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山带着流贼掠过山阴,拿下这个小县城后烧杀抢掠,好好的补给了一番之后便又向东而去,并没有攻击安东中屯卫所在的应州,而是沿着浑源川逆流而上,前方不远处就是大同府南部重镇浑源州。
孔有德的意见是拿下浑源州,断了李信的后路,就算守不住也要给他制造一些麻烦。但是,吴山在看到浑源州的城防之后,就果断的放弃了攻城。
大同府诸城对他来说无异于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是要拿下这种防御规模的城池,所造成的伤亡却不是他能够承受的。况且吴山此行目标极为明确,那就是伺机将李信一股明军全部歼灭,在他的眼里,三卫军才是闯军的心腹大患。
孔有德虽然与吴山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但是他能感觉出来,这个极为骄傲的年轻将领并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亦或是说在内心里存着深深的蔑视,只是情势所迫才不得已与自己合作。对此,他到好不介怀,为了生存委曲求全无所谓,重要的是此人倒是真有些本领,只要与其合并一处向来都是胜多败少。因此,孔有德也极是乐意由吴山来指挥他的部众。
除此之外,孔有德还存着另一个心思,那就是向借助吴山之力除掉一直压在他心头的大阴影,李信!
所以,吴山做出了放弃攻击浑源州的决定之后,孔有德虽然觉得可惜,但仍旧积极的配合着他,将自家大军渡过浑源川又骤然转向,一路逼向瓷窑口。直到此时他才如梦方醒,原来吴山的攻击目标竟然是平型关。
平型关的地位虽然不如内长城外三关那般显赫,但由于他是扼守由山西通往紫荆关的重要关口,亦是极为重要。而且大军突然而至,必使守军猝不及防,拿下此关恐怕只是迟早。
“吴兄难道是想来一出攻敌之必救?”
吴山嘿嘿冷笑,双腿紧夹了一下马腹,催促战马加快速度。
“孔兄以为如何?”
孔有德连忙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平型关联系山西内外,明军势必不能见死不救,咱们只须以逸待劳,于平型关内埋伏大军,只等他来救,到时候叫姓李的吃不了兜着走!”
平型关守军果然没料到流贼大军居然从最不可能的地方发动了突袭,准备十分之仓促,闻听城下高喊代州已然失守,闯军将大举进攻紫荆关,加之孔有德大炮阵阵,守军士气极为低迷,在蚁附攻城之下竟然连一夜都没挺过去,明军守将竟然趁着夜间休战的当口弃城而逃。
吴山与孔有德在天将黎明之时,率大军入关城,此时明朝守军已经四散逃命而去,城内混乱一片,唯有各种堆积如山的准备物资还完好的坐落于关城之中。
此情此景令轻取平型关的吴山一阵唏嘘,竟然若有若无的叹息了一声,其身侧的孔有德还以为自己耳朵除了问题,明明是大胜,如何见吴山竟似无限感慨失落一般?
“明军堕落如斯,你我若为明军即便自家勇冠三军,恐怕也要被蠢猪一般的友军给累死了!”
这话将孔有德听的莫名其妙,想接下去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见吴山神色一凛,伸手指点着东南方,叹道:“那代州李信,便要被蠢猪一般的明军所累死!”
孔有德这才恍然,平型关物资充足,若是守将坚定战斗意志,守个旬月当不是问题,这便给了代州的李信,乃至明朝朝廷应对的时间。岂知明朝守军一夜之间竟然作鸟兽散,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这还是那只曾追着他屁股打的明军吗?
想到此处,孔有德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味,即便是李信被蠢猪一般的友军坑死,吴山应该高兴才是,如何竟是这般神色。
只不过任凭孔有德如何套话,吴山只是不答,反而避开话题,与之商议起当前的战事来。孔有德觉得其实吴山此举也是颇为冒险,若是紫荆关明军出关城与李信来个内外夹击,那时候谁胜谁负还是未知数呢!
岂料,吴山听了孔有德的担忧之后,脸上又露出了那种不屑的神情,当然,这种神情并不是针对孔有德。
“孔兄可听说过杨嗣昌十面张网之说?”
孔有德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隐约听过,与当下战局可有关联?”
“自是有大大的关联,咱们这一出攻敌之必救还须借助杨嗣昌的十面张网之策!”
“如此说来,你我兄弟还要多谢那杨阁老呢!”
孔有德双手抱拳虚拱了下手,言语间不无调侃之意。
“此计若成,杨相当为首功!”
