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细雨霏霏,凉风爽爽,雨水浸润缕缕苔香。
昨夜月华皎皎,星辉灿灿,今晨云空蒙蒙,霏雨飘飘。
沈妍站在窗前,凝望细雨,心情失落,感叹气候如人生一般无常。
想起徐慕轩,她心头就拧起了一个疙瘩,疑虑越深,猜忌就越深。心思辗转之间,她也暗暗责怪自己太过小气,不就是徐慕轩被皇上召见、赐了临风公子的称号,又要来参加聚会的事没告诉她吗?也值得这样郁结于心?
她认识徐慕轩时正值少年,一起生活了将近一年,自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青涩情怀。直到现在,她从没想过徐慕轩会骗她,会有事情对她隐瞒。
端宁公主要择婿,恰巧徐慕轩要来参加聚会,沈妍就被一种强烈的患得患失的感觉左右。她也知道自己从来没想过要失去,一旦有苗头,她又担心又害怕。
“姑娘,洗漱更衣吧!”雪梨给她披上了一件薄薄的披风。
沈妍揉了揉双额,说:“我再躺一会儿,有人找我,你就说我着凉了。”
雪梨点头,扶着沈妍躺到床上,就出去了。
一会儿,沐元澈就派人来找沈妍,听说她着凉了,怀疑她昨夜喝多了酒,很自责。沈妍正睡得迷迷糊糊,东道主就亲自送来了许多药物汤水。
一觉醒来,沈妍适当服用了驱寒的药物和汤水,暖意很快浸透全身,很舒服。
“姑娘,今天的天有点凉,您想穿哪件衣服?”
“就穿那套银红色的月华锦扣身中袄,换一双高筒的鞋子。”
雪梨应声,拿出衣服,伺候她换好,又给她梳好发髻,戴了几只精致的银饰。
沈妍主仆收拾完毕,到餐堂用餐。餐堂的管事婆子陪着笑脸说没给她格外准备吃食,端宁公主让她到招待皇族宗室贵女的餐堂去用餐。沈妍来得晚了,端宁公主和萧水葳已用过饭回房了,还让她一会儿到菊陌,说是有事商量。
用完早餐,沈妍到菊陌去给端宁公主请安并谢恩。
清风吹破厚重的云层,雨过天晴,丝丝缕缕的光芒洒向天地万物,清新如洗。
端宁公主身穿蓝白底子缂金丝红牡丹花蜀锦宫装,乳黄色雪绸绣兰花百褶裙。宫装样式繁琐,穿上显得雍容华贵,给人一种只可远观的庄重。但端宁公主的宫装颜色素雅,配饰极少,再配上她简约的发髻,令她典雅而不失尊贵。
萧水葳身穿淡青底子绣黄蔷薇滚边圆领袍,浅紫色长裙。乌亮的头发分成两层,上面一层编成发辫盘在头上,下面一层自然披散,配上紫金发卡钗环,清雅爽利。发型和衣饰搭配得恰到好处,无半点赘饰,飒爽英姿自然而生。
两人正在暖阁的软榻上商量此次聚会的活动,边说边笑。见沈妍进来,端宁赐座,也给了沈妍一份来参加聚会的人员的名单,还有各种活动的顺序和要求。
武烈侯府排在名单的第一位,要来包括徐慕轩在内的七个人。上面还格外注明徐慕轩擅长吟诗做赋,此次做诗比赛,他也是第一个要参加的人。
沈妍仔细看了名单,要来参加此次聚会的除了皇室宗亲的贵子贵女,还有二十多个家族的公子小姐,大概有二三百人之多。活动也很多,赛马划舟、比武打猎、琴棋书画、诗词歌会等节目都做足了充分准备,可见此次聚会空前盛大。
“沈姑娘,你擅长什么,本宫给你登记,让你一展身手。”
“多谢公主垂问,臣女一无所长。”沈妍说的是实话,她平日感觉自己好象什么都会做,可这上面列出来的项目,她不能说一窍不通,但也通窍不多。
萧水葳拍了拍额头,叹气说:“妍儿,跟你认识这么久,我还真不知道你会什么。琴棋书画、针凿女红你好象都不通,骑马射猎你也不会吧?”
