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平仁但见这伙鞑子居然敢进城来,亦不由得暗暗称狠,眼看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万一自己豁出去,大喝一声关上城门,就算每个人都能分身为二,怕是也插翅难飞了。
不过高平仁可不想为了区区十几个鞑子探马鱼死网破玉石俱焚,既然已经身在城中那便有了保全自身的底气。于是胆子也就大了,“这位将军,银钱在我府中,不知肯否与我去府中一趟?”
牛蛋哈哈一笑:“莫要欺俺,俺若随你去了,万一你设下龙潭虎穴,俺这十几个人岂不是要全军覆没了?你速派人去提来,俺就在这城门口等着!”
高平仁原本就没打算设计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可眼见着牛蛋进城有如此机会,心思也不由得活泛了。寻思着定要寻个机会将这些人通通干掉,以出这一口恶气。
“将军所言极是,高某这就派人去提银子,不知将军是否肚中饥渴,不如先吃喝一些……”
牛蛋当即摆手拒绝,还什么吃食,万一食物饮水中有甚东西,岂不是更要中计?牛蛋之所以进城,目的是要给这高平仁一记教训,但却是知道如果真的为了刘八斤报仇雪恨,将此人一刀杀掉,痛快是痛快了,可不知又要为大将军惹来多少祸患。
眼下的牛蛋亦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头脑简单监视浅薄的牛蛋,跟随李信这一年多来耳濡目染之下,对这局势虽然没有敏锐的目光,倒也多了几分警醒之意。
也正因为如此,牛蛋抓了射杀刘八斤的高平仁,才能忍住心下愤怒,不取其性命。但是,不取其姓名不等于如此轻易就放了他,比如巧取他两千两银子,便是头一遭报复。
城中守军眼见自家守将回来,似乎警报已经解除,便放松了警惕,此前为了应付警报而停止的工作,又重新进行。牛蛋眼见着一车车的麻袋运抵城下甬道,便问那高平仁:“喂,这一麻袋一麻袋的是些什么东西?”
高平仁当即便道:“土石而已!”
“不知将军往城上运土石何用?”
牛蛋顺着高平仁的回答问,高平仁便也跟着回答:“自然是守城御敌之用。”言谈间,只见守军将麻袋一一扛上城去,又对方在城墙内的城楼两侧,高高叠起甚至超过了内墙。
两人对话甚为无趣,其实牛蛋一眼便认出了这一麻袋一麻袋的是火药,只是也不说破了,却陡然间回首喝令,“引火,射箭!将这些火药给俺点了!”
十几名跟在牛蛋身后的骑手当即便掏出怀中火石,将火绳点燃,火药小包引燃便是腾的一阵火光,破布眨眼间便随之燃烧。蒙古骑兵弯弓搭箭,将裹有布片的箭矢引燃,放手之下十几只长箭直射向那叠放在城门上下的麻袋。
这一连串的动作亦不过是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事情,眼见十几支裹着火光的长箭直奔装满了火药的麻袋,高平仁心中顿时大惊,在想出言警告士卒们却已经晚了。
“不要!”高平仁至来得及喊了一声不要,顿见眼见腾起一股火光来,随之而来的便是整耳欲聋的爆炸,脚下的大地都在跟随颤抖。
永平城北的敌楼顿时就陷在一片火海之中,牛蛋冷眼看着自己的杰作,冷笑数声之后便于一片鬼哭狼嚎之中,纵声道:“八斤兄弟,哥哥这就为你报了大仇,奈何大将军大事在身,唯有先留着这姓高的……”
说道此处,牛蛋扭头对身后十余骑喝令:“走,出城去!”
城门的铁闸并未来得及放下,只有两扇城门堪堪关上,等城上的守军意识到遭遇敌袭,再想关城落闸时却已经不能。只因城墙上的铁闸辘轳已然陷入了一片大火之中。
骑兵头顶着城墙上纷纷落下的残砖木屑,风驰电池如城门洞中,此时城门口的士卒居然纷纷逃命,将他们的去路闪了开来。片刻之后,两扇大门吱呀呀打开,牛蛋一马当先,乌力罕则一把提了那高平仁紧随其后,一行十余骑就此便出了永平城。
可怜那高平仁还没缓过神来,便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城外,并且战马飞速狂奔,身后的永平城已经距离他越来越远。反应过来的高平仁胆战心寒,心道这下老命休矣。
刚刚还在永平城内,谁又能想到这眨眼间便如天上地下一般,直堕入地狱。
“将军,将军,你,你这是作甚?高某可用白银三千两,不不,白银五千两,五千两赎回自己,不要将我带去辽东……”
乌力罕的汉话不好,更懒得与其啰嗦,任凭高平仁如何求饶都只作听不见,反而将其钳制的不得分毫动弹,一路紧随牛蛋而去。
“都听好了,跟这厮耽误了一阵,险些误了大将军的大事,今天就算把咱们都跑死,也要在日落之前赶到京师!”
