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特这几天过的很不舒坦,发现卫司衙门府中的杂役们的态度开始不冷不热,甚至连一日三顿送饭的时间都可能忘记,这让他很是苦恼。这不,明明过了午饭时间,他的朋友海森堡早就吃完了午餐,他的那份还遥遥无期呢。
此时,汉话已经有一定基础的艾伯特决定去找管厨房的杂役理论一番,谁知走到半路却听到有人在肆无忌惮的谈论自己。这让艾伯特万分惊讶,细一想也就明白了,这些人是欺负自己不懂汉话,这才明目张胆的探路是非,但也正好给了他了解受到冷遇原因的机会。
那杂役语速很快,艾伯特支着耳朵听了半天也只明白了七七八八,竟是卫司衙门的毛镇抚觉得他整日好吃懒做,吃闲饭,于是吩咐了下去,故意在吃食上做手脚。
这让艾伯特虚火上升,决定去找毛维张理论一番,连李将军都没有说什么,他又有什么理由剥夺自己吃饭的权力。于是,怒气冲冲的直奔李信与毛维张在一起办公的院子而去。
可走到半路上却见府中的皂隶引着一个看起来风尘仆仆的家伙直奔李将军所在的跨院而去。也就是一愣神的功夫,让这个来自西方的艾伯特医生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当中。
李信骤闻大同知府的特使到了,顿时心中便是一紧,现在刚刚消停了一阵,熊开元这货竟然就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想想这货,他就觉得头疼,当初自己斩杀岳托的功劳便是他出的主意给窃取了。
倒要看看这货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
“让他进来吧!”
特使带着满身的风尘进入厢房之中,屋内铜盆子里石炭烧的正旺,一阵热气扑面而来。李信特意选了跨院中的东厢房,将之改成书房,作为自己的办公场所,毛维张则在西厢房办公,有事两人便会碰面商议,方便的紧。
那特使正是曾打断过熊开元讲话的绿袍官员,一见书方正伏案疾书的李信,心头吃了一惊,真没想到这个三卫总兵竟然如此年轻。
“下官见过总兵大人!”
“免礼,此来阳和何事啊?”
李信头也每台的问道。
“回大人话,府台大人请您去大同府城有要事相商!”
“可有书信?”
李信人就没抬头,特使略显尴尬,直言道:
“只有口信!”
在明代,高级官员之间迎来送往,必须将所涉及的事体,详细写下来,然后再由传讯之人呈上。如此一是稳妥保险,二是出于对对方的尊重,写成书信或者公文则更为重视!
熊开元只让一个什么所谓的特使来传口信,分明是没将他放在眼里。李信这才抬起头来直视着面前之人。
“特使可知道知府大人准备与本将商量何事?”
那特使实话实说。
“应,应是鼠疫的事体……”
在李信的注视之下,那特使顿时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汗珠子顺着鬓角噼里啪啦的往下淌。心里已经把熊开元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让自己来做这个得罪人的差事分明是没安了好心。
李信冷笑了数声。
“还请代为转告熊知府,三卫总兵府与大同知府衙门互不统属,恕本将不能从命!”
被拒绝早在那特使的意料之中,李信如此说已经很是客气委婉了,也没打算再劝他,便是一揖。
“得罪了,总兵大人,下官亦是有命在身,迫不得已。”说罢转身要走,却被李信一声给叫住了。
“空手而归又如何赴命?这里有阳和卫城处置鼠疫的防治条例,你带回去交给熊知府。”
“这,这?”
那特使目瞪口呆,搞不清楚李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然不给熊开元面子,因何又将如此重要的文件交给了他?
“还愣着作甚?赶紧拿了回大同去,时间就是生命,你每磨蹭一秒,说不定就多一人丧命。”
李信颇为不满的催促着,那人这才如梦方醒,连不迭的再三道谢,拿了东西转身离去。陆九这几日没事,一直在李信身边,当然知道十三哥和那姓熊的之间恩怨,如今姓熊的如此嚣张,自当趁此机会报那一箭之仇,岂料他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东西说送人就送人了,而且送的还是仇人。
“十三哥难道忘了姓熊的所做的龌龊事?”
李信沉默了半晌只幽幽的说了一句:
“百姓是无辜的!”
陆九亦是一阵默然……
那人前脚刚走,毛维张后脚就进了屋。
“听说大同府派了人来,可是有物资要分发下来?”