“不会。”沈妍很惭愧地低下了头,象她这样的穿越女真是越活越丢人哪!
端宁公主拍了拍萧水葳的手,“你总是这么真率的性子,说得沈姑娘都不好意思了。本宫听说徐四公子不只文章做得好,还诗词歌赋皆通,真是青年才俊。”
听到端宁公主夸赞徐慕轩,沈妍心里很不舒服,强作欢喜,应付了几句。
“皇上封徐四公子为临风公子,听说他真是玉树临风、英姿潇洒,沈姑娘真是好福气。”端宁公主的眼神里充满艳羡,语气中透出淡淡的失落。
萧水葳本是心直口快的人,听到端宁公主的话,不由抬起头,疑惑的目光在沈妍和端宁公主之间游移,似乎也在奇怪端宁公主的话气和神色。
端宁公主的下人都低垂着头,眼底透出了然的神情,看向沈妍的目光责隐含嘲笑和敌意。好象沈妍半路杀出,横刀夺爱,抢了她们主子的心上人一样。
沈妍轻吁一口气,站起来行礼,淡淡一笑,说:“多谢公主夸赞,皇上慧眼识人,这是徐四公子的福气,也是武烈侯府的荣光,臣女不敢僭越居福。”
“沈姑娘太客气了。”端宁公主笑了笑,差开话题,说:“本宫知道沈姑娘不会一无所长,你也要挑一项活动展露才华,为咱们女队增光添彩。”
“妍儿,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我帮你参考。”
沈妍想了想,说:“那就做诗吧!”
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前世从幼儿园开始念诗,十几年的求学路,会背的诗远远超过三百首,不会自己做诗,还不会抄诗吗?其实这也叫学以致用,剽窃就剽窃吧!沽名钓誉就沽名钓誉吧!这不也是被逼无奈吗?
“太好了,给你一本诗集,你先看看。”萧水葳让丫头拿给沈妍一本诗集。
“会做诗就好,本宫给你记上。”端宁公主让贴身宫女在名册上做了记录。
沈妍打开诗集一看,就吸了一口冷气。穿越前辈真不给她留活路,她会背的那些诗全在这诗集上,不就是晚穿了百八十年吗?前辈们至于连诗都写绝了吗?
她心里埋怨,但表面上不能显露出来,要是连抄诗都做不成,她可丢大人了。
太监传报说有几个家族的公子小姐到了引凤山庄,要给端宁公主行礼。端宁公主起驾,带萧水葳和沈妍一起到了前院,在布置好的厅堂内落座。
端宁公主坐在厅堂正中,前面隔起一面轻纱珠帘,隔帘接受公子小姐们的参拜。沈妍和萧水葳都坐在端宁公主身后,正好可以目睹这些公子小姐们的风采。
最先到达引凤山庄的是武烈侯府的人,徐瑞云带队,同行的有徐慕轩和徐五公子、徐六公子,还有徐慕绣、徐慕缃、徐慕绒三位小姐。
徐慕轩身穿青白色缭绫滚边交领长衫,腰系玉带,垂下一只流苏羊脂玉的挂饰。他黑发盘起,用金镶玉的发冠固定,更映衬他面如冠玉,俊美儒雅。他缓步行来,青白色的衫袂随步伐摆动,如行云流水、玉树拂风。
徐瑞云梳了未嫁女的发髻,衣饰鲜艳、妆容精致,比徐家三位小姐更显得貌美如花。徐五公子和徐六公子也一身光鲜,但气度比起徐慕轩却差了很远。
徐家众人给端宁公主行礼请安,礼毕,端宁公主随便问了几句家常闲话,就准他们告退了,又吩咐随从带他们各自回房休息,妥善安顿他们。
“临风公子果然温尔儒雅,如玉树临风。”端宁公主嘴角挑起别意味的笑容。
“确实不错。”萧水葳看了沈妍一眼,又补充说:“我是说他的衣服,人配衣妆马配鞍,缭绫面料做成衣服穿在身上,就是能彰显与众不同的气质。还好今天天凉,我没穿那件青白色的缭绫袍子,要不人家还以为我跟他……嘿嘿。”
端宁公主笑了笑,说:“临风公子的衣服确实不错。”
