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烟尘滚滚之中一杆鲜红的明军战旗飘荡其间,竟是明军骑兵,随着马蹄之声渐渐逼近,大伙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一马当先之人正是陆九。
须臾之后,陆九战马来到李信近前,只见他拱手道:“陆九回来向十三哥复命!”
“一路如何?”
“流贼此刻当被引去雁门关了,总能为大队人马赢得一两个时辰的喘息之机。”
李信击掌道:“漂亮,有这一两个时辰,想必百姓们也该当安然过了北娄口!”说罢,转身又对一侧的田复珍说道:“田大人,能不能让百姓们的行进速度再加快一点?”
田复珍头摇的和拨浪鼓一般,他刚刚从百姓队伍那回来,知道他们的状况,壮年之人当还没有问题,可其中多有老弱病残,尤其还有裹了小脚的妇女,让他们如何再快?就现在这速度,一个个还叫苦连天呢!
“百姓们已经吃不消了!再快……”
他本想说的是,再快就不知道要在路上死多少人,可话到嘴边徘徊了两遍,终究还是没张开口去。
“不是我李信强人所难,流贼一旦赶了上来,死伤可就不是眼下这个数字了!田大人,想想办法,克服困难,让百姓们再快些走,实在不行,财物辎重一律扔掉!”
田复珍大感为难,百姓们抛弃家园轻装上路已经极是不易,现在又要让他们丢掉身边仅存的财物,这,这还不是强人所难吗?更何况三卫军也不是吃素的,难道非得为难百姓吗?
黄胜走了一圈,回到李信身边之时刚好听到了他与田复珍之间的对话,当即上前,抱拳道:
“大帅,此事不如由黄胜去劝上一劝,黄家多年的老脸还能再卖上一卖!”
李信颇为感激的看着黄胜,此人是个直肠子,又是黄妸的大哥,为了自己的战略设想破家毁财,更是为阖城百姓做财产担保,这才保证了一天之间所有人撤出了代州。现在他所谓的卖脸,恐怕亦是如法炮制。
可若是不如此,他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李信郑重的冲黄胜一揖。
“如此,全赖黄兄了!”
黄胜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大帅言重,瞧好吧!”
不过片刻功夫,黄胜的作用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百姓们纷纷抛弃了随身携带的重物,行进速度果然快了一大截。就是如此李信仍旧不敢掉以轻心,整个三卫军与百姓队伍已经拉开了距离,远远的坠在后边,与之间隔的则是负责辎重的辅兵。
出了胡峪口又走出数十里地,田复珍突然建议道:“前边就是茹越口,大帅,百姓们不如由此出边墙,先往应州取道,然后在前往浑源州,不知可否?”
李信此前曾仔细研究过大同府与太原府的地图,沉思片刻之后,还是摇了摇头。
“流贼一支偏师占了平型关,他们走的必然是马邑,应州一线,由边墙之外发动突袭,这才轻松的得了手。若是百姓出茹月口,万一应州此时已在流贼掌握之中,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田复珍目光一阵黯然,李信说的有道理,目前的形势也只有三卫军亲自掌控的堡寨城池才算是相对安全的。自袭破北娄口之后,李信便由阳和卫调了人来,亲自驻守此地,因为这里关乎到三卫军的后路,所以便格外重视。百姓们只有去这里才是最佳的选择,但却要冒着被流贼追击上的风险。
“唉,也只有如此,但愿流贼不要纠缠不休!”
