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小说网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冯夫人死了告诉她干嘛?

祝缨瞅瞅陈萌,说“节哀。”

陈萌犹豫了一下,说“方便借一步说话么?”

祝缨点点头。

自从夏氏投案自尽,祝缨自认就与冯、沈、陈没有什么不得不有的联系了。实际也是如此,沈瑛本就极少联络,陈萌这个之前有些莫名其妙爱找她的人,也有很久没再搭理她了,连带的,在京城官场的“同乡”们,大部分也与祝缨疏远了。祝缨知道原因,也不去硬凑。冯大郎本来就是陈萌的跟班一样的角色,也是少见的。

今天陈萌主动跟她说话,就很有意思了。看陈萌的表情,祝缨也隐约猜到了几分。

陈萌一个能够讲出许多道理的人,此时开口竟吞吞吐吐的“额,三郎啊,呃,那个……嗯,冠群,嗐,珍珠……唉,你们来上炷香吗?”

祝缨道“这话从何说起呢?您这意思,是叫我去给丧家添堵?”

陈萌打了许多腹稿,开口时仍是艰难,不过既然开了口,他接下来的话也就变得利索了“唉,那些话,也就只好哄哄冯大那个傻子。那个傻子,是必得信了那些话才能继续做人的。”

祝缨皱眉要走,陈萌闪身拦了一下,道“姨母这一生坎坷,她活着的时候,我也觉得她不可亲近。等到她死了,却又觉得悲凉了。我知她对你不起,又想说,不要给活人留遗憾。她活的时候,我盼这世上没有她,她才死,我就已经遗憾。珍珠……我后来去找时,九娘说她已经走了。我想……”

“哪有什么珍珠?不是乔家的女孩子么?”

陈萌道“好,就算是乔家的女孩子。多少有一点缘份,到底怎么做,还是要看她自己的,不是么?”

祝缨道“你对我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陈萌道“京城都说,你寻物找人别有一套,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找到别人找不到的,所以想拜托你找一找她。”

祝缨道“大公子,你真的有些奇怪,心思净在这些事情上打转。别人恨不得事儿从来没有发生过,大家都忘了才好。”

陈萌摇摇头“你没经过我的事,我也不要你懂我的心。只是我的一点傻念头罢了。说来在这些事情上头,你本是比我心更细的。珍珠还是你找回来的。”

祝缨摆摆手,道“我没那么多的心事,办完了也就过去了,谁还再倒回去琢磨呢。倒是大公子可真是叫人费解。”

陈萌苦笑“费解是吧?我自己也想不透呢。有时候想,要么叫我更聪明些,像那些聪明人一样,拿得起放得下。要么就让我更笨些,比如像冯大,像周游,什么都不懂才好。不上不下的,难受啊。罢了,不过这么一说,你要不愿意帮这个忙,原也不该强求,不过我找过你了,心里总给好过一点儿。这是我与冯府最后一点牵绊了,还是了结了的好。”

你好过了,把事儿扔给我?祝缨翻了个白眼,站在街角发了一阵儿呆。跺跺脚,竟下定了决心又去找王云鹤了,她想问题个明白,王云鹤的“变法”是个什么意思?怎么变?是能做到杀人偿命,还是怎的?

——————————————

王云鹤挺忙的。

京畿重地,多少事儿都压在他的身上。不想管时两眼一闭,就是权贵横行,想管,自然是怎么累怎么来。周游的事儿是横加在身上的,如今卸去了,他又重新整治起京城的纨绔子弟来。话一放出去,京城的风气果然好了不少。

再有,京城的规划他也要修补一二。建都的日子长了,整座城市仿佛有了一点它自己的意志一般,开始像一株长出许多不符合设计的枝杈的树一样,王云鹤就像个提着大剪刀的园丁东一剪西一剪,要给它再修出个整齐的模样来。

祝缨从大理寺出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此时王云鹤也没闲下来。两府合办了一次案子,祝缨又露了些本事,京兆府内原本与她玩笑热络的人虽不复之前的热情,倒也没再给她脸色看、视她如叛逆了,客客气气地请她等,还给她说了王云鹤正在忙并不是故意不见,又给她上茶水。只是这种客气里,多少带了一点点的距离感。

祝缨耐着性子等王云鹤忙完了接见她。

王云鹤的步子里还带着点紧张工作的余韵,见了她就笑道“我就想,你还是要来的。”

祝缨长揖为礼“正是有事要请教。”

“周游案?”

