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交锋,未战先派使者,这是什么情况?但等来人行礼之后,他却一脸的愕然,这明明就是大明的军将啊!
“标下见过洪部堂,山海卫尤总兵已经奉旨抵达宣府,静候洪部堂的调遣!”
原来是虚惊一场,险些闹了误会,一家人和一家人打起来。心中欢喜,面上却没有流露分毫,黄的调来的援兵简直太及时了,就在刚刚电光石火的功夫,他脑中实际上已经闪过了不下十几个念头,最终一个计划浮出水面。
“尤总兵真比及时雨,你部人马几何?”
洪承畴身体前倾,下得马来,亲手将其在地面上扶起来。
“回部堂,关宁铁骑精锐一万,这回定叫鞑子有来无回!”
一万铁骑是个什么概念,更何况又是堪称天下第一骑兵的关宁军,洪承畴到现在已经难掩兴奋,象征性的问了一句。
“孙阁老一切可好?”
关宁军驰援宣大即便有圣旨,若能顺利促成,也断然离不开督师在山海关孙承宗的配合。岂料那使者神色一阵黯然,洪承畴心中咯噔一下子,顿时便有种异样的预感,果然他声音有几分哽咽,断续道:“阁老,突然,风疾已经不能视事,据说朝廷要调杨嗣昌来接掌……”
那人接下来又说了些什么洪承畴没有心思去细听,他的精力已经全部被孙承宗中风,杨嗣昌继任这两则消息所牵引。真真是风云变幻不过眨眼之间,他突然预感到大明官场恐怕又要一番风起云涌了,这是不幸,但也是机会。
如此一来,镇虏卫一战有必要速战速决,此前的想法在洪承畴脑中进一步完善。
“尤总兵现在何处?”
“标下这是打个前站,大帅随后就到!”
果然,那军将在告辞洪承畴之后,山海卫总兵官尤世禄带着十几名亲兵亲自来见洪承畴。
此时,洪承畴所部骑兵全部停止行军,燃起了上百支火把,将黑夜映照的如同白昼。尤世禄满身征尘,却毫无疲态,精瘦黝黑的脸上虬髯满面,一双眸子透射着灼人的精光,一看就非等闲之辈。
洪承畴当即也不罗嗦,便将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的说与了尤世禄。尤世禄的眉头一直紧锁不放,只是频频点头,既没说不同意,也没表示赞同。
这家伙一看就是个桀骜不驯的主,洪承畴知道不能用强,但此计实施却又迫在眉睫,正思量着如何说服他,岂料尤世禄竟然答应了,不过言语之间却似乎又多有担忧。
“洪部堂此计甚妙,尤敢不从命?只是唯恐有误伤之事发生……”
洪承畴当即一摆手,从容正色道:“战事急迫,伤亡在所难免,尤总兵不必顾虑束手,放开去打便是!”
尤世禄双手抱拳,表示服从命令,然后带着手下又急急离去,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眼见着这从天而降的尤世禄越走越远,洪承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成败在此一举,“来呀,回师平乱!”
后军还有千把人搞营啸,现在是时候出手收拾他们了!
……
镇虏卫城外清军大营,图尔格兴奋不已,因为就在刚刚有探马来报,明军洪承畴部在撤军之时发生了营啸,已经自家人和自家人打了起来。这个洪承畴的能力也似乎与传言中极为不符,数战皆败,是个典型的草包。他看了眼身边奋笔疾书的鲁之藩,“你们南人都说这洪承畴有多么多么厉害,如今是眼见不如闻名,一介草包而已!鲁先生此前是高估他了!”
鲁之藩仍旧埋头处理公文,也不抬头,有了他的存在图尔格便将这些让他甚为头疼的公文签发事体都一并交了出来。
“固山额真此言差矣,洪承畴这是典型的迷惑我军,诱使我军放松警惕!”
图尔格大不以为然,“我说不过先生,但几战下来这姓洪的的确没甚本事,眼下如何,连自家的士卒都约束不好,闹起了营啸!”
鲁之藩将笔搁置在桌案上,抬头望向图尔格。
“固山额真难道忘了睿王殿下临行前的交代么?”
图尔格面色略有尴尬,然后解释道:“如何能忘?这又与洪承畴何干?”
“睿王殿下交代你我这一回用兵,既不在杀伤明军多少人马,也不再拿下明军多少城池,而在于尽最大可能的削弱李信其人在明朝的根基!”
鲁之藩说到此处特意顿了一下,然后才接着说道:“洪承畴是计划外的,此人并不足为虑,而且此前在下已经有了足够的分析。洪承畴私心过重,在咱们拿下镇虏卫城之前,他是不会轻易全力出手的,他此番仓促撤军八成是宣府出了问题,咱们正可好整以暇,坐看好戏!”