“那块布料是妍儿送给他的,今年最新的颜色和织工,金家布艺坊压箱底的宝贝,只让人看,根本不外卖。你们皇宫里看到这样的料子,也要等到今年年底了。”萧水葳心直口快,根本无所顾忌,也不看沈妍的眼色,就把话全说透了。
“是吗?”端宁公主随口一问,就有很深的暗意。
沈妍微微皱眉,暗叹一声,无奈嗔怪的目光扫过萧水葳。突然间,她感觉自己很傻,就象她前世最轻视的那一类傻女人一样。傻女人千方百计、省吃俭用把自己的男人打扮得光鲜体面,是想让他在外面立足,不成想却被别的女人觊觎了。
不知不觉中,她也成了这一类傻女人,还自以为付出很值。如果男人因此而背叛,这一类女人就是这世间比窦娥还冤的冤大头,不知不觉,她成了其中之一。
“沈姑娘,本宫看你心不在焉,不如你先告退休息吧!”
“多谢公主,臣女告退。”沈妍如遇大赦,匆匆行礼,就出来了。
男子居住的院落在厅堂左边,与厅堂隔着一座湖溏,有玉桥曲廊相连。沈妍从厅堂出来,缓了一口气,就匆匆向来参加聚会的男子居住的院落走去。
“沈妹妹,你步履匆忙,这是要去哪里呀?”大皇子从曲廊拐角处的凉亭走出来,挡住沈妍的去路,别有意味的目光上下打量她,嘴角挑起讥嘲。
沈妍突然停脚,拉住曲廊的栏杆,才没撞到大皇子身上。她触到大皇子嘲笑的目光,心里一阵翻腾,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恶感。再看到湖面上自己的倒影,凌乱的头发、狼狈的神情,她突然萌生出想打自己耳光的冲动。
徐慕轩只是对她隐瞒了一些事情,端宁公主只是对徐慕轩有好感。就算此次聚会是为端宁公主择婿,可八字还没一撇,也值得她如此慌乱失常吗?有些事情她意识到了,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巴不得马上见到徐慕轩,把事情问清楚。
她也知道,问题归根结底就因为她太在乎徐慕轩,太在乎这桩婚事了。可有时候,有些东西越想抓紧,就越容易失去,真到那一步,剧痛更会刻骨铭心。
她缓了一口气,强忍心中厌恶,给大皇子行礼,说:“臣女只是随便走走。”
大皇子靠近沈妍,暧昧一笑,说:“徐四公子是皇上关注的治世之才,又新得了御赐临风公子的称号,荣耀自非一般人可比。本王嫌后面的院子太简陋,就留他同本王住一座院落里,就在西院,沈妹妹要找他,本人可派人通传。”
沈妍点点头,“有劳仁郡王,臣女拜谢。”
大皇子冲随从摆了摆手,就有人回院子去给徐慕轩传话了。沈妍的目光追着随从,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才回过神来,暗暗责怪自己又失态了。
徐家是六皇子的外祖家,徐慕轩是徐家最有前途的子孙。可他现在却毫不避嫌地住到大皇子的院落,人们会认为他归入了大皇子的阵营,这样很容易招人猜忌。他的才学刚得到皇上的肯定,就流露出结党的苗头,定会给自己惹下麻烦。
其实徐慕轩是个心思很单纯的人,大皇子盛情邀请,他难以推却,根本不会想这么多。而大皇子让他同住就有目的,这等于把他拉进了一个很深的坑。
“临风公子博学多才,仪表不凡,是太学院几位博士公认了储相之才。”大皇子眼底闪过阴涩的光芒,停顿片刻,低声说:“皇上爱才心盛,想格外封赏临风公子,不瞒沈妹妹,皇上有意招他为婿,不知沈妹妹以后该如何自处。”
沐元澈快步走来,冲沈妍眨了眨眼,又转向大皇子,说:“那天,臣和仁郡王都在御书房,在场者还在其他人,皇上考校了临风公子的学问,加以褒奖,什么时候流露出要招他为婿的意思了?仁郡王这不是妄猜圣意吗?”