“是,也不是。”

“哦,坐,慢慢说。”

王云鹤固然乐于提携后辈,也要后辈值得,祝缨是个一点就透,且颇有点“自强不息”味道的年轻人,王云鹤倒不歧视她不是进士科,仍是盼她能成为一个“君子”。

两人坐下后,王云鹤道“有什么不明白的么?”

祝缨就先以“八议”的条科来问王云鹤,不想王云鹤也是与郑熹一样的意见这是不能更改的。

祝缨道“为什么?像周游这样的人,他的劣迹非止一、二,难道竟不能制裁他吗?留着他,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

“周游是你的心结呀。”

“我不是记那个仇,郑大理说,癣疥而已。可是他眼中的癣疥,够让普通人家遭受灭顶之灾了。我实在不知道,那样一个东西,也值得回护吗?是因为他爹会死?他比人强在哪儿呢?”

“不是回护周游。是回护礼。”

“诶?”

王云鹤叹了口气“你学刑名是浪费了呀!来,我对你讲。你看刑的时候,不要只想着刑,刑之上是礼。礼之所去,刑之所取。所以要你读《春秋》呀,只读刑律,刀笔吏之流,要读经,才能成大器。”

“大人,晚辈这两年也读书,自认都记得一些,然而以礼,周游不是好人。以法,他犯法。可法又说,要包庇他。我整天好像背下了许多东西,拿来断案似乎判得也都对。但是周游案却让我觉得,自己以前没带脑子。”

王云鹤含笑听着,说“这就是刑和礼了。看来你是想过的。你的困惑我也曾有过。是为了制度,为了秩序。礼法也会有疏忽之处,这就需要变,需要补,需要改。但主旨不能变。是要有序。”

祝缨一向是个好学生,是老师都会喜欢的那一种,她的神情、姿态会告诉老师我在听,您说得真好,请继续。

王云鹤也就滔滔不绝了起来,他越讲越多,饭摆了上来,跟祝缨一块儿吃完了,仍然意犹未尽。祝缨以前也没有这么高明的师傅这么耐心地给她讲课,她也不觉得困累,两个人就一个讲、一个听,后来祝缨的问题多了,王云鹤也一一解答。

祝缨尽量压下心中更大的疑团,不断地提问,从王云鹤的解答中揣摩他的态度。也因为祝缨的提问,王云鹤渐从纲领讲到了一些细节。期间,仆人们再三来催促,王云鹤都意犹未尽,说“明日休沐,何必啰嗦?”

两人直说到半夜,就在坐榻上合了一会儿眼,不多会儿睁开眼又接着讲。匆匆擦一把脸,再扒两口饭,王云鹤觉得这样是很值得的!因为很少有一个后辈在这个年纪,能有这么敏锐的观察。

祝缨听他讲了一夜的礼、刑之类,最后的结论“就像是那塔,一层一层垒起来,又有榫卯,处处勾连。然而总归是想层次分明的,是不是?”

王云鹤道“你是明白的!总要秩序井然才好。”

又如因周游犯法,祝缨说“说的是上等人与下等人,然而据我看,这就很奇怪,朝廷那么维护富人,朝廷的钱粮,都是一文钱一粒米的攒起来的。譬如一个县里,一个大户,他有一万钱,你叫他全交出来,也就是一万钱顶天了。有一千户百姓,一户交十文,也就一万钱了。是不是?”

“不错!”王云鹤拍着坐榻赞叹,“少年人!你起身寒微,又不曾临民治事,却能看得很明白呀!!!这就要抑兼并。你还在学账吗?”

“是。虽有账房,大理寺也有吏专管这个,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自己还是要懂一点才好。”

王云鹤道“不错!多少要懂一些,只要不是沉缅其中。”

他又讲了抑兼并,兼讲了一些治理上的问题,包括税、赋、役,政策、各级官吏等。他是一个在地方上颇有建树的官员,也是“爱民如子”,也是抑制豪强。但是对祝缨来说,这些还是不够的。祝缨打小受的欺负,可不止是来自于豪强的,她觉得这整个世道都有毛病,她也很少能有机会这样跟一个人讨论这个问题。

虽然这样的讨论以请教居多,王云鹤无论是人生的阅历还是学识都高出她许多,这让她觉得有许多东西王云鹤说得好像有道理,但是又好像哪里不对。

她一个神婆家的孩子,是不怎么信鬼神的,因为她学的那一套核心还是“骗”居多,剩下一小半儿是“蒙”,真“显灵”的事儿,她都当“凑巧”。她便说“说授命于天,也太玄了。读史,总是觉得,他们是事后找补,先干了事儿,再拿天命当理由。”这个手段她是极熟的。

“天意也是民心。”

“民心那么要紧,那为什么不珍惜,让民活得那么苦?”

