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鸿魁小心翼翼的站在兄长面前,郑芝龙面色阴沉看不出他究竟是愤怒还是担忧。毕竟诺大的水师被丢在了浙江,虽然福建水师以小船居多,并不缺船,但是这对士气的打击也是显而易见的。
“四弟受惊了,不要想太多,回去好好休息。”
只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反而让郑鸿魁心里七上八下的,摸不著郑芝龙究竟是何种态度。
“大兄,鸿魁丢了水师也丢了郑家的脸面,还请大兄重重责罚,鸿魁对不起大兄啊!”一面说着,郑鸿魁一头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岂料郑芝龙却双手用力扶住了郑鸿魁,语重心长的说道:“我郑家而今正面临着前所未有之挑战,当此之时正需要我郑家赏下全体一心,精诚合作,共抗外敌。不要过份自责,这件事你不要再多想,安心将养身体,我自有决断。我还等着你能继续带领郑家水师大杀四方呢……”
郑鸿魁仍旧哭嚎不止,声称自己是郑家的罪人,辜负了大兄对他的厚望,实在没有颜面再面对家乡父老。
郑芝龙也极为动情的流下了几滴眼泪,唏嘘不已。
最终郑鸿魁在郑芝龙满含热泪的注视下,离开了总兵府。只是刚到没人处,他原本还有几分悲戚的脸上已经挂上了冷笑,他才不相信大兄让他好生将养,不会追究,还要委以重任之类的谎话。这么多年以来,他对自己的大兄再了解不过,如果郑芝龙在见面指出就对他破口大骂,大加责罚,或许此事还能高抬起,轻落下。可是,大兄居然表面上什么事都没有,不但不计较杭州的惨败,还要让他继续带领郑家水师打仗,这种糊弄小儿的话,骗鬼呢?
“军门,回衙门还是回家?”
这时,郑鸿魁的几个亲信早就闻讯赶来,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自家军门。在这个时候郑鸿魁的归来,对它们无疑是绝处逢生。因为郑鸿魁大败的消息早就先一步传回了福建,当时总兵府上下几乎口径一致的要清洗郑鸿魁一系人马,但是郑芝龙却出人意料的压下了此事。
而郑鸿魁的一干旧部则是有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直到听说自家军门回来了,这才抚额相庆,欢呼天无绝人之路。
“还回什么衙门?大兄不是说了吗,要我回家休息!回家,养身体去!”
郑鸿魁上马便往家中方向而去,几个亲信却一溜烟跟在后面,不住的规劝着:“军门,军门,您不在的日子,卑职感觉天都快塌了 ,咱们兄弟差点,差点就被那些人欺侮死,您这个时候要是,要是再不反击,咱们,咱们,哪里还有立锥之地?”
郑鸿魁被亲信哭诉的一阵心烦,心道我还不知道郑芝龙是明松暗紧的对付自己吗?那又有什么办法?在明面上,大兄对自己不予追究已经是法外开恩,如果自己现在再去和他争,那才是人心尽失呢。
落在所有人眼里,郑芝龙是心胸宽广,而自己则是心胸狭隘的败事之徒。其实,这也就是郑芝龙的高明之处,以堂堂阳谋逼得自己明知不能为,却又必须走下去,仿佛身上帮着千斤巨石,明知前面有万人甚远,却又身不由己的一路滚下去,直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但郑鸿魁毕竟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人,懂得审时度势,知道该蛰伏的时候一定不能冒尖,现在大兄在福建如日中天,自己经过浙江大败之后再越没有能力与之抗衡,只能躲在暗处,等待时局变化,一旦有了机会,正可趁机奋力一搏。
“你们几个也不要到处串联,服从大帅的安排,该去看仓库就去看仓库,该回家抱孩子,就回家抱孩子。千万不要硬来。否则没你们好果子吃!”
“难道军门就咽得下这口气?”
亲信们还不甘心,郑鸿魁却反着胖三角眼反问道:“不甘心怎么样?自己去送死就快活了吗?该干嘛干嘛去,有老子在,没人敢动你们分毫!”
说罢,郑鸿魁也不多说,拍马就走,只留下几个亲信在那面面相觑。
忽然有人沮丧的说道:“军门已经不是从前的军门,兄弟们,咱们都,都散了吧!”