妄自猜测皇上的意思就有欺君之嫌,一经查证,就是重罪。做为夺嫡争储最有希望的人选,大皇子即使得圣宠,也不愿意背上这样一重罪名。
大皇子脸色一暗,眼底闪过怨恨,又挤出几丝尴尬的笑容,说:“本王只是和沈妹妹开个玩笑,几句闲话而已,沐统领何必这么认真呢?”
“这种玩笑不能随便开,若让皇上知道,仁郡王可就说不清了。”沐元澈根本不把大皇子的脸色放在心上,又义正言辞提醒了他几句。
大皇子赶紧陪笑说:“沐统领箴言,本王受教,本王还有一点小事,告辞。”
“恭送仁郡王。”沐元澈抱了抱拳,目送大皇子等人走远,他轻叹一声,转向沈妍,说:“别把仁郡王的话放在心上,他就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轩儿还没参加乡试,皇上就是有爱才之心,也不会以赐婚联姻网罗人才。”
“我知道,谢谢你。”沈妍冲沐元澈浅浅一笑,心中的感激深刻真诚。
徐慕轩要参加今年的秋闱,这只是乡试,接下来还有会试和殿试。他现在只是写了几篇文章,得到了皇上的关注,受到褒奖赏赐。文章写得好,在几次考试中成绩不理想的也大所人在,皇上就是爱才,也不会现在给他赐婚。
她听到一些小道消息,又觉察到端宁公主爱慕徐慕轩,联想到皇上爱惜徐慕轩的才学,就钻进了牛角尖,把自己绕到里面了,仔细想想,真是很蠢。
沐元澈一番话点醒了她,她确实需要认真想想,调整情绪,认真客观地对待感情问题。若因为一时冲动,授人以柄,对她、对徐慕轩都会形成隐患。
“轩儿来了,你们聊吧!”沐元澈丢下一句话,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沈妍听出沐元澈语气里的拈酸惆怅,重叹一声,心里隐隐不安,又自责。她厌烦徐慕轩被人觊觎,可她自己呢?若徐慕轩知道她和沐元澈的事,又会做何感想呢?人与人之间总要将心比心,若一板一眼比较,反而是她有负于徐慕轩。
沐元澈对她痴心一片,处处照顾,这令她感动的同时,也感觉到很沉重。她小时候对沐元澈恼恨厌烦,可现在她自己也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她乐得享受沐元澈对她的关爱呵护,却不敢让自己的感情泛滥,因为她不能将自己一分为二。
午夜梦回,她也常常为此自责难安,她无法承受这份感情,却没有勇气说清楚。不管说与不说,结局都是对沐元澈的伤害,她因此而害怕、而愧疚。
“妍儿,我刚才还想收拾好了就去找你,没想到你早来一步。”徐慕轩的俊脸上荡漾着浓浓的笑意,能与沈妍抛开书信的方式倾谈,他由衷高兴。
“找我做什么?”沈妍的脸色异常沉静,语气也很淡漠。
“去那边说。”徐慕轩拉了拉沈妍的手,指了指湖溏对岸花木掩映的凉亭。
沈妍轻叹一声,没理会徐慕轩,大步朝对岸的凉亭走去。见徐慕轩神色情态一如既往,她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已蠢到庸人自扰,真是可笑至极。
徐慕轩摇头一笑,跟在沈妍身后,朝凉亭走去。两人一前一后刚走上通往凉亭的小路,就看到徐慕绣和徐慕缃迎面走来。
徐慕绣冷哼一声,没理会沈妍,径自朝徐慕轩走去,跟他低声说话。徐慕缃把沈妍拉到一边,把武氏写的信转交给她,替武氏传了话,又跟她说了几件闲事。
“别忘了祖父祖母跟你说的话,那可是关系到徐家命运的大事。”徐慕绣抬高声音,好象故意说给沈妍听一样,丢下这句话,转头就同徐慕缃走了。
徐慕轩微微怔神,脸庞闪过凝重,见沈妍看他,马上又恢复如常了。他拉起沈妍就向凉亭走去,那一瞬间热情如火,吞没了他们之薄淡的隔阂。
沈妍坐到凉亭的木椅上,半嘲弄半认真地问:“侯爷和郡主跟你说了什么?竟然是关系到徐家命运的大事,难道他想直接立你为世孙,把侯爵传给你?”