一向不甚发言的陆九连连冷笑。
“熊知府不来找俺十三哥麻烦便不错了,怎么送东西来?”
毛维张一阵诧异,听那陆九的意思,熊知府和李总兵似乎有过节呢?随即他便想通了,两人都是自京师而来,想必此前便已经结下了恩怨纠纷。但随即又转念:熊知府是读书人,读圣贤之书的人应当不会做出一些不顾大局的事情来。
想到此处,毛维张也不接陆九的茬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下官回去思量了一夜,造铁轨太过靡费,何不改成木轨?”
毛维张看过李信画过的草图,无非是两根铁棍并排排列,若是换成木棍虽然强度差了些,但是原料人工成本都便宜不少,他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一阵兴奋。
可是,李信一句话便将毛维张的这个想法否决了。
“木轨省则省矣,却经不住磨损……”
如果造木轨这个事行不通,毛维张宁可不造这铁轨,在他看来这东西一旦成了,由马拉车联络南北固然方便,可高昂的成本却让三卫得不偿失,说白了就是赔钱货。再说了,修建铁轨这笔钱,更是一个天文数字,就算让阳和卫砸锅卖铁也负担不起啊。
他刚想说点什么,艾伯特一推门也进来了,手中挥舞着一张白纸。
“李将军这是我设计的轨道车,请您过目!”
艾伯特说完便将手中的那张白纸放在了李信面前的桌案上,原来竟是一张草图。李信仔细看了一遍,竟然眼前一亮。途中所画的轨道车拥有三对轮子,轮子上装置的是一个客货两用的半人高车厢。
这个设计方案和李信想象中的已经非常贴近,艾伯特还不时的手指着草图上的某个部位一一做着解释。
“这里是制动,手闸拉下,轮子便会锁死……这里是牵引钩,如果马力有剩余的话,还可以几匹马同时拉动串连在一起的轨道车……还有这里……”
不得不说,艾伯特的很多想法和设计都非常的有创意,也很科学,看来这货还是个机械人才,只是他一贯偷奸耍滑,怎么今天却转了性,费力做起事来了?
“很好,这个设计我甚满意,希望你尽快做出一辆原型车厢来,要钱要人尽可以去找毛镇抚。”
李信一指毛维张,毛维张则没好气的瞪了艾伯特一样,他对这个红毛鬼没半分好感。
艾伯特嘿嘿一笑,掰着手指头说起了自己的要求。
“需要铁匠、木匠、杂役……”
李信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何不由艾伯特牵头成立一个设计院,然后将一众工匠都派给他领导,专门从事各种器械的设计和研发。想法是好的,但是也不能操之过急,总要看他第一辆轨道车的效果如何再说。
“毛镇抚,一会你便去通知各家行商在阳和卫城中的管事们,明日一早来卫司衙门开会,本将有重要事宜与他们商议!”
半个多月的接触下来,毛维张已经对李总兵的跳跃性思维见怪不怪,虽然有时候跟不上思路,但只要照着执行,便总不会错的。
“可否告知行商们商议何事?”
李信想了片刻告诉毛维张:“可以告诉他们,总兵府有件双赢的大好事要与之商量,让他们都来,来晚的便没份了!”
听他如此说,毛维张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可否先与下官透露一二?”
谁知李信却神秘一笑,“明日自然见分晓!”
……
太阳彻底落山,大同府城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与此同时府城四门徐徐关闭,就在此时,一骑飞至大同北门。
“且慢关城门,我乃知府大人特使!”
熊开元急不可耐的看着李信让那绿袍官员转交给他的防疫条例,很多措施都让他匪夷所思,甚至是直皱眉头,比如这火烧病死尸体这一节,阻力必然极大。
汉族人自古以来信奉入土为安,把人烧成灰,这让生者如何能接受?于是,熊开元第一时间便怀疑,这是不是李信在故意骗他?可是向那绿袍官员打听了一番路途之上的所见所闻之后,发觉阳和卫的确烧了病死之人的尸体,而且据说连前任指挥使丘龚三父子的尸体都烧掉了,力度之大非他之前所能想象。
熊开元盯着李信逐条拟定的防疫条例看了半天,终于咬牙道:“去将周通判叫来……”
绿袍官员应诺退下,熊开元霍的起身,既然李信能用此法驱逐了瘟疫,他自信饱读诗书,比那马贼强出了不是一星半点,不如便死马当活马治上一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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