于是众人各怀心事一哄而散。
郑鸿魁并非不想拉拢旧部,但时局变化之下,人心不稳,他已经分不清究竟谁还可靠,谁不可靠,所以只能以冷言冷语将他们一并轰走,都说疾风知劲草,日久见人心,他所能做的只能是等。更何况他还有两个以一当十的好儿子作为助力,这一点就连那郑芝龙都不得不好生忌惮。
想到这里,郑鸿魁阴鸷的胖脸上,又露出了几丝发自内心的笑意。原来,郑鸿魁还有两个个儿子,老大郑采,老二郑联。
郑采郑联兄弟性格迥然各异,郑采内敛深沉,郑联张扬跋扈,但却都是郑家水师的顶梁柱,不可或缺。郑芝龙就算敢动郑鸿魁,也不敢轻易的将郑家父子三人悉数从军中铲除,毕竟大批经验老道的水手们很多都是他们父子三人的旧部,动了这三个人,诚然会统一事权,但士气也会大为有损,这在大战临头之际,是郑芝龙决然不想看到的。
说穿了,郑鸿魁也笃定郑芝龙不肯拿自己的性命去巩固他的权力。
而就在此时,郑森却在苦口婆心的规劝其父郑芝龙不要心慈手软,此前正是大好时机斩草除根,一举干掉那些掣肘的家伙,以绝后患。
终于,郑芝龙被郑森念叨的不胜其烦,“杀杀杀,就知道杀,你就不想想,他们一个是你四叔,两个是你堂弟,你想骨肉相残的事发生在我郑家吗?”郑芝龙对郑鸿魁的不满由来已久,但他只是倾向于温和的解除兄弟大权,而极力回护家族的团结,只有如此,郑家的这艘大船才能在惊涛骇浪中生存下来。这也是为什么,郑芝龙冷落郑芝龙而仍旧对他的两个儿子信重有加的原因。
“父亲大人,当断不断,反受其累。大义与私情不能两全,也只能取大义而弃私情,否则我郑家必被郑鸿魁之流所累,家破……”
“住口!那是你的叔父,此事休要再提,你给我滚回去,带好你的兵!”
郑芝龙终于被郑森满口的杀杀杀所激怒,他决定教训教训这个心高气傲刻薄寡义的儿子,这绝不是一个家族继承人当有的气度。
被怒气冲冲的父亲轰了出来,郑森亦是愤恨不已,眼睁睁看着大好机会被父亲放过,他又如何能甘心?郑鸿魁三父子早就有心自立,在军中结党营私,致使总兵府经常号令不同,这一点父亲不是看不到,可又因何如此纵容他们?
想到这些,郑森恶从胆边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斩后奏,既成事实以后,父亲就算再心有不满又能如何?打定了主意以后,郑森连夜赶回海边的水师军营,决定按计划行事。
而就在郑森决定动手的当晚,他却收到了父亲的命令,立即起船出海,有一批 开往杭州的商船必须拦截下来。从今日开始,不许有片板经过东南沿海往浙江市舶司,同时郑家的号令也传遍沿海,今后所有的商船只能从泉州市舶司与广州市舶司靠岸买卖。否则一律缉拿船只,没收货物。
而今夜他们要劫的据说是来自一个叫印哥蓝的西洋国家。如果对方是弗朗机或者荷兰人,郑芝龙或许还会有所忌惮,考虑一二,毕竟在这篇大海上,他们也拥有一定的实力,而那个叫印哥蓝的国家,却很少涉足于此,那就别怪他杀鸡儆猴了。
尽管郑森心里一千一万个不乐意,但他还是奉命带领水师出海,并一举截获了他们商船,更令人惊喜的是,船上装载着数十万两白银,可以想见,这一定是往杭州,交易丝绸之用的。
“坏消息,郑芝龙以浙江沿海倭寇泛滥为由,封锁了福建海域,据说本该于这几日就该到港交易丝绸的西洋船队也被他们扣了、”
市舶司提举高振辅小心翼翼的向面前这位年轻的镇虏侯汇报着当前的局面。李信的一番手段使他几乎彻底折服,尽管曾与郑家多有勾结,但他还是重用了自己,这让高振辅大有因祸得福之感,因此做起事来也分外卖力,生怕这得来不易的安稳前途再丢了,毕竟失而复得的东西才会使倍加珍惜。狡猾如高振辅也不例外,他本已经绝望,自己同时开罪了郑家与赵秉谦,谁曾想,正是李信的出现使他决出逢生,此刻又如何能不尽力为其筹划呢?
现在的他的命运与三卫军与镇虏侯已经密不可分。
这时,华莱士一方也带回了坏消息。
“侯爵阁下,十分遗憾,荷兰人委婉的拒绝了与我们合作。但是,他们也保证了,不会帮助郑芝龙。不管怎么样,我们不用因为防备荷兰人而大费心神了。”
“那弗朗机人呢?他们怎么回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