王云鹤大起知己之感“正是!不能让百姓困苦,百姓一旦困苦不堪,就要变天啦。”

“变来变去,还是吃苦种地,有的连地都种不上,干着更苦的差使。”

“各司其职,方是大同。就像地基,承其重,才重要。”

祝缨道“可是燕燕,又有什么错呢?”

王云鹤道“你查明真凶,令行恶者伏法,不使死者蒙冤,已经做得很好啦。要有仁心,不可有妇人之仁。不要沉缅于一、二事,忧伤太甚不利于体。天下还有更多的冤案等着你去查明呢!”

唉,可我就是个妇人呢。祝缨心想,那也不妨碍我查案子。

休沐日的傍晚,王云鹤又举了自己任职地方上的例子,比如劝学,又比如劝不要溺杀女婴之类。祝缨道“这可真是太对了。我可见太过多无用的男人,又有太多聪慧的女子被埋没了,真是可惜!要使她们能够活下来,当家做主,不知道日子能过成什么样子呢?”

王云鹤又让她细读《诗》中的“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室家君王。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无非无仪,唯酒食是议,无父母诒罹。”说“男女有别、内外有别。一个家,要使女子当家,就是男子无用,已是衰败之兆啦!”

祝缨道“难道男子做不得的事情,女子做得了,反而不好?女人比男人明白,就能做得官。一个男人,循私枉法,譬如龚劼,难道就好?还不如交给个明白的女人呢。”

王云鹤严肃地说“世间君子何其多?又不是只有龚劼一个男人!牝鸡司晨,绝非幸事啊!从权则可,但绝不能习以为常。君臣、父子、夫妻,阴阳上下,不可颠倒。”

“不是说,妻者,齐也?”

王云鹤又给她讲夫妻伦理,总之,齐也不算错,但是职责有不同,且妻子荣辱系于丈夫。王云鹤再三叮嘱,如果遇到女主临朝这样的事,让祝缨一定不要头脑发热,一定清晰明白。她能治理好国家,那是不错的,但是让她治理国家这件事本身就有毛病。一切终要回归正规。

休沐日这天夜里,王云鹤讲了一大圈儿,又回到了周游这件事情上。说白了“周游不足惜,然而我惜此礼此法”,可以别处通融,礼法不可违。

祝缨却想到了高阳王府的事,问道“陛下呢?”

王云鹤一笑而过“你问得出这三个字,就不必我回答啦。”

最后,王云鹤语重心长地说“君子的秉性是圆融,而不是刚正,否则,对宰相的要求就不是‘调和阴阳’了。”

祝缨仍抓住了一点问道“如果宰相想改变这一切呢?”

王云鹤道“处置一个周游是可以的,改变一切?他就做不了宰相。他在破坏秩序。一旦天地失序,绝非百姓幸事啊!所以利不百,不变法。”

合着王云鹤不觉得八议有问题,但是周游过份了,他就要从别的地方削一削周游。

连王云鹤的秩序,也不是她要的秩序。他要阴阳调和,要尊卑有序。

嗐!不是早就知道的么?王大人的“变法”,也不过是“要先报告官府儿媳妇骂了公婆,然后打死儿媳妇就可以减罪或者免罪了”么?王大人无论怎么“变”,本心是不变的,还是要维护那个让祝缨既卑且贱的玩艺儿。然而王大人又是真心实意地想做好些,他关爱百姓,打击不法权贵,也愿意为减轻贫苦百姓的负担而做些什么,他甚至在维护女婴的生命。

他敦促祝缨要奋发向上,为民请命,但是这个民里,仿佛不包括什么奴婢之类。然而,他对奴婢又是关爱的,认为主人不可虐待奴婢。他同情被虐待的妓女,否则莺莺还得脱层皮,否则珍珠自述不是冯家女儿时他完全可以收回那一纸脱籍文书。可他又管着京城的官妓,也不见他反对权贵们携妓出游。

我还抱什么希望?祝缨问自己。

她对郑熹是没有这方面的期望的,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呗,但是对王云鹤,还是有一些的。曹氏的案子,让她对王云鹤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满,直到现在王云鹤将一切都给她梳理清楚了,她胸中的块垒反而堵得更厉害了!王云鹤对她讲这些的时候,是真心实意地在教导她,想要启蒙一个有潜力成为“能臣”的年轻人。有了王云鹤这提纲挈领的指导,比她自己读个三年书悟得都明白。