“不是,我……”徐慕轩不善于说慌,尤其是在沈妍面前,但他不敢把徐秉熙和松阳郡主交待的话告诉沈妍,害怕引起误会,再也无法解释清楚。
不知是谁传言说端宁公主要在此次聚会时择婿,事关皇族颜面,这就成了各大家族私下密议的话题。皇上钦点徐慕轩来参加聚会,徐秉熙和松阳郡主认为这是皇上想给徐慕轩机会,让她先入端宁公主的眼,招为驸马自是顺理成章。
徐慕轩一则与沈妍有婚约,二则他对做驸马也没兴趣,被逼无奈,他才来参加聚会。徐慕绣当着沈妍提起徐秉熙和松阳郡主交待的话,令他很反感。就好象一块巨石压在他心里,面对最能替他分忧解难的沈妍,他却不敢一吐为快。
“他们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为什么吞吞吐吐不敢说?”
“也没说什么,就是让我努力连中三元,光复家业。”徐慕轩的语气很勉强。
沈妍暗哼,连中三元这么容易吗?徐秉熙和松阳郡主把希望寄托在徐慕轩身上,给了他巨大的压力,根本就不考虑他是不是吃得消。哪个学子不希望考出好成绩,可连中三元是一个奇迹,也亏徐秉熙这文不成、武不就的人说得出口。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尽最大的努力就行,别太在意成绩。”沈妍很体谅徐慕轩的辛苦,在那样的家族中,想平安长大不容易。她不想再给他增加精神负担,连端宁公主倾慕他的事都不想再提了,只温言软语安慰他。
“妍儿,说实话,我不想袭爵,也不想……”徐慕轩欲言又止,停顿片刻,又说:“我只想明年能考中,打点打点,放个外任,带你和娘离开京城。”
“好,我等着,我天天烧香拜佛,希望你能高中,能放外任,然后我们离开京城。”沈妍轻咬嘴唇,心中泛出酸甜交织的暖流,激动、感动,难以言喻。
其实,她对生活要求得很简单,她想要一种能把控的安逸和幸福。她了解徐慕轩,知道他能给她这种生活,这就是她的选择,除此再无所求。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就说起家常闲话,都尽量选了一些轻松开心的话题。
“你在大皇子的院子里住?”
徐慕轩点点头,“我不想和五弟、六弟一起住,正为难呢,大皇子就邀请住到他的院落里,还送了我很多东西,我也知道不好,可我不知道该怎么推。”
“你为什么不愿意跟五公子、六公子一块住?”
