野马一般开始冲击被围困的明军。
“时机倒也!陆九何在?”
李信目光一拢,转向山坡上跟在自己身旁的众人。
“陆九在!”
“令你率本队骑兵攻击鞑子左翼后路!”
“张石头何在?”
“末将在!”
“令你率本队火枪兵攻击鞑子左翼侧后方!”
两个人得了令踏着大步离开。盏茶功夫,陆九的骑兵便冲到了鞑子左翼后方。清军将领既然下令攻击便是做好了明军突施袭击的准备,迎接陆九的是一阵铺天盖地的箭雨,但好在他们身上穿的是鳞片札甲,鞑子羽箭穿透札甲以后大部分的力道都已经被卸去,不会造成致命的伤害。
陆九的骑兵是不会骑射的,他们只有靠战马的速度形成强大的冲击力,来冲击敌人军阵,以此彻底打乱军阵阵型。所以,这一战,没有任何巧可以取,他只能堂堂正正的向前冲击。马蹄爆响,北风呼号,随着马速的提升都在耳畔变得模糊,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鞑子!
与此同时,张石头的火枪队也在快速向前奔跑,他必须在鞑子做好准备之前到达既定位置,然后列队整队,最后进行射击!这个任务对他和火枪队来说并不容易,由于他们到现在也没学会如何列队前进,所以向前进的时候,火枪队是没有任何阵型可言的,一团人 一群人乱哄哄的向前冲锋。
但是陆九的骑兵会张石头提供足够的准备时间,当时代所有的人重视骑兵冲击要远胜于步兵,清军将领自然也分得清“轻重缓急”!自然将准备应付偷袭明军的绝大部分兵力用于对抗陆九的300骑兵。
清军左翼的压力也由此而逐渐增加,他们既要配合右翼攻击被围困的明军,又要分心对付冲击而来的明军骑兵,不远处还有一堆数百人的步兵正逐渐靠近。但清军甲兵丝毫不见混乱,可见其将领的高明之处,以及士兵素质之高。
骑兵们在陆九一声呼喝之下,纷纷将手中雁翎刀伸出平举,借着战马的极速划出三百道让人胆寒的寒光。终于,战马壮硕的身躯一头撞进了鞑子军阵之中,这伙鞑子甲兵均为步兵,显然他们此番都没有应对骑兵做准备,随身携带的除了弓箭便是马刀。但仍旧没有任何畏惧的站在原地等待骑兵的冲锋。
骑兵之所以可怕,便是在进入极速之后对步兵的冲击,这种打击对冷兵器时代的阵型是致命的。虽然陆九的骑兵是并不适合做冲击之用的轻骑,但数百匹战马的声势依然如排山倒海,冲进了鞑子军阵之中。
战马的速度在逐渐减慢,所过之处残肢断臂,鲜血横飞,更有折断了马腿扑倒于地的战马。对于这些,陆九都来不及去看,因为他唯一的目标便是透阵而过,像爬犁一样,在鞑子军阵中犁过。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张石头目测着与鞑子的距离,到了二十步的距离上他仍旧没有停下整队的打算,因为他十分清楚,对火枪兵而言足够近的距离才是致胜的关键所在。但是鞑子岂会眼睁睁看着他们如此轻易的靠近,又是一阵冰雹一般的箭雨用半空中落下。
每一轮箭雨总有几个火枪兵倒下,每倒下一名火枪兵,张石头的心都抽搐一下,这都是他从高阳带出来的本土乡亲,倒下了就意味着他们从今后便要长眠于此。
十五步,张石头终于下令停止前进,全部列队,整队。乱哄哄的一群人,开始展开,逐渐排成三列横队。
对面的鞑子则看傻了眼,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明军步兵的冲击,谁知道眼看就冲过来,这些家伙竟然在阵前耍起了花样。这些鞑子兵并没有和火枪兵交过手,所以对于火枪兵的这种阵型十分陌生。
佐领下令不许他们冲击,他们也乐得看起了热闹。可随着三列横队逐渐成型,明军端起了从背上卸下的火枪,他们开始感到了死亡的威胁。
直到火绳被点燃,被一双双粗糙的大手熟练的压到火绳夹子上时,他们猜明白这伙明军究竟要干嘛。为时已晚,随着一声尖厉的鸣笛之声,数百杆火枪轰然射击,强烈的爆响不亚于一门大炮的威势。
百颗弹丸迎着北风呼啸砸向鞑子,紧接着又是一轮齐射,一连三轮之后,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张石头正指挥着火枪兵们熟练的装弹。
十五步的距离,三百杆火枪,几十个鞑子中弹倒地,虽然人数不多,但对士气造成的冲击是不可挽回的。陆九的骑兵透阵而过,直奔出数里,才转向掉头,加速,继续冲向鞑子左翼。
左右两队配合之下,鞑子左翼很快便显出出颓势,甚至有崩溃的危险。
连熊开元都看出了左翼鞑子已经渐渐支撑不住。
“阁老快看,鞑子要挺不住了!”