可明白了之后,事情又好像没有往王云鹤希望的方向发展。

王大人也不知道,现在与他谈话的正是一个跳大神家的小神婆。她出身连个户籍都没有,田无半亩地无一垄,还是个女人。既卑且贱。王云鹤每说一“有道理”的道理时,就不免刮上祝缨最在意、最无法改变的事情。所以王云鹤说的固然条理清晰、逻辑自洽,祝缨却每每在落在他的知识的汪洋之际,脚一踩水,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又跳了起来——不能掉进去,会淹死。

祝缨难过得更厉害。于法,她只想要一个“大家都一样”,于人生她想要的只是一个“能者上、庸者下”而已,可是第一道门槛就是告诉她你们不一样。

她的眼睛看这世间看得清晰明白,就如她屡屡破案找到的线索一样。但是心却有点混沌,就像她看郑、王二人判案一般。现在王云鹤给她讲明白了,判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善恶要紧,善恶之上还有贵贱。

她手上沾过血,大理寺呆久了,也会想,我是不是也做错了?现在看来,又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自己去拿该得的东西,去给别人该得的报应。咱们各干各的。

王云鹤一番讲得痛快了,也是把自己这些年来的所学做了一个梳理。心道待得闲时,须着一文,将这些写明才好。倘有后学因此有所进益,也不枉我读书理政多年终有这么一点心得了。果然教学相长!

一看已是深夜,就又留祝缨在京兆府歇息。

祝缨跳了起来“不得了,我得回家了。自从被周游坑害入狱之后,一晚不回家,家母就担心!”

王云鹤道“回去吧,我给你写条子。”

——————————————

祝缨跑回家时已过了子时,家里一点灯光也没有,祝缨上前一摸门锁,没有锁,没人找她。推一推,顶门杠顶得严实,她只得翻身跃上了门房顶上,垫一垫脚再跳下来。

推开西厢的房门点上灯,去院子里取水洗漱一下就睡,明天还早起去大理寺呢。打水的声音先是惊醒了花姐,她披衣下床,手里拿了把剪刀,开门问道“谁?!”

“我!”

“三郎?”

然后是张仙姑和祝大,两个人都披衣趿鞋跑了出来,张仙姑揉着眼睛,说“哎?不是在京兆府里跟王大人聊天么?怎么回来啦?”

祝缨道“娘怎么知道的?”

“我去问张班头的。”

张仙姑现在知道自己办了个傻事,官员的娘认了个班头当兄弟,这是不合适的。不过不妨碍她去张班头那儿打听消息,张班头别的消息可能不知道,这个是很知道的。张仙姑就很放心地回家了,一家三口放心地吃饭睡觉。得王大人高看一眼,多好呀。

祝缨道“明天还应卯呢,我就回来了。没事儿,睡吧。”她看了花姐一眼,心道,叫她今晚接着好好睡,明天早上等她吃完了饭再告诉她,晚上回来看她想怎么办。

张仙姑还要烧水,祝缨已经打好了井水就擦了脸要回去睡觉了。张仙姑道“哎哟,要死!怎么能凉水洗脚?有寒气的!”祝缨道“烧热水要到什么时候?”花姐道“不怕,我有办法。”

她用稻草编了个窠子,里头放一壶热水,到现在还有点余温,本是准备半夜万一有需要时或饮用或是做别的用,现在就都拿来给祝缨泡了脚。

收完了也到下半夜了,祝缨眼睛一闭一眼,就得去大理寺了。她闭着眼睛往嘴里塞包子,说“冯夫人死了。”

张仙姑和祝大眼睛瞪得大大的“哎哟”一声,起来,拍着巴掌跳了两步舞,祝缨睁一只眼看,他们跳的舞还是跳大神时的节拍。花姐放下碗筷,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她跟冯夫人的相处称不上愉快,但是感觉得到冯夫人是尽力把认为最好的给她。可是要说悲恸,她也是没有,只是有些伤感。

祝缨道“你慢慢想想,要不要拜祭。我晚上回来你告诉我。”

张仙姑和祝大停止了笑声,张仙姑道“哎哟,是呢,到底相识一场。”

花姐苦笑道“我算什么呢就去拜祭?不叫人一顿孝棍打出来就不错了。”

祝缨一边装包子一边说“不急,你想想,不能叫这个事儿以后总烦着你。哎,我先去应卯了!你们今天……”

张仙姑道“你走吧,家里的事儿还用你管?”

祝缨在一桩钦命的案子里出力不小,非但自己心情没有变好,连办案的补贴也没有,她手上依旧没有太多余钱。日常的花费虽有,还挺宽裕,真要办大事比如买田买房,又完全没用。攒着,不知攒到何年何月,好像还不如花掉算了!

