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的安陵容感受到自己的小腿肚子在疯狂打颤,发抖的感觉爬上大腿和背部,一路连带上胃都在抽搐。太后终究是太后。即便是二世为人,面对太后,安陵容也难以像面对富察贵人那般轻松。
太后年纪不小,眼睛倒是不花,低头瞟了一眼安陵容的样子后,扶着竹息的手坐到了一边下人搬来的藤椅上,冲安陵容开口道:“你就跪在那里仔细想理由,若想明白了这桂花是如何提前开放,是如何自己系到了枝头上便可起来,若是想不明白,便一直在这里跪着。一日想不明白就跪一日,若是这辈子都想不明白,那便跪死在这里。你放心,哀家会让人以常在的礼仪给你发丧,成全你那向往上爬的心思。”
几句话间,竟然已经谈论起了自己的丧事,安陵容知道自己今天是讨不到好了,膝头一掉,重新面向太后俯身磕头:“嫔妾有错,请太后重罚,但嫔妾如此行为实在不是想魅惑皇上,而是希望吸引太后您的注意。”
安陵容并无十分的把握。只是刚刚突然想到太后既只带竹息姑姑一人来见自己,又当着自己的面儿处置了富察贵人,想必还是存了利用自己的想法的,否则,大可不必和自己浪费这番口舌。
这后宫中啊,只要下位者对上位者还有利用的价值,便有活着的希望。安陵容这才决定孤注一掷,干脆趁机冒死和太后“交交心”。
果然,太后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没有刚才严肃了,身子向后靠了靠,倚在椅背上垂着眼角打量着这个跪伏在面前的年轻姑娘,却也不急着叫她起身。
“说下去,你吸引哀家的注意干什么?”半晌,太后才缓缓开口。
安陵容深吸了一口气,却没刻意让自己保持冷静。她心思向来敏捷细腻,这一会儿的时间,她已经想到自己如今这副害怕的样子,太后恰恰乐见其成。自己表现的越害怕,太后越会觉得自己未来是可以控制的。
上一世,皇后不就是因这般缘由看中了自己么。
“回太后的话,这后宫之中,没有一个妃子不想得到皇上的宠幸,可嫔妾容貌不如宫中其他娘娘们艳丽,也没有什么讨皇上欢心的本事,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对嫔妾这样微末的人,只是活着,便已经不容易了......”
“所以,你便想另辟蹊径,寻求哀家的庇护?”不等安陵容说完,太后便接过了话头。
“是。”安陵容努力将腰塌得更低了几分,肩头和上臂已经完全贴在了地上,冬日冰冷的触感传来,倒让她的心更加沉静了两分。
“抬起头来,哀家瞧瞧。”太后终于开口了,“容貌确实算不上出色,好在有副好心思,只是你要明白,哀家的庇护,可也不是白给的。”
“嫔妾自当尽心侍奉太后。”安陵容又一次伏下了身子,只不过这一伏下去的时候,嘴角微微勾了起来,她知道,至少现在,自己暂时赢得了太后的“关照”。
“起来吧,你便每日过来长春仙馆来帮哀家磨墨抄经吧。”说罢,太后已经站起身子向外走去。
回到繁英阁,宝鹃已经一路小跑地迎了出来,脸上笑开了花:“小主,太后让人给您送妆花云锦来了,别说在新入宫的小主中,便是满宫娘娘里,能得到太后赏赐的也没几个,小主,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陵容勉强笑了笑道:“你挑上两匹好的,一会我给甄姐姐和眉姐姐送去,另外告诉宫里的人,不可张扬,否则我必将他赶出去。”说到后边,安陵容眼中流露出一股决绝,让原本兴高采烈的宝鹃,将笑僵在了脸上,低着头只敢答是。
长春仙馆中,给安陵容送赏赐的小宫女已经回来了,正在太后面前讲述自己在繁英阁中看到的情况,无非是一片兴奋罢了。
小宫女走后,竹息忍不住开口:“奴婢知道太后这些年的心结,想要修复与皇帝的关系,只是这么个小丫头,可以吗?”
