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我不想去城里,我还是想就在这里,这里有很多小朋友,我们已经义结金兰了。”娄飞鸿心想,这次我不能轻易妥协了,上次爸爸妈妈说把我扔这就扔这了,这次又说把我接回去,难道以为我是什么没有原则的人不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你上次还不是说,不愿意来乡下,那就说明城里好呗,现在有机会回去,怎么还是不开心?”孙婆婆太知道怎么去套路她了。
“哼,以前我说不愿意来这里,他们还是把我扔下了,现在我说不愿意回去,他们也会执意把我弄走是吗?可是奶奶,你想过没有啊,我要是走了,你就失去我了,我以后回来的次数只会越来越少。”难道你舍得我走吗……
“飞鸿,不管你在哪,我都在你身边的,哪怕暂时分开,我也会去找你的,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离开奶奶,我也觉得你喜欢这个地方。”如果飞鸿能一起去城里,那么他们无论是上学,还是放假就都会一直在一起了,真好。
“去吧,去吧,去城里,读好的学校,将来能有出息。家里的书你都看完啦,家里的地你也都熟悉啦,这离城里也不远,去镇上搭车,三个小时就到了呢。”老太太试着说服自己,给自己一个能够让自己接受的这个孙姑娘即将离开自己的理由。
9月1号,离开学的日子还有三天,梅结华带着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小女孩,脸皮黑黑,头发干涩,穿着过时的连衣裙,凉鞋上还有泥土,但是她舍不得洗去,这双鞋陪伴着她,直到以后,未来。
另外那对好看而且时髦的母子,妈妈依旧是大波浪卷发,只不过跟着潮流染上了金色,仍旧是简约时尚的连衣裙,和脚下人字拖。
小男孩穿着软胶凉鞋,白色T恤配水洗蓝牛仔短裤,皮肤白白的,脸蛋清秀又帅气。
爷爷奶奶送他们去了镇上,镇上那个很旧的车站,有一个很旧的候车厅,五个人在里边,话却不多,爷爷的三轮车锁在停车处,没有画车位,但是那个棚子里都是送行人停的车,以三轮车为主。
太阳把地面烤的火热,太阳下的人都在奔跑。
“等上车了就好了,车开起来打开窗子,就会有风了。”孙婆婆在一旁说。
黑黑瘦瘦的小姑娘没说话,她眼泪一直在流,旧旧的连衣裙都湿了一片,她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忍住忍住,自己是即将要读四年级的小姑娘了,不,大姑娘了,随便掉眼泪会很丢脸,可是偏偏眼睛不听使唤,越是告诉自己要控制,越是流的凶。
“飞鸿,你这样真的好丑啊。”汪翩在一旁提醒。
这些话她此刻怎么可能听的进去呢。
“奶奶,我,我不去啊!”话刚落,小姑娘实在没法控制情绪了,让自己放声哭了出来。
爷爷奶奶也没有去安慰,两个老人,奶奶穿着布鞋,拖在脚上,因为实在热,穿的那种宽宽松松的奶奶裤,洗的发白的衬衫软软的。爷爷穿着十块钱一双的凉拖,脚趾头黄黄的,脚后跟的皮粗糙得像要裂开,清澈的眼泪从浑浊的眼睛里流出,捂住眼睛的指缝中滴滴答答。奶奶也坐在一旁泣不成声,她没法安慰孙姑娘了,她甚至没法安慰自己。
但是这场离别注定要执行,为了新一代能够有资本和基础去争取更好的未来。
梅结华在一旁一时不知道安慰谁比较好,她能理解,当时离开汪岩的时候,她简直感觉自己头顶上的那片天塌下来了,她只是有点后悔,要是她不去接那个电话,不答应郑明明帮她带飞鸿回去,是不是小姑娘就可以在爷爷奶奶身边多呆几天。不是说人生得意须尽欢吗?飞鸿在乡下,又省钱又开心,为什么要违背她本人意愿把她接回去呢?就像当时果决的要把她送回来一样。
可是她的世界太幸福了,一直都在寻求自由与哲理,因为她不缺钱,而对于手头并不宽裕的人来说,这些都是昂贵的东西,他们不仅买不起,甚至根本没有这个需要。
终于到了要发车的时间,爷爷奶奶把她的小破背包放在头顶行李架里,并且又赠送了一蛇皮袋可以放置的食材,以感谢梅结华代劳之恩。主要也是因为梅结华爱吃这些。
大客车启动后,缓缓向前,爷爷奶奶在窗户外挥舞着手臂,娄飞鸿趴在窗户边上哭,不行,直到出站,她甚至看到奶奶跌跌撞撞跑出来,直到双方消失在彼此的视线里。
汽车在路上匀速的跑了起来,温热的风吹在脸上,已经老去的莲蓬也没见有人采摘,仍然是那个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只是它已结果已经老去,但是却还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像是一股思念的味道。
以前读过的那些书,所有离别的情景都冒了出来,词汇在脑海中窜来窜去。
我生来就是为了离别
我爱爸爸妈妈的时候
爸爸妈妈把我扔了
我爱爷爷奶奶的时候
上帝把我接走了
上帝必须是善良的
只是我的天堂换了地方
上帝的爱充满时差
导致我的爱老是分开
我要和荷花分开,要和泥土分开,要和水井分开,要和我所思念的分开
上帝你看我就是个傻子
不分开怎么会产生思念呢
就当是可怜我这个傻子
让我跟爷爷奶奶不要分开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