她出大门就骂了一句“他娘的!”

因搬了家,离皇城更近了,不太久的时间她就走到了皇城,跟禁军验身份。今天领头的是一开始一起抄家的鲍校尉,祝缨看到他的样子与以往不同,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鲍校尉一肚子苦水,又苦于在宫门口不能太失态,只能低声骂了周游的十八代祖宗“他闲得蛋疼去嫖!完事儿拍拍屁股走了,把我们剩下来挨操!大将军就多余管他!叫他吃点苦头多好?”

祝缨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过几天也就没事啦。”

“这几天就很难了!”鲍校尉哼唧了一声,“为了出征或旁的,操练就操练。为他,算什么事儿?”

“听说,南军也操练了。”

“该!”

祝缨道“你找点膏药贴贴吧。”

“已经贴上了,哎哟!”

祝缨接回了腰牌,踱去了大理寺。

————————————————

大理寺的大人们上朝去了,祝缨他们一群小鬼儿在一起说闲话。

杨六郎又蹿了过来,说“哎,三郎,听说你得了王京兆的青眼了?能受他教诲,难得的!”

左司直等人都凑了过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说说,说说。那可是个厉害的人物啊!你要发达啦!”

祝缨哭笑不得“说什么呢?为了周游案,请教了一下而已。”

左司直道“那个案子还有什么疑点么?”

杨六郎的耳朵啪地一下竖了起来“怎么?怎么?有内情?”

祝缨道“没有!我是想问,这结案……”

“嗐!”大家都嘘了她一声,“还能怎么样?就算你跑断腿,他也不是凶手,虽有别的事儿,上头要开脱他,他就能脱身。别想啦,趁没有下一个周游,赶紧歇歇吧。”

祝缨道“还有什么大事?下头不报上来,就没咱们的事呀。说起来,苏匡怎么还没回来?”

左司直横了她一眼“你是属地毯的吗?不被踩两脚不舒服?踩也要美人玉足踩,被那个东西踩,很舒服么?”

祝缨撇撇嘴,去翻书了。她要翻的是一些规章,譬如明法科的规定,以及关于官员的任命之类。明法科的内容,大理寺里就有。其他的也不难找,郑熹这人好读书,也存了一点常见的典籍,她悄悄去翻了来看。

仔细把两件都读完了,整个人笑得抖了起来。无论是明法科对于考生的要求,还是官员任命的要求,都是“三代清白”或者“报父祖”、“做保”,却忘了一条——规定必须得男人才能考。写的是“民”、“xxx者”。

笑死,默认“人”说的就是男人,却忘了女人也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有手有脚有躯干,更重要的是——我还有脑子,没想到吧?

她憋着气,把这两样放回原处,又找什么贡士、秀才等考试的条目,发现都没规定。仔细想想,职官志里也没说。坐到自己位子上的时候还是直乐。

乐完了,郑熹也回来了。

今天又是大理寺放松的一天,没什么大案子报上来,各人做各人的事去了,有人闲聊、有人串门、有人琢磨自家私事,也有人趁闲研究刑律。祝缨则被郑熹给提溜了过去。

郑熹先问“去见京兆了?”

“是。”

“聊得很投机?”

“也……不算?请教了一些事情。”

“譬如?”

“呃……”

“周游案?还是放不下?”

“额,冯夫人死了。刚好路过,就请教一些礼仪上的事,王大人谈兴来了,多说了一阵儿礼仪刑罚。”

“嗯?”郑熹说,“哦,原来是这样。”他家里多少跟冯、沈两家以前是认识的,仿佛这两天听说府里往外走礼,原来是这个事儿。

他说“瞧,她这就走了。有些人呐,不用你刻意计较,把你的心思放到正事上才好。”

祝缨道“哎。我早就不搭理她了,一个活死人,计较啥?是路上遇到陈大公子,他说了。”

“他也不成器。你认真踏实些,以后未必就不如他了!”

“他?怪他爹。”

“狂妄!你还敢评论起丞相来了!”

祝缨不接着说这个,又说“我想请一天假,前几天办案子都没歇呢。”

“你又要干什么?”别人请假,郑熹一般不问,但是祝缨他就要问一问。

祝缨道“冯夫人这不死了吗?大姐我已经找回来了,万一她念旧情想祭一祭呢,我陪着去。”

“陈萌的面子这么大了?”