十余骑兵同声应诺。这一番对答却将胆战心惊的高平仁听糊涂了,鞑子探马擒了自己之后不是应该往北去吗?如何却一路向南?还说什么京师,什么大将军。高平仁本来还想继续听的清楚一些,谁知他们却不再多言了……
高平仁被紧紧执住难以动弹,那蒙古人的臂膀就像铁钳,他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居然也挣脱不得半分,偷偷回头看去,却是未见有一兵一卒追来。愤怒与绝望顿时一齐涌上了头顶,冲的眼睛又酸又热,一片朦胧,长叹一声之后亦只好听天由命。
不过高平仁很快就发觉了异常之处,这伙鞑子不但一路向南,更是沿着官道一路向京师急驰而去。前方忽有官置换马所,却听牛蛋高喝道:“征西大将军李信麾下信使进京送信,军报在身,速速将喂好的战马提来与俺交换!”
牛蛋高举明军旗帜,迎风猎猎,换马所的老卒岂敢怠慢,赶紧将所内的战马一齐牵了出来与这些南边来的骑兵交换。不过他们却也奇怪,这刚过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两拨急递军报的前方骑兵,莫不是辽西的战事又有了反复?
“将军,可是辽西战事有了反复?”
他颤颤巍巍的问了一句,原也没指望这些军老爷回答,况且前一拨人不但没回答反而还赏了他一顿鞭子。可这伙人在利落换马的同时,痛快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辽西战事有了大变化是真,不过却不是反复,征西前将军率三卫军击退鞑子十万大军,如今锦州的围解了,辽西百里之地又重回我大明了……”
那换马所的老卒闻言之后,哪里肯信,“莫要诓骗俺不知道军情,月前鞑子差点就攻破了山海关,连孙阁老都拿他们没辙,如何这才多大的功夫,怎么就可能败了呢?”
牛蛋也不与之争辩,“你信与不信,咱明军也都赢了这一仗,战马给爷们好生伺候着,等俺返回辽西的时候还要来取,你可记下了若是少了一匹,到时候有你好看的!”
牛蛋凶神恶煞,身边又跟着不少蒙古人,当时被吓得就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多说一句废话。不过,这一番话却将那手脚被执的高平仁听了个心惊肉跳。
如何?这伙胆大包天的鞑子竟敢冒充了李信的麾下军卒,难不成还想诈开大明京师的城门不成?就他们这区区十几个人就算让其得逞,又能有甚作用?高平仁的心头突的一跳,难道,难道这些人竟有意图谋害朝中大臣的阴谋么?抑或是,抑或是那李信已经不敌之下投了鞑子,与之一并算计阴谋……
高平仁心乱如麻,频频冲那换马所的老卒使眼色,奈何那厮被牛蛋吓唬了一番之后,竟是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了,气的他真想揍上此人一顿。
大明京师,洪承畴府邸。
“阁部,山海关来人了!”
洪承畴心头陡然突的一跳,心道莫不是山海关局势又出现了反复?也难怪洪承畴如此悲观,正因为他是由锦州回来的,对整个辽西的局势十分了解,情知不论李信还是孙承宗,都是守不足,攻便更是力不从心。如此残破局面,急急有人来求见自己,又岂能有好消息?
“来人自称祖义,与阁部有旧!”
洪承畴的家丁亲兵早就在辽西损失殆尽,眼下府中之人都是临时招买而来,并不敢说与大事。
祖义人还未至声音便已经传入了厅中,“阁部,阁部,山海关大捷,家叔奉了孙阁老之令一路斩将夺关,赶走鞑子大军,业已解了锦州之围。祖义来给阁部报喜了!”
来人竟是祖义,洪承畴认得,此人乃是山海关总兵祖大寿的侄子,为人倒是很会变通,此人定是持了军报而来,不先去兵部与内阁大堂,而先来自己这里,分明是有所希冀啊。
接下来,倒是祖义口中的大捷让洪承畴惊愕不已,鞑子拥兵十余万,山海关的那点兵满打满算也不过六万人,如何竟在几乎一夜之间就将鞑子赶跑了?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唯一的解释便是,祖义所言的大捷是有水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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