刘宇亮顺着熊开元手指方向看去,果真如此。
“李将军,鞑子左翼要崩溃了,咱们是不是也趁机向左翼冲一冲啊?”
李大千现在哪有功夫理会刘宇亮和熊开元两个外行,他正指挥着部下与鞑子右翼打的不可开交,并且在鞑子一阵狂攻猛打之下已经渐现不支,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与援兵合击左翼。他现在只提着一口气,只要鞑子左翼先行被 击溃,他便可以安枕无忧,脱离险境了。
但终究事与愿违,右翼的鞑子似乎也看清楚了形势,左翼的溃败只是迟早,因此必须在左翼溃败之前将明军击溃,所以他们加大了攻势力度,鞑子甲兵如潮水般一浪猛似一浪,冲击着李大千勉力维持的防线。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李大千终于抵挡不住,五军营濒临崩溃的边缘。他绝望的对护在阵中的刘宇亮与熊开元呼喊:“大人,顶不住了!大人,顶不住……”
一句话没说完,防线被冲破,鞑子兵如沉沦一般撵过,再听不见李大千的声音。
刘宇亮与熊开元俱是一愣,刚刚还形势一片大好,如何片刻功夫便兵败如山倒了?熊开元倒比刘宇亮分那英快些,“阁老咱们快些逃吧,晚了就得被鞑子……”
熊开元话到一半觉得不吉利,便没再接下去,但刘宇亮焉能不知道他的意思。
“玄年那,你能走就快走,老夫这一把骨头是跑不动了。”
熊开元不再多说,刘宇亮的确是老的快掉渣了,快马一旦跑气来还不得把那一把老骨头颠散架了?暗叹一声,对不住了,都这个时候了还是各自保命吧!一抖缰绳战马寻了个空隙便狂奔出去。
刘宇亮目送熊开元消失在乱兵之中,心底泛起一片悲凉,他如何不想跑,可天下之大,他就算逃离了这战场,又有哪里是他刘宇亮的容身之所?皇帝断然不会容得下他这败军之臣,又想想家中子女,自己最佳的结局也就剩下这一条路了。
他手捧崇祯皇帝钦赐的天子剑,右手缓缓移到剑柄之上,拇指扣动绷簧,寒光陡闪,一柄精美的宝剑便已擎在手中。
“能用天子钦赐的宝剑殉节,也不枉费了我刘宇亮为官四十载。”刘宇亮遥望北方,那里正是大明京师所在,他一双眸子中包饱着对那繁华京城的不舍,以及中伏自尽的不甘,天子剑缓缓驾到脖子上,双眼猛然闭上,手中用力……
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反倒是手腕子被一双铁钳般的大手攥住,紧的发疼。
刘宇亮睁开眼睛,正见到一名壮汉恶狠狠的盯着他,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是谁?”
“高阳李信!”
“谁?”
许是太过嘈杂,或是刘宇亮太过紧张,只听清了高阳二字。
“高阳李信!”
那汉子又重复了一句,正是李信!
高阳李信,这四个字已经代表他得救了,不论此人是谁,自称高阳便必然是明军。刘宇亮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变得极不真实,如何就在将死之时又峰回路转了呢?他不认识李信,却一下子认出了李信身后马上之人。
“王,王总兵?”
王朴催马过来,“刘阁老别来无恙?此地不宜寒暄,咱们先冲将出去吧,阁老可还能骑马?”
刘宇亮自知得救喜出望外,又得见故人,情绪陡然兴奋起来。
“王总兵头前带路,刘某自能紧随。”
李信沉声断喝:“走!”
王朴一马当先,几名骑兵左右护持,刘宇亮紧随其后,李信则带着十几名骑兵断后,一齐向外冲了出去。
只见鞑子左翼已经彻底崩溃,纷纷向右翼靠拢,李信则令掌旗军卒传令,结阵而守,徐徐后撤。
刘宇亮随着李信来到己方军阵之后,突然惊叫道:“玄年,玄年还在鞑子军中……”说着便捶胸顿足,“这可如何是好啊!”突的又转向王朴:“王总兵可否派些人去将他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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