“我是为大姐,别再有遗憾,送这一程以后不惦记,反正咱们不亏欠他们家的。”

郑熹说了一句“操心的命。”就准了假。还叮嘱祝缨,在外面不要口无遮拦的胡乱评论丞相。王京兆学问很好,且妙在经世实用,让你与他交往也是因为这个,他既然眼里看得到你,以后你多见他。有什么要和京兆府打交道的事都回你。云云。

祝缨老实地答应了,在大理寺老老实实又看了一天的礼制的书,按时落衙回家。

——————————————

回到家里,花姐已然想明白了“我就远远地送她一程吧。虽说她未必想见我,我知道她走得安稳了也好。出了那样的事,想来她走得也不能安稳吧。都是可怜人。”

祝缨道“她对你也不好。”

花姐道“她自己觉得的好,未必就是真好,是见识不够。心地……”

她终究说不全“心地好”这三个字。

张仙姑听了半天,说“那也行!我陪你去,单抡起来,我定打得赢她!”

祝缨道“我陪着去就行啦!假都请下来了!咱们也不去他们家,我已探得他们出殡的日子,到时候雇辆车,远远跟着看一眼就行了。”

张仙姑说“也好!”心里盘算着等会儿多买一点盐回来,等他们回家的时候洒点盐驱邪。花姐就说去准备衣服,张仙姑道“那你带弄点烧纸吧。”祝缨去雇车,约定连人带车包一天。

这天晚上,祝缨敲了花姐的房门。花姐把要穿的素色衣服拿出来叠好,说“我也不知道夏妈妈到底是不是,就为她穿了一年。今天这一身又要翻出来啦,夫人要嫌弃也没办法。”

祝缨倚着卧房的门框道“还有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

“小江,哦,就是珍珠,因为周游的案子我又遇到了她,她现改姓江了。你说……”

“你想告诉她?”

祝缨道“陈萌。他告诉我冯夫人死了,又问我知不知道小江的下落,想让小江去祭一祭。”

花姐道“难道?”

祝缨道“我不问,我也不管,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现在当家的是冯大。”

花姐犹豫了一下,道“要我想,她也不是不想认亲,只是太伤心又为难。告不告诉……就怕时日长了,心底总有件事儿。这是殡事,是了结。她要愿意,咱们就一同远远的看一眼,跟咱们一辆车,也不叫大公子他们知道。不愿意,就不是咱们的事儿,你也不欠他们,你说呢?”

祝缨道“行,我去找她。”

她还没宵禁,又去了临河的小院。这回一敲门,小黑丫头看到她就认识了,叫了一声“娘子,那个小官人又来啦。”

小江也没让把她赶出去,祝缨也就进去了。

小江的正屋里光线极好,四面墙糊得雪白,墙上挂一点佛偈,一边供个观音。地上抹得光滑水平,桌椅擦得快要冒光了。布幔,干净,一点绣纹也没有。祝缨的脚在门槛外迟疑了一下,小江说“进来坐吧。”

祝缨才在最靠外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了。

小黑丫头端了茶来,茶杯、托盘也是擦得亮晶晶的。一个青衣的中年妇人站在厨房门口,问“要点心么?”

小江说“拿些来吧。”

点心盘子上也看不到一点碎渣,糕点码得整整齐齐的,黄白红绿的颜色都有,十分好看。

小江问“还要拿什么人吗?”

祝缨道“有个人死了。”

“嗯?”

“那位夫人,就前两天。大公子找到我,我没说见着你了。”

小江猛地站了起来,祝缨也站了起来,说“不用赶,我自己会走。来是告诉你,陈大公子既然还惦记着,你自己也要有个主意,我今天来得也尴尬。你自己的事儿,既然过去了就别叫它总梗在心里。你总是要有个新开始的!”

“我已经开始了,你们非得再拽我回去吗?那与我有什么关系?小祝大人,请回吧。”

祝缨把杯子放回原位,道“好,我知道了。你要决定了就别犹豫。”

“我犹豫什么?”

祝缨不说话,沉默地走了,回到家,花姐一看就知道事儿没成,说“怨我,不该多那个嘴。”

祝缨道“我也想去来着,我要不想,你总不能拿鞭子赶我去不是?”她本没这般好心,只是与王云鹤一番谈话下来,对小江心就莫名有一点点软而已。

第二天,她和花姐乘车跟着冯家送殡的队伍,一路跟到了郊外墓园,看着入葬,花姐遥遥拜了一拜,烧了些纸钱。再站起来时,花姐如释重负“好啦,也不知道是该怨还是该敬,总之,过去了。”

祝缨扶她上车,陈萌骑马跑了过来,一看只有她们二人,又有一点失望,又有一点欣慰。对花姐道“冠群……呃,你一向是个心善的人。近来过得好吗?”