太后躺在榻上,右手捻着手里的那串黑玉佛珠,缓缓开口:“哀家也不寄希望于她身上,只是这安常在家世低微,心思又敏捷,且试试吧。过去,哀家总指望利用皇后修复与皇帝的关系,奈何皇后真的爱上了皇上,对哀家的几次暗示都装作听不懂,这几年哀家也渐渐看明白了,但总想着,和皇帝关系若能好了,有些人,便也可以保住。”
竹息知道太后挂念的是被囚禁的十四阿哥,那个被太后看着长大的小儿子,以及隆科多大人,只是这怕是并不容易。
安陵容独自在屋里坐了一会儿。自重生后,还没有谁让她如此费过心思。但想要活命,想要把母亲接到京城来,她必须寻找一个靠山。
坐在椅子上不断发呆,安陵容恢复着被透支的心力,太阳也渐渐西斜,估摸着时间起身,安陵容唤来菊青:“我要去给两位姐姐送东西,你且陪我去。”菊青自然应是。
出门前,安陵容留意着宝鹃的动作,只见她正大声指挥着两个宫女搬东西。
碧桐书院中,甄嬛已经得了安陵容升为常在的信,正让浣碧将自己从宫外带来的一对鎏金绞丝的翠玉镯子给安陵容送去,算是恭喜她晋升,浣碧一边找一边嘟囔着,无非是觉得这镯子给了安陵容实在是浪费。
不等甄嬛制止浣碧,安陵容便从门外走了进来,主仆二人自然都是一番尴尬,倒是安陵容率先开口道:“想来姐姐已经听到了繁英阁的消息,太后赏了些妆花云锦给我,姐姐们日常待我极好,我却无以为报,今日得了好东西,便先送来给两位姐姐。”
甄嬛赶忙接话:“正是听说妹妹的好消息,寻东西送给你呢,不想妹妹先登门了,你身子素来娇弱,大热天的还辛苦来一趟,快喝杯绿豆汤去去热气。”
说话间,甄嬛看了一眼浣碧,浣碧端着茶放到安陵容面前的桌子上,一句话不说便走了出去,搞得甄嬛越发尴尬,解释道:“这丫头被我惯坏了,刚刚不过说了她两句干活不仔细,竟这般任性,还请陵容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和她计较。”
安陵容轻声说道:“怎么会呢,浣碧和姐姐一起长大,自然与旁人不同,妹妹有什么好计较的。”心下一酸,羡慕浣碧有甄嬛护着,她又想起了前世那被浣碧穿在身上的浮光锦,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怨。
安陵容终究是忍不住开口道:\\\"这妆花云锦我瞧着特别衬姐姐的肤色,想来做成衣服穿也能为姐姐添更多颜色。\\\"
大约是因为安陵容特意说了句,这辈子那妆花云锦甄嬛自己用了, 然而没几日,她在浣碧身上看到了另外的妆花云锦做的衣裳,想来是皇上赏赐给甄嬛的。心里吃味的同时,安陵容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浣碧的吃穿用度比起槿汐和流朱来不知道要好多少,不用她送的妆花云锦做衣服,也用其他的好料子给她做衣服,难道是甄嬛想要让浣碧侍奉皇上?
不对,安陵容想到前世的种种,甄嬛收浣碧为义妹,将浣碧嫁与果郡王,也完全不是一般妃子为贴身宫女所考虑的。
甄玉隐。
安陵容念叨着这个名字,只觉得似藏着深意。隐,这不像是一般女子会选的字。
想要隐藏的、隐去的……难道浣碧是甄远道的私生女?
安陵容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可是她在甄家待过,甄家的家风严正,养外室生私生子女那是安比槐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不是私生女,那便是有其他的联系了。
心中存了疑惑,她便愈发关注起浣碧来。
这一看便察觉到了不对,那浣碧与曹琴默竟有来往,还去御膳房领过木薯粉,联想到上一世的木薯粉事件,自然不难知道浣碧竟然做过这等陷害主子的事情。
背主的奴才,在哪里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可前世竟然无一人知晓此事,她还以为那木薯粉是曹琴默找人放到她房里的。
从理智上,安陵容知道,甄嬛与浣碧的关系并非需要自己深究,只是甄嬛将自己送去的布料给浣碧做衣服一事,已经成为了她耿耿于怀的心结之一。
虽然此前甄嬛和沈眉庄二人与前世不同的举止解了她些许不忿,但她仍旧想知道,自己的真心是否就那样被践踏至此,甄嬛心中她又是何地位。
她还是想要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