但是流贼们还是让他失望了,除了茹越口没多久,流贼的骑兵前锋便已经隐隐出现在三卫军的视野当中。万幸此时天已近黄昏,他们并没有贸然发起进攻,而是远远的尾随其后。
这倒不是说三卫军畏敌怯战没有制胜的把握,而是一旦打起来,三卫军这三千人能结成的战线毕竟有限,若是有任何一股流贼从战线以外穿了过去,遭殃的还是百姓。
因此李信的主意是,能不接战就不要轻易与流贼战斗,如此耗着也是好事,一旦到了北娄口,他便再无所顾忌,大不了就放手一战。
随着夜色渐深,李信的神经虽然愈发紧张,但一颗紧悬着的心却稍稍落定。时人因营养不良,多患有夜盲症,向在夜间发起进攻若没有足够多的火把照明,是一件极为吃力的事。
很显然,流贼虽然人马众多,但是由其队伍中星星点点的光亮来判断,他们准备并不充分,连夜间行军的火把都没有几根。反观三卫军与百姓们则不同,蜿蜒的火把长龙竟一眼望不到头。
这既是优势也是劣势,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火把长龙等于告诉了流贼们,他们的共计目标之所在,只要冲着火把方向冲去,便一杀一个准。
李信只希望双方就如此时这般对峙相持,只要过了今夜,相信北娄口也已经到了。李信第一次感到了掣肘是什么滋味,他此前经历过大小仗无数,却没有一仗是因为顾及百姓们而畏首畏尾不敢轻举妄动。
当初也曾带领过大批流民共同作战,但那些流民都是鞑子洗劫之后剩下来的精壮,能够胜任各种极短条件,而眼下这支百姓队伍却不同,由于精壮在代州守卫战中消耗不少,剩下的这批人里老弱妇孺倒是占了一半。
就是这样一群人,要体力没体力,跑也跑不快。要战斗力没战斗力,打也打不了。李信干瞪眼没咒念,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干耗着。
可他突然发现,对方似乎有了异动,对方本来星星点点的火光逐渐有集中的趋势,这是一个十分不妙的信号。与此同时,掷弹兵营营官张石头也注意到了对方的异动,立即派了传令兵来请示。
李信当即命令,所有步战营立即停止前进,就地展开阵形,组成方阵,随时准备迎敌!
在三卫军中,拥有较高自由度的只有海森堡的炮兵营,他可以根据占据先下命令,而后再向李信请示,这是由于炮兵往往要先于步兵进入战斗位置,若是等待请示恐怕便贻误了战机。李信这才赋予了海森堡较高的自由度。
“小伙子们,推起你们的大炮,冲到掷弹兵前边去,轰那些狗娘养的,你们是三卫军当之无愧的勇士,快快快……”
海森堡不愧是优秀的炮兵上尉,他与李信和张石头一样,亦在同一时间注意到了流贼大军中的异动。只不过不同的是,李信下令步战营就地布阵,防御流贼进攻。而海森堡下的命令则是主动攻击。
炮兵营接收了前些日子由三卫运送来的十一门新铸十二磅炮,这些十二磅炮的造型与此前迥然不同,它们的炮管要比旧十二磅炮长了近一倍。
用艾伯特的说法,这是以最先进技术造出来的加农炮,由于身管的加长增加了火炮的射击精度与威力,三十余门各磅火炮纷纷进入掷弹兵营前方二十步的炮位,装弹,等待射击命令。
一阵奇怪而又尖厉的哨音划破了夜空,骤然间三十余门火炮齐齐发射。火光顿时将整个黑夜闪的如同白昼,炮响之声震耳欲聋,如万马奔腾,连脚下的大地都在不住的颤抖。
三十多枚滚烫的实心弹,带着呼啸的风声,在夜空中划出了三十多道极为优美的弧线,狠狠的砸向了拥挤在黑暗找那个的流贼大军。
有近一半的炮弹偏离了目标,提前落地,在地面几次弹射之后无力的滚入人群之中,让流贼纷纷抚额庆幸。但另一半的炮弹却将他们的庆幸砸了个稀巴烂,呼啸而至的实心弹就像天降一般,被直接砸中者顿时血肉横飞,半边身子都成了肉泥。实心弹在强大能量的驱使下,砸死落地后第一个流贼,与地面接触之后继续向前弹射,所过之处被扫中者,断臂残肢,非死即伤。
顷刻间十几枚实心弹便给流贼造成了近百人的伤亡,虽然杀伤的人数不多,但恐怖的威力却彻底打乱了炮弹落点附近的军心,流贼们胡乱狂奔着,生怕那从天而降的实心弹落在自己身上,任凭军官们徒劳的呼喊约束。
海森堡面色平静的下令继续装弹,这一回还是实心弹,由于与流贼相距深远,能够有效杀人敌人的散弹射程不够。而黑夜之中敌情不明,为了顾及炮兵的安全,他才只好采取了相对保守的打法,在相对较远的距离上,以实心弹打击流贼的士气。
很显然,海森堡的目的达到了,一连三轮齐射之后,远远的只见流贼大军之中原本逐渐集中在一起的火光居然混乱的有散开之趋势。
李信没想到火炮在关键时刻,竟然能够力挽狂澜,海森堡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带领这炮兵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这时海森堡却下达了一个让他都瞠目结舌的命令。
“炮兵营的小伙子们,前边那群狗娘养的乱套了,所有人前进十步,上实心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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