花姐道“大公子,那不是我的名字。我现还好,三餐一眠,心里很安宁。以往阴差阳错,多承了许多的关照。”

陈萌摆摆手“那也是你为人好。唉,我该过去了。”他目视祝缨。

祝缨送了他两步,说“还找珍珠?”

“终究是遗憾呐!”

祝缨道“这都多久了,早知道我那会儿就不手欠了。”

陈萌讪讪地笑笑,说“等这事儿了结,我请你喝酒。”

“成。”

祝缨毫不留恋地上车回城,车上,花姐道“大公子这人,粘粘乎乎的。”

“怪他爹。”祝缨说。

“哦。”

回去的路上,花姐心情似乎还可以,说“一会儿我想去报恩寺。”

祝缨道“去,今天这车咱们包了。”

不料才进城门,就被一个小黑丫头给拦住了。小黑丫头见着城外进来的就问“看着小祝大人了吗?”祝缨把她叫住了“哪有这样找人的?”小黑丫头咧嘴笑“殡事都从这儿进出。”

花姐问“认识的?上来坐?”

祝缨让小黑丫头上车,车夫问“还去报恩寺不?”

“去。”

在车上,祝缨问小黑丫头“你怎么来了?”

“娘子叫我请您去说个话,还说,您别生气……”

祝缨摸摸她的头“好!”

小黑丫头学了一肚子的话没派上用场,瞪大了眼睛。祝缨对花姐做了个口型,花姐点头,拿了些点心给小黑丫头吃。等车到了报恩寺,花姐道“你结了钱,我一会儿自己走回去。这里的师傅我都认得。”

祝缨结了钱,跟小黑丫头去见小江。

————————

还是那间干净得令人发指的屋子,小江板着脸坐着,手里捏着一串数珠。

祝缨到来时,她起身福了一福,很是柔弱地道歉“昨天是妾无礼……”

祝缨失笑“昨天那样我都挨着了,今天就不用这样了,你还是昨天那样说话的好。我去看了,送走了。”

小江直起身,小小地吸一口气,说“她……”

祝缨道“要不放心,现在再去看看也还来得及赶得上关城门。”

“我……”

“等着!”

祝缨出门赁了辆车,不用车夫,自己赶车带上小江,连小黑丫头带一篮子纸钱之类都塞进车里,又杀奔了郊外。她认得路,一会儿就奔到了,冯家人已经收完了场子,只有一个日常看坟的老苍头在这里。祝缨这回把车赶得近了些,对里面说“要看看么?”

小江一路颠簸,连人带篮子里的东西连同小黑丫头都滚到了一块儿,此时正七晕八素,什么伤感也没有了。听祝缨问,没好气地说“看什么?”

祝缨飞快地把她头上的一片纸钱给摘了下来,咳嗽一声“我拿凳子,你下来吧。”

小江和小黑丫头把散落的东西收好,下车的时候祝缨扶也不扶,她只能摇摇晃晃地自己踩凳子下来,又瞪了祝缨一眼。抱着篮子,再去看那片被荒草包围的坟场的时候,她的神情又变得悲伤了起来。

她在外面点着了香烛,祝缨给她把盆儿摆上,她一点一点地引着纸钱元宝慢慢地都烧完了。然后说“我死了不要埋在这里,远一点,能看见就行。”

祝缨当没听到,等她烧完了,说“得回城了,关城门你没事儿,我明天要倒霉。”

小江脸上似哭似笑,又有一点感激,说“多谢。”默默地自己收拾篮子。小黑丫头说“娘子,脏。”小江的手僵了一下,说“不脏。”

收拾好了,又被祝缨给塞进了车里,依旧是一路狂奔赶回了城里。到小江家的时候,鼓还没敲。小江道“进来喝点茶吧,一路该累坏了。”

祝缨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是进去坐在了昨天坐的那个位子上。小江看她喝茶、吃点心,说“我该感谢她吗?她曾想维护我,只是不曾想别人的娘也想维护自己的女儿。不谢她吗?这世上还有亲手把女儿推进火坑只为多一点钱的。”

祝缨低头喝茶,没接话,吃完一盘点子才说“哪个女孩子都不该被那样对待。”

小江笑笑,说“玲玲她们说,你人很好,没看她们笑话,审完了案子还雇车给她们送回来,没叫她们一路上出丑。”

祝缨有点噎,说“我也没干什么好事。”

小江道“没干好事还能吃得香睡得稳?要我,该担心死了。”

祝缨道“咱们不一样,我以前刨一口吃一口,不想第二天,想也没用,遇事平事。你以前有牵挂。”

“那是以前!”

