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田复珍得知自己被任命为太原知府时,被惊得连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他不认为朝廷和皇帝当真以为其功该有此擢拔。但是,他就此事私下里询问李信是否在此事于皇帝面前有所助力之时,李信却笑而答道:“李信区区一介武夫,如何能决定太原知府的人选?”
这倒合情合理,李信虽然目前在山西只手遮天,那是因为流贼作乱,将原来的衙署班底都一网打尽了,只有局势平静朝廷会一一再将各衙门官员悉数配齐。届时,李信的权力会被死死的束缚起来,权力也仅限于军兵的训练与指挥了。
只要不是李信这武人举荐,自己便可问心无愧的做这知府,料理这一府的民政。
有鉴于此,田复珍便不再多想,可仍旧对这匪夷所思的任命感到奇怪,更为奇怪的是,这任期竟然只有一年。可无论如何,这都圆了他多年来的夙愿,读书读书,家国天下,若是不为一任父母,岂不是空做了十数年的官?
从今年天起,他便是这太原府的知府了,这一府的承宣政令,财赋大权尽握一手,虽然只有一年,但亦可大展拳脚。
第一个来找他的是李信,不过却不是恭贺其升官,而是出难题来了。
“府尊大人,李信找您要粮食来了!”
这不是开玩笑,三卫军以及各地招募的新军都将面临断粮的境地,还有太原附府由总兵府督办的场矿招募了大量工人,都需要大量的粮食,除此之外还有遍地的灾民每日都等待开仓放粮,领救济。刘国能立下的粮食再多也经不起如此折腾,现在太原知府既然已经有了正主,李信当然要来找他要粮食。
但田复珍现在一穷二白,手下没人又没钱,又让他从何处变出这些急需的粮食来堵缺口?他李信才有钱哩,真是富户哭穷。
“大将军莫要玩笑,田某上手有多少货,你还不知?说罢,有甚建议,本府一一接受便是!”
田复珍虽然已经贵为一府黄堂却仍旧如以往一般,说话行事没有分毫拘束,亦不见读书人身上普遍的骄娇二气。
“府尊大人果然快人快语,李信有个法子,却是登补上大雅之堂。”
田复珍则态度陈恳。
“这可急煞人也,大将军这关子还要卖到几时?”
“好好,不卖,说便是!”见田复珍一本正经,李信也不再于他卖关子,便直说自己的想法。
“以商养农,以战养商?”
田复珍大为疑惑。
“还请将军详细解释?”
“山西地少山多,粮食产量又低,若是遇到灾年,出现饥荒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田复珍点头,这个自然不用李信来说,历年都是如此,他想知道的是所谓两个养该如何解释,只听李信又道:“所以,我决定引进一众新型的高产作物?”
此话一出口,田复珍差点没笑出来,李信对农事一窍不通,这是他在回来路上与之深谈便已经得出的结论,如何几日功夫竟然弄的跟有多年经验的老行家一般。但见他说的极是认真,便也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李信曾闻山东河南一带多种玉麦,这种作物不但高产,而且适应力极强,尤其是山地种植此物再合适不过,所以我准备引进一批过来,普遍推广!”
“甚?玉麦?”
田复珍正端着茶碗润喉,听到李信说要引进玉麦大举推广种植,再没忍住,一口水全部喷了出来。
玉麦这东西可不是普通食物,此物出于西番,乃进贡之物,故称其为御麦,近几年才叫成了玉麦。而且这东西虽然算不上珍馐佳肴,却也绝对不是寻常百姓随便就能吃到的,他在南京任官之时,好歹也是正四品的官员,吃这玉麦的次数一手之数也数得过来。如何,李信竟要引进如此奢侈的食物作为主粮不成?
几经确认,田复珍才确信,李信不是在说胡话,也不是在开玩笑。可这和以商养农又有甚关系?
