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极为陶醉的闭上了双眼,代善眼见着与自己这位四弟无法再商议军机便,无可奈何的摇摇头退了出去。他虽然是四大贝勒之首,却从未敢在皇太极面前表露过一星半点忘形之色,也正因为如此,才有别于阿敏和莽古尔泰至今不倒。
代善对这种在盛京权贵中突然盛行的福寿膏大感忧虑,其昂贵的价格足以在短短旬月时间便吸干一个小富之家的毕生积蓄,若只在权贵中流行当也无伤大雅,可若是在民间也盛行起来,无疑将是一场灾难。
但是这种事还轮不到他代善来出头,京中的亲王贝子推崇此物者数不胜数,何苦自己站出来招惹大家的记恨,大不了只能交代了自家的子侄门人,严禁接触此物。
夜色已深,早就侯在帐外的戈什哈见自家主子出来,赶紧将灯笼点亮,头前引路。刚刚出了皇太极的御帐范围,便有人将代善半路拦住。敢在这行营中拦礼亲王的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二哥留步!”
“是多尔衮吗?”
代善立即便从声音里判断出拦住自己之人是被皇太极贬斥为多罗贝勒的多尔衮。这有点让他隐隐不快,以多尔衮的行事风格当不至于如此鲁莽的拦路说话吧,还嫌不够高调,嫌大汗的猜忌不够厉害吗?但转念又一想,正因为多尔衮不会如此鲁莽,眼下拦住自己肯定是有等不得的大事。
“何事如此急迫?”
几个戈什哈也认出了是多罗贝勒多尔衮,不敢再拦他,多尔衮几步就来到代善身边,附耳上去声音压的极低,语气前所未有的异样。
仅仅听了几句,代善便勃然变色,失声道:“什么?消息可没错?”
多尔衮一向睿智的眼睛闪烁着不安分的光芒:“快马刚刚来报,断然不会出错的。”
“大汗还不曾知晓?”代善看着多尔衮的眼睛,确认一般的问了句。
“快马信使刚刚抵达便被拦下了……”
代善却突然换了一种语气,语调也颇为奇怪。
“那可耽误不得,还不快去禀报大汗,晚了怕就来不及了!”
听了代善所言,多尔衮脸色似乎一滞,然后迟疑了一下问道:
“眼下战事正到关键时刻,若是告知了大汗……”
代善见多尔衮迟疑摇摇头,只吐出了一句糊涂便带着戈什哈扬长而去,似乎避之惟恐不及。
多尔衮瞅着代善逐渐走远的背影,用满语嘀咕了一句,并没有往皇太极的御帐方向去,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军帐。半路上正遇见急急忙忙赶路的何洛会。
“十四爷大事不好了,盛京……”
“莫声张,我已经知道了!”
“那大汗?”
何洛会看多尔衮由御帐方向而来,以为他已经告知了皇太极这个不幸的消息。多尔衮却摇摇头,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也如代善一般径自去了。将何洛会扔在当场,不知是进是退,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坚定的往皇太极御帐而去。
多尔衮回到自己的军帐,多铎一直在等他,刚一看到十四哥的身影,便满脸兴奋的搓着手,迎了上来。多尔衮冲他摆手,示意不要说下去。
“明日你还要率部进攻明军,破坏堡寨,还不早些回去休息在这作甚?”
“出了这等大事,大汗哪里还能顾及咱们?这,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明明另有所图,却让咱们上去白白的损失旗丁,打的什么鬼主意,谁还看不出来,当初他不也是如法炮制阿敏和莽古尔泰的吗?”
多尔衮点头算是默许,皇太极的想法他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之所以顿兵广宁前屯卫,打的就是吸引明军野战的主意,让多铎率部去拔钉子,无非想借机消耗其实力,打了胜仗自然千好万好,如果接连败仗再忍不住出言不逊,有大把的治罪理由在等着他。如果多铎被拿下了就等于斩断了多尔衮一臂,接下来首当其冲面临打击削弱的便直接是他多尔衮了。
多尔衮责备的看了多铎一眼,“还是如此沉不住气,忘了莽古尔泰是怎么死的吗?你难道还想步了他的后尘吗?”
这句话便如一道惊雷,果然让咋咋呼呼骂骂咧咧的多铎安静了下来,今日一战他的确憋了一肚子气,真想当着皇太极的面顶撞一番,但好歹最后还是忍了下来,没给皇太极治罪的口实。
“十五弟啊,一定要把心态放平和,打击明军拔掉他们的堡寨,对我大清有利,同时更是为了吸引明军主力与我大清决战。你多败上几场,正可以麻痹洪承畴,使他产生自满心里,到时我大清八旗全力一击必然可一战而毕其功。”
多铎不服气的辩驳道:“凭什么让咱们去做着炮灰?”
