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墙之外的虞台铃崇山之中,陆九眼睁睁的看着数以万计的蒙古军由边墙缺口处鱼贯进入大明境内。之所以一仗不打就把蒙古人放进边墙之内,是得了李信的交代,有鉴于蒙古人屡屡犯边,这回借着挫败满清阴谋的机会一并也教训教训蒙古人。要一次打的他们伤筋动骨,十年不敢再动大举犯边的念头。
黑漆漆的夜色里,陆九的目光显得有几分深邃,看向夜空的同时他走神了,不知道张石头的掷弹兵营是否已经按照约定开到了指定位置。当然,此次计划的关键核心便是以宣府以及总监宣府军务的李凤翔,以及城中堆积如山的数十万石粮食为诱饵,吸引各路牛鬼蛇神齐聚一堂。
至于委屈李凤翔做了诱饵,也是他太过顽固,在此人身上打不开任何突破口,不得已而为之的事。但陆九并不甚担心,李凤翔其人虽然固执,但还没蠢到了家,其麾下陕兵更是洪承畴一手带出来的,他就算打仗不赢,自保当还是绰绰有余的。
眼见对方消失的远了,陆九低低呼喝一声,所有骑兵上马,远远的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张石头带着掷弹兵营正星夜兼程赶往张家口。此前新平堡一战,消灭了不少汉奴,真正的参与战斗的蒙古人却没有几个,所以赢得十分轻松干脆。只是这一次,按照陆九所言边墙外以乌珠穆沁部为首,土默特部和喀喇沁部以及插汉部一部纷纷派出了最精锐的人马来进攻,这就让他倍感紧张。
掷弹兵营自成军以来就在特殊的待遇与李信故意的保存实力中遭到了诸多的非议,这一回没有普通的步战营打头阵,更没有炮兵营冲锋在前。这让张石头在大感压力的同时,也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兴奋,经过杀妻案以后,已经没什么事能使他热血上涌,只有这一点是例外。
不过就在路上,张石头接到了由镇虏卫城赶来的快马急报,军令是由太原传来的。李信对各部的作战任务又做了进一步的部署,掷弹兵营和骑兵营的任务不是猛打猛冲,而是拖延住蒙古人的行军脚步,等待三卫军主力到来再行决战。他尤其警告张石头切不可轻起决战之心,须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训练一个合格的士兵得之不易,需以最小的代价取得胜利才是上策,只有爱惜麾下士卒的将军才是一个合格的将军。
满纸叮咛之言已经近似于婆妈,张石头对此颇不以为然。大将军还是过于妇人之仁,古来大战,哪一次不是尸骸遍野,伤人无算。就连读书人都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不是他嗜杀,也不是他不知道爱惜麾下士卒,而是战争本就如此残酷。
麾下队官忽然上前来禀报。
“战地服务队的书呆子们,又吵吵着要加入战兵序列,标下快被他们烦死了!”
战地服务队的一帮书呆子们,经过新平堡一战便像脱胎换骨了一般,凡事也不再怕苦怕累,有时面对各种问题更是迎难而上,倒让张石头对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之人另眼相看了。但实在碍于自己的身份以及他们之间特殊的纠葛而不能将他们加入战兵序列,甚至辅兵也不行。
这些人可都是祖宗,原来在陆九的管束下和他关系不大,但现如今一旦在他手里损失了几个,将来所要面对的恐怕就得是滔天的口水,想想都要不寒而栗,真想干脆将他们打发掉。一念及此,他心头不禁一动。
“大将军排了炮兵第二营来配合咱们的行动,正好叫战地服务队的书呆子们去迎一下,给他们做做向导,省得再由于人生地不熟走错了路!”
张石头麾下的各级军将与他不同,盼望三卫军主力已经望眼欲穿,听说太原派了援兵来,双目顿时放光,领命而去。送走了这十几个幸存的金蛋蛋,他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了。接下来当是一场恶战,辅兵作为战兵的战时辅助力量,在不得已时也要参加战斗,这回恐怕也难以避免,让那十几个金蛋蛋留下来反倒还要派人盯住他们,保护他们,徒然浪费人力。
吕惠中此时俨然已经成了战地服务队这个小团体里自发的领头之人,米琰由于此前在法庭上的揭发行为,一直不为诸生所接受,但是这种情况在经历了新平堡生死一战后也有所松动,大伙们开始主动将他容纳了进来。
“甚?让咱们去接应炮兵营?”
“为何不让我等加入战兵?辅兵也成 啊!”