吴山说此话时,面色严肃,可在孔有德看来,这个从来不苟言笑的吴山竟然也说起了揶揄杨嗣昌的玩笑话,不由得哈哈大笑。
“届时吴兄可不要忘了替杨阁老向闯王请功呢!”
……
紫荆关,守将乃是新任保定总兵朱梅,他自得杨嗣昌赏识,虽然有贪别人之功的嫌疑,但是如今木已成舟,只好恪尽职守。杨相“十面张网,中心开花”的战略已经传达到他这里。
得知不用主动出兵迎敌之后,与其他人的兴奋不同,朱梅却陷入了深深的内疚与自责当中。他当然清楚,这个中心开花的主要执行者,也是唯一的执行者李信,将要面临的是一个什么局面。
他们这些守关之人到好说了,背靠朝廷,要援兵有援兵,要物资有物资,大可以高枕无忧。可李信所在的代州却不同,就像一根钉子深深的插在流贼所占据区域的内部。流贼必然欲拔除之而后快。
除此之外,李信的任务可不是守住代州城,他还要负责中心开花,也就是说在与流贼周旋的同时,还要主动出击,这简直就是让他送死啊。
朱梅自责内疚在他是贪了李信的功劳才窃据此位,自然是每时每刻都如坐针毡,奈何此木已然成舟,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坚持下去,更何况杨相对他如此器重,更使得他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这种煎熬之中,朱梅的担忧很快就得到了印证,他从来自山西的溃兵嘴里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平型关居然陷落了!
不但是朱梅,这个消息让所有紫荆关内文武官员们的精神都为之一紧。人们纷纷议论,不是说那三卫总兵挺能打么,不久前还在代州击溃了来犯流贼,如何一眨眼的功夫就连平型关都丢了?
平型关陷落的消息很快就像瘟疫一样四散传播开来,已经有人开始准备退路,此时紫荆关中亦分为两派,其中一派人认为代州战事未必如传言那般严重,可出一偏师做试探攻击,若是代州果未失守,再出动大军与三卫军做内外夹击,围歼平型关流贼。另一派则搬出了杨嗣昌“十面张网,中心开花”这根鸡毛,双方争执的不可开交。
保定原本有大臣总督军务,高阳一战时孙承宗就曾兼任此职,现如今都归了杨嗣昌所管辖,朱梅作为保定总兵此时便是紫荆关的最高级别将领,又是杨嗣昌一手所提拔,自然要惟杨嗣昌马首是瞻。尽管他被两方人争执的烦躁不已,仍旧勉励维持着大伙的情绪。
说起来紫荆关中的守军成分亦是极为复杂,一部分是王朴在任京营总兵时的部下,兵员大多来自昌平,这些人资格最老,战斗力最差,又最跋扈,他们是坚定的“十面张网”支持者。又因他们的副将最近改换门庭,最近搭上了皇帝面前的红人张四知,谁都不敢轻易得罪。
那副将甚至带着部下来到朱梅的总兵临时驻地来请愿,要求其不要违背杨嗣昌的“十面张网”之策略,否则他将拒不服从调令!朱梅一面好言安慰,一面承诺一切皆以杨相命令为行动准则。
那些人这才作罢,扬长而去。可朱梅在说话时是留了心眼的,只说以杨嗣昌之言为准,却没说不出兵,其实在他心里是期望着杨嗣昌能够辨明形势,下令出兵的。
另一部分则是由本地招募的募兵,虽然没甚后台,但正因为是本乡本土所以主动求战意识极差,
最后一部分则是朱梅原本从陕西带来的老部下与保定重新招募的新兵,这些人里便主张主动出击,争取击敌于防区之外。
诚然,朱梅倾向于出兵,况且伺机歼敌的建议又是老成持重之言,只是他不能擅作主张,便如先前想好的一般,命人快马去真定府请示杨嗣昌。在这期间,城中的恐慌没有丝毫减少,反而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很多人已经打包效果的准备好了,一旦有半点不妙就准备撒腿逃跑。
朱梅想整治紫荆关中的乌烟瘴气,却奈何心虚气短,趟不下这片浑水,而隐忍不发。话说这八百里加急一日间正好走个来回,得到杨嗣昌的批示却是不许出兵,严守紫荆关。这让朱梅大为失望,暗暗责怪杨嗣昌的死板,却毫无办法。他在失望之余只好望着西面连连兴叹,默默祈祷着,李信啊李信,你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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