李信这几日也没闲着,私下里做了大量的调查工作,请教了不少当地的农民于外省逃难来的弄明,竟然发现在崇祯年间中国就已经有了一定产量规模的玉米在种植。只不过让他大跌眼睛的事,这种在后世的粗粮,于明朝末年竟然只有富户大族的餐桌上才能吃得到,是地地道道的奢侈品。
他忽然意识到,这其中蕴含着大量的商机与利润。众所周知,玉米的适应生存能力极强,山西这种多山地的地方,种植此物再合适不过。
只要引进一批种子,交给有经验的农民悉心栽培几年之内,不愁规模不大,大规模种植之后,以其高产的特性既可以满足本地的粮食需求,又可以利用古代地域的滞后性,将这种食物以百倍千倍的利润销往江南,一个来回就将财源滚滚。李信将前景描述的天花乱坠,田复珍直觉如堕梦幻中,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儿戏了。
可李信手里有钱,就在昨天,第一批建奴大借款的银子到了,两家商社共计出银六十万两入股,想再多处一分,总兵府亦是不收。按照此前商议好的办法,总兵府占全部股份的五成一,十八家商户则占到四成九,其中最大的一家可独占二成,最小的则只有几分。这个比例自然是按照约定俗成的各家实力所划分,只有黄家占了李信的光而独得一成,成为商户中占股第二大的股东。
这笔银子入账以后,商户的应得股份才算生效,才能享受由总兵府出具的各种免税证明,也就是说山西省内直到边墙之外,俱不用再缴纳一分过路税。而入股的这笔钱,一部分投入到了场矿的建设当中,还有一大部分,就连田复珍都眼馋不已。
“现在已经是四月底,事不宜迟,须得马上收购玉麦种子,晚了今年的耕种期就过了。”
听李信一说,田复珍也着急了,“难道需要田某出具官府公文征收不成?只要力所能及,无不应允。”
谁道李信却说出了他的最终目的,这可让田复珍大感为难。
“府尊只须以太原知府衙门的名义入股商社便可!总兵府五成一的股份可以卖给知府衙门二成”
闹了半天,李信打的竟是这主意,在明朝正统的主流意识里,经商是与民争利,朝廷不能做,官府也能做。而李信邀他入股,这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么?虽然他不在乎什么官声,但这等与民争利之事,还是有所顾忌的。
田复珍还是相当坦诚,直陈自己的顾虑。
“经商毕竟与民争利,总兵府参与其中,田某自可睁眼闭眼,可知府衙门毕竟牧一府百姓,若是也入股岂不叫太原百姓寒心?”
李信心道有理由就好办,与民争利不过是一叶障目的想当然之法。
“府尊且听李信详述其中利弊再下断言也不迟!”
“愿闻其详!”
“商社目前所规划的主要收入项目有两桩,一是将盐铁皮革往满清,以赚取白银,这其中在源头上,便提供了大量的工作岗位,可以解决历年来令各级官府都头疼不已的流民问题,流民有了糊口的营生,自然也不会随反贼去作乱!”
田复珍点头,这勉强算得!
“其二,便是眼下这桩玉麦的买卖,虽然见效慢,却蕴藏着大量的利润空间。而且玉麦的推广一旦普及开来,首先一点便能解决山西本省的粮食压力。其次,销往江南各省,又可以将富户囤在手中银子套取出来,以解决市面上缺少银子的尴尬境地。”
这一点说的田复珍亦是点头认同,这也勉强算得,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突然一拍脑门,是了就是这里!
“此中各项,官府亦可做到,何须由商人来做?”
李信冷笑。
“别说知府衙门,便是堂堂山西布政使司,也做不成此事!”
为何?一者官府陋规太多,各级官吏贪墨拿要均已形成定额,整个官场都烂到骨子里去了。各项利益被层层盘剥,这些也都是有着不成文的规矩,几十万两银子撒出去,真正能花到实处的已经十中无一,仅凭此一条,官府做甚事都成不得。
李信所言官府陋规亦是实情,田复珍叹息一声,大明朝官场上上下下烂到骨子里了,这天下还有得救吗?竟然神伤起来。
田复珍突然想到自己这一年的任期,一种紧迫感便如影随形,若是单打独斗,这一年的任期恐怕只能勉励撑持局面,更别说有所作为了。而李信所勾画的前景则一片辉煌灿烂,这种诱惑就像腹空之人面前摆满了珍馐佳肴一般。
李信见田复珍表情变幻,显然还在苦苦挣扎思索,便趁热打铁。
“府尊虽然只有一年任期,但只要商社成功运作,便可以为山西提供大量的流民吸纳能力,亦可缓解灾情对百姓的冲击,等到明年今日,山西人口定当有增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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