鲁之藩一通长篇大论,图尔格听罢也甚为赞同,但嘴上还是不肯服软,又转移了话题。
“先生之言等待机会,北方迟迟没有消息,咱们总不能在镇虏卫城外就如此干耗下去,长此以往得有多少战机被错过,万一被那些南蛮得着机会……”
图尔格的忧虑不无道理,鲁之藩陷入沉思之中,镇虏卫弹丸小城,之所以围而不破,为的就是吸引各方,尤其是李信的注意力,好给友军创造取胜的战机。但是,仗打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再坐等消息恐怕就太过死板,而洪承畴兵乱这一契机似乎也被白白浪费。
军帐大门突然被推开了,一名章京急吼吼进来,“大事,大事!洪承畴在在万全西三十里和一股不明骑兵打起来了,咱们,咱们要不要给他来个两面合围,前后夹击?”
图尔格眼前一亮,这可真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干掉了洪承畴放眼宣大便再没人能够阻挡大清的铁骑了。
“万万不可!”
鲁之藩断然拒绝了那章京提出的建议,这惹得那章京十分不满,能够自由出入这中军大帐的人物都是满清勋贵,不是皇亲就是国戚,除了图尔格对鲁之藩言听计从,很多人并不买这汉人降将的账。
“你难道怕了不成?”
鲁之藩淡然一笑,“我大清军连战连胜,何谈怕字?这话说的甚没道理!”
那章京还想在争辩几句,被图尔格所阻止,然后图尔格又向鲁之藩请教。
“先生就别卖关子了,该如何执行多罗贝勒的方略,请直接吩咐就是!”
说实话,图尔格也对鲁之藩这种说话吞吞吐吐,有话不一气说完的性子有些不满,就跟挤牛奶一样,挤一点出一点,不挤不出。
鲁之藩站起身来,在中军帐内来回踱步,终于在那章京面前站定,然后又快步来到图尔格面前,详细交代了一番。图尔格顿时双目放光,“嘿!先生果真高人,图尔格佩服,佩服!”
那章京被弄的莫名其妙,不知图尔格和鲁之藩葫芦里卖的生么药,终于忍不住问道:“那,那洪兵交战的机会,就白白放过了?”
图尔格和鲁之藩同声回答了一个字。
“不!”
万全卫以西三十里一场大战刚刚结束,上下军将脸上都挂着掩饰不住的失望,洪承畴面无表情让人看不清他的喜怒哀乐,实则内心之中也是失望至极。
这场大战是他特意安排的,和尤世禄带来的关宁军做了一场假模假式的战斗,所为的就是吸引鞑子来进攻,然后他再趁机反噬,一举将其歼灭。如此一来,既能迅速解决宣大战局,又能立下赫赫之功,进一步获取皇帝的倚重和信任。
但是,鞑子显然并没有上钩,这在他看来简直是难以想象的,试问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那一个人能够放弃呢?而且宣府军撤军的路上的确是遇到了营啸,这一番表演半真半假,恐怕不是派了奸细来到他的中军获取一手信息,谁都无法拆穿这一场大戏吧?可为什么鞑子就迟迟没有上钩呢?
经过整整一个上午的假装战斗,关宁军战斗力果真不俗,出手毫不留情,宣府军伤亡上百,很多人对此都十分不解。不但宣府军有不满情绪,就连关宁军的一些将校都在质疑洪承畴的能力,因为他所策划的诱敌之计显然是失败了!
直到晚间时分,谜底答案终于揭晓,但这却是洪承畴绝不愿意见到的。
大同失守了!
原来,清军竟然趁着洪承畴演戏的机会,分兵偷袭大同,并一举将其攻克。但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清军在洗劫了大同之后,将整座城付之一炬,此时已经不知所踪。言下之意,便是不知道他们接下来将出现在何处!
洪承畴顿感毛骨悚然,镇虏卫城外是不是疑兵暂且不论,仅仅是这股已经窜至大明腹地的清军便能造成极具破坏力的影响,甚至让他丢官去职!
“拿地图来!”
洪承畴的声音有几分干涩嘶哑。亲兵很快将地图拿来,展开在干裂的土地之上。洪承畴上上下下看了一阵,额头顿时就冒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
清军离开大同之后,能去的地方太多了,向北可以出边墙,当然他们是不会轻易离开的,向南便有两条路,一条是经过朔州、马邑袭破宁武关,另一条是前往应州、浑源州。而后者正是李信经营的核心重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