“对。”祝缨说,“你现在能牵挂自己,就很好。我得还车了。那边那些破事儿,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过,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这儿以后要有什么事儿,你可以试着找一找我。我再有办法呢?走了,说不定明天还有事呢!”

她走得不留恋,先还车,再去报恩寺看看,听说花姐已经走了,就赶在鼓点敲完之前回了家,看到花姐已然回来了,说一句“没事了。”

就安心睡觉,等着明天不知道哪位高官或者高官子弟又可能作夭,再惊动大理寺了。

那一边,小江仔细地问了小黑丫头怎么找的人,慢慢地说“哦。”

小黑丫头问“娘子,有什么不妥么?”

“这世间是可恨的,但终究还是有几个不那么可恨的人。”小江眼眶微红,笑着说。

25小说网推荐阅读:大国崛起1857我能修改自己的剧本半妖司藤崩坏联盟次元星创鬼点阴灯石敢当传人:捉鬼猎魔深夜鬼食堂盗墓:我家末代族长是小哥校园重生之纨绔古药医重生之鬼手千金名门闺战我的狐仙大小姐重生之左暖右爱相亲对象太棒了阴阳师秘记探灵游戏阴阳诡道人悖论文明重生之鬼眼神算道寻缘军宠之笑笑生威豪门通灵萌妻:宫总,有鬼!挽神记LOL:拐跑恩静,飞科心态崩了犬夜叉与日暮戈薇命运的羁绊弃妃逆袭:妖孽王爷走着瞧军少强宠之地球的后裔我在战锤写伪经鬼村禁地疯批女主在灵界封神重生之无敌尸尊摸金天师无限拳力农家商女的神医灵泉正道遗迹特工队秘灵追踪悬情蜜爱之暖妻神探极度尸寒九龙抬棺山村女教尸影后重生之暖婚宠妻农女的种田手札缉魂录网游之剑噬苍穹道门野史尚不知他名姓辽东轶闻录男人禁地诡异公交车
25小说网搜藏榜:大国崛起1857我能修改自己的剧本半妖司藤崩坏联盟次元星创鬼点阴灯石敢当传人:捉鬼猎魔深夜鬼食堂盗墓:我家末代族长是小哥校园重生之纨绔古药医重生之鬼手千金名门闺战我的狐仙大小姐重生之左暖右爱相亲对象太棒了阴阳师秘记探灵游戏阴阳诡道人悖论文明重生之鬼眼神算道寻缘军宠之笑笑生威豪门通灵萌妻:宫总,有鬼!挽神记LOL:拐跑恩静,飞科心态崩了犬夜叉与日暮戈薇命运的羁绊弃妃逆袭:妖孽王爷走着瞧军少强宠之地球的后裔我在战锤写伪经鬼村禁地疯批女主在灵界封神重生之无敌尸尊摸金天师无限拳力农家商女的神医灵泉正道遗迹特工队秘灵追踪悬情蜜爱之暖妻神探极度尸寒九龙抬棺山村女教尸影后重生之暖婚宠妻农女的种田手札缉魂录网游之剑噬苍穹道门野史尚不知他名姓辽东轶闻录男人禁地诡异公交车
25小说网最新小说:监控人:誓要把gman冲下水一人之下:让我揍天师?得加钱!得分凶猛给斗罗一点科技震撼上门姐夫战锤:我乃帝国之锤主播收敛点,警察叔叔抓不过来了神秘复苏之我没有外挂提瓦特之我在至冬做卧底从皇马踢后腰开始龙之主棺山术战锤40K:凡世之神宇智波的一己之见历史直播:开局为秦始皇直播亡国成龙历险记之家师刀龙这次不当训练家了诡异纪元:每月一个专属天赋从全职猎人开始成为无上意志我在阴司当差让你印卡,没让你弑神抓到你啦天师无双别怕,我不是魔头世界末日从考试不及格开始九龙抬棺什么?奥特曼是终身制的?被偷听心声后我成了朝廷团宠雍正和我一起刷平板斗罗:穿越霍雨浩,开局拜师药老斗破:重生紫晶翼狮王,多子多福教练,我还不想退役啊灵猫事务所人在海贼,却给了死神面板退队后,她们倒追而来黄荆东洲奇案录足球:开局复制巅峰梅西属性我在奥特世界捡属性NBA:奇迹缔造者原神:开局沙海,直抵神座师从大蛇丸,火影邪恶科学家LOL:拐跑恩静,飞科心态崩了门内囚徒当骄傲仍然重要时开局无敌哈兰德下八门在数据化世界搞基建篮球没有捷径死灵法师只想种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