面对诸生的质疑,那队官不容丝毫商量,也不回答他们的质疑,直截了当的将炮兵第二营的具体行进路线讲了一遍,又告知他们该走哪一条路去接应,末了还特意派了一百辅兵给他们。
诸生们觉得受了轻视,其中以赵白生最为激动,此人性子刚烈,倒不似读书人一般稳重。
“这不是打发我等走吗?大丈夫有手有脚,还用得你们保护?”
那队官斥道:“休要意气用事,大将军常言,炮兵乃步战之王。如果炮兵行军除了差池,对我军的影响是十分严重的。派你们去接应炮兵,是咱营官对你们的认可和信任,不要不知好歹!军中言出令行,如何?你们想抗命?”
吕惠中只觉得他说的似乎有道理,却又哪里不对劲,但既然人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只好捏着鼻子将接应的差事领下来,大伙脱离了战场又何尝不是件幸事?
黑夜行军漫漫一片,百十骑举着火把朝怀安方向急驰而去。
米琰将那队官派百人辅兵的提议减半,只要了五十人,但却要给他们人手一匹战马,好方便灵活机动,岂料对方一口答应。
吕惠中随隐隐然是战地服务队的首领之人,实际上却处处向米琰求个主意。
黑夜行军奔腾不开,战马颠簸,吕惠中有些上汽不接下气。
“依元长兄之见,咱们山西军这打一仗,有多大胜算?”
“大将军从朝堂到地方堡寨均有布局,米琰还真就找不到不胜的理由!”
“如此说元长兄是认为咱们此战必胜?”赵白生是诸生之中比较接受米琰之人,更佩服他在新平堡一战中的表现,听他如此乐观目光陡然一亮。
却听前面猛然传来惊呼:“快灭火把,灭火把,都灭了,有情况!”
打头阵的是辅兵营的人,这些人果真训练有素,反映迅捷无比。几十骑堪堪进了树林,只见上千骑兵如幽灵鬼魅,又如洪流一般由西往东涌去。但看衣着打扮,以及这一番做派决然不是明军骑兵。
吕惠中额头顿时渗出了冷汗,多亏有辅兵随行,若是他们这些没有临战经验之人,恐怕此时早就暴露了目标成了这些人追逐的猎物,没准现在都已是阴间之鬼也未可知了。
“他,他们是奔宣府去?咱,咱们是不是得给宣府方面报,报个信?”
赵白生感受到了巨大的危险与压力,精神也骤然紧张起来。
辅兵队官面无表情,亦不发一言,似乎这股骑兵于他们毫无关系。吕惠中迟疑道:“咱们接到的任务是去怀安方向接应炮兵第二营,若是耽搁了……万一……”
“米琰去宣府送信!”
一言即出,所有人都沉默了,宣府即将成为大战的中心,米琰要去那里是九死一生不说,能有多大的作用也未可知,这与战兵厮杀阵前,马革裹尸自不可同日而语。
“既然米队员去,某也一并去,算是有个照应!”
一直沉默的辅兵队官突然开口了,战地服务队诸生的身份尴尬,没有官方身份,又不能直呼其名,所以绝大多数三卫军的军卒们与其交流都在姓氏后加个队员的身份,算是表示对它们尊重。
吕惠中立即加以阻止,他认为宣府李凤翔大军近两万人,又都是洪承畴练出来的陕兵,作战勇猛,再凭借坚城,当是有一战之力的。更何况,就算宣府城陷落,于整个战局的影响也是十分有限的。
米琰却断然否定了吕惠中的说法。
“子安兄此意米琰不敢苟同,战争存不得半分侥幸,凡事必须思虑周全。那宣府中的百姓便不是大明百姓了?鞑子残暴,破城之后烧杀抢掠,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家破人亡!”
吕惠中被米琰说的一阵脸红,遂不再阻止他,但赵白生却突然道:“元长兄路途寂寞,不如由白生做个伴同去!”
米琰惊讶的看着赵白生,说道:“此去九死一生,莫要玩笑!”
“笑话!元长兄不怕,俺赵白生便怕了不成?”此言一出,战地服务队又有数人要求与米琰同去,一瞬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情怀占据了在他们的头脑里占据了上风。最后还是排官提议,数十人分成两拨,分路行动,由于对方是骑兵,行动迅速,所以送信就要快,必须赶在他们之前,给宣府守军示警。
就此,两拨人分道扬镳,米琰却不知道,此刻的宣府早就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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