多尔衮冷笑三声:“这天下本就没有公平可言,你忍他三年,才有扬眉吐气的机会,否则只能像阿敏和莽古尔泰那样,变成一抔黄土!”
“黄土就黄土,这鸟气真是受不了了!”
多铎嘴上强硬,但语气却是已经逐渐淡了下去,明显是被多尔衮说服了,他还年轻可不想就此失去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十四哥由亲王被贬斥成多罗贝勒一样欣然接受,看来自己所差还太多了。但随即却又有几分幸灾乐祸,“不过这一回,可有热闹看了!”
次日一早,皇太极御帐外果然乱了起来,两黄旗的精锐甲兵突然紧急集合,一阵呼啸过后,数百骑出了行营,直往盛京方向而去。将满营的贝子亲王看了个目瞪口呆,议论纷纷都在私下里猜测着大汗因何突然离开中军行营返回盛京,难道是盛京出了大事?
直到那精锐马队扬起的漫天尘土逐渐消散,礼亲王代善这才收回了目光,军中大小事务从现在开始俱由他来节制提调,肩头担子虽重,但大汗早就将策略定下,他无非是萧规曹随而已。一转身,多尔衮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代善心头没来由的一惊,自己这十四弟向来和皇太极不对付,这个时候可别在军中给他搞什么幺蛾子。
多尔衮笑意盈盈的看着代善,“大汗心神俱乱,二哥临危受命,十四弟任凭驱策!”
话虽如此,代善却丝毫没感受出多尔衮任凭驱策的诚意来,好像此人能看穿他的心思一般。
“大汗早就定下了策略,你和多铎也到了该出兵破坏明军重修堡寨的时候!”
多尔衮嘿嘿一笑,“哪里还用二哥吩咐,多铎一早便带五千勇士给明军添堵去了。”
皇太极打的主意两个人都心照不宣,总之前方的战事虽然缓了下来,但如此这般步步为营,只要能将那洪承畴哄了出来与大清军决战,然后将其全歼,山海关便如探囊取物搬,唾手可得。
……
洪承畴一连几日高度紧张,铁厂堡和八里铺堡被抢修复原,遥相呼应成掎角之势,算是走出了恢复山海关外防线各堡寨的第一步。
“部堂。”山海关总兵尤世禄大踏步走进正堂,身上铁甲叶子交击之声哗啦直响,传入耳中却让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安宁之感。只见他拱手急道:“鞑子每日袭扰,永安堡当初被毁严重,恐怕,恐怕赶不及修复……”
“赶不及也要赶,山海关成败全在于此,本部堂相信尤总兵定然能克服困难!更何况,”说到此处,洪承畴话锋一转,突然说出了一件让尤世禄惊喜交加的消息来。
“刚刚探马来报,满清奴酋已经混在一队精骑之中,北上急奔沈阳而去,想必是他们内部有了大乱子,现在清军行营中群龙无首,正是你我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洪承畴的话讲的极为直白,听的尤世禄怦然心动,如果哦皇太极真的偷偷返回沈阳,那么清营之中现在恐怕已经人心惶惶炸锅了吧,更别提率部袭扰,甚至是决战了!一念及此,此前忐忑的情绪一扫而空,自信心便如潮水回流搬又涌了回来。
“标下这就出城去,不修复永安堡就不回来见部堂!”
言罢,尤世禄率万余部众出城,重新整编的修城辽兵紧随其后,远远只见铁场堡和八里铺堡上飘扬着猩红的明军战旗,大军喊着号子,稳步推进直奔永安堡废墟而去。
可大出尤世禄意料之外的,满清多铎居然再一次带着大军突然而至,并且攻势要比以往还要猛烈,不但他的嫡系战兵勉力抵抗,就连本来准备修复永安堡的辽兵都加入了战团,这一战打的极为艰难,如当头棒喝一般将尤世禄打醒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洪部堂所言当真,奴酋皇太极果真不在行营之中,清军也不是轻易能被打败的。眼看着日头转到了头顶上,空气闷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突然当空炸响一阵暴雷,尤世禄抬头望天,却见日头仍旧火辣辣的,天上有几团白云,却哪里有要下雨的模样?
晴天霹雳可不是好兆头,正在疑虑之间,明军却突然觉得压力骤然消失,多铎所部竟然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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