“他们带来了几个丫头,还说有两个是专门为我准备的,我……”
“原来如此,有艳福就享呗!”沈妍知道自己误解的徐慕轩,抱歉一笑,跟他说起与大皇子来往紧密可能带来的麻烦,让他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搬回去或另找院子居住。要搬出去还不能让大皇子猜忌,否则会多面不讨好。
徐慕轩点头轻叹,“我回去找澈儿,他是东道主,肯定会帮我安排。”
沈妍和徐慕轩刚要再聊别的话题,就听到太监扯着公鸭嗓喊“端华公主驾到”,让众人去接驾。两人都无奈一笑,匆匆说了几句,就要各自离开了凉亭。
“妍儿,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徐慕轩从袖袋里掏出一叠萱纸,递给沈妍,说:“皇上让我写几篇关于开海禁的文章,我翻阅了很多书籍,总觉得还差一些,你帮我看看。你是见多识广的人,每次听你几句话,我就能文如泉涌,让我自己写,我就觉得不深刻。”
“我算什么见多识广?”沈妍有些无奈,但还是愿意帮徐慕轩。
她前世二十八年的岁月在一个相对文明、进步、发达的时空渡过,或许论心计、比手段、造阴谋,她比这个时空的人差一些,全思路肯定比他们而开阔。
徐慕轩总觉得她见多识广,这也给了她压力,她前世留在脑海的东西总有用尽的时候。到那时候,她没的见识,会怎么样?这又成了她心中一个沉重的问题。
两人走远,凉亭顶部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长长叹息异常清晰。
“伯爷,咱们该下去了吧?还好今天没太阳,要不非晒暴了皮不可。”
“在瓦上趴着,还要闭气,真够难受的,还以为他们会亲热呢,白等了。”
“你们俩很愿意说话是不是?”沐元澈冷笑几声,又说:“那好,你们俩儿就在这上面对着说,互相侮骂或恭维都行,谁先口吐白沫,谁就可以下去了。”
“伯爷、伯爷,你饶了我们吧!伯爷……”两个随从齐声哀求。
沐元澈轻飘飘跳下凉亭,说:“有人问到我,就说我到后山打猎去了。”
“伯爷,你一个人别去后山,奴才们贴身伺候你。”
“再废话我就把你们绑在上面三天三夜。”沐元澈沿着花木掩映的小径向后山走去,边走边摇头,心中堆起如山岳一般沉重的心事,似乎永远不会再轻松。
沈妍和徐慕轩都对将来的生活有长远的打算,可他呢?他一厢情愿,真心实意想看到沈妍幸福,可这样偷偷摸摸又算什么?他有将来吗?
每次因为强吻了沈妍,他都会回味好长时间,梦里都能笑醒,那样的滋味甜蜜而酸涩。而此时,他感觉自己很傻很天真,一直在觊觎、在奢望根本不属于他的东西。他也知道,再这样下去,就是对自己、对别人莫大的伤害。
……
徐慕轩回到房里,简单收拾梳洗,就要去拜见端华公主。他刚到门口,就被大皇子的亲随拦住了,说是大皇子有事请教他。徐慕轩受宠若惊,赶紧同亲随来到大皇子居住的正院。大皇子听到传报,迎出来,把他请进外厅,赐座奉茶。
外厅正中垂下两帘轻纱,将外厅一分为二,里外朦胧可见。徐慕轩和大皇子在外面讨论太学里的课程,这是徐慕轩的专长,他自然对答如流。
两帘轻纱里面玉影香风,人头攒动,不时传出女子低低的说笑声。大皇子见徐慕轩很紧张,往里面看了一眼,就借口出去散步,和徐慕轩离开了外厅。
轻纱里面,一个身穿银红色月华锦宫装的年轻女子端坐在软椅上,朱唇挑起高傲的笑意。她头上梳着朝天髻,戴着镶珠点翠九翅凤冠,与衣饰相映,华贵娇艳。她姣美的脸庞妆容精致,微微挑起的凤眼在言谈间带出几分张扬霸气。
这人就是端华公主,庞贵妃所出,大皇子的同母胞妹。因庞贵妃得皇上宠爱,端华公主除了没有带“宁”字的封号,皇上对她的封赏比端宁公主更胜一筹。
“他们走了?”端华公主站起来,隔帘张望,眼底流露出亮晶晶笑意。
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太监脸笑成了一朵花,早就猜透了端华公主的心思。
“回公主,走了。”
端华轻哼一声,说:“临风公子果然英俊儒雅,仪表不凡,难怪端宁会对他动心。只可惜武烈侯府大不如前,他又是外室庶出,秋闱春闱都没参加,现在判断他的前程还为时过早。张公公,你说端宁到底怎么想的,她不知道这些吗?”
张公公低声细气,恭维了端华公主一番,又说:“您是聪明有远见的人,那边可不一样,年纪大了,盼嫁,早就按捺不住了。听说她昨天下午就到了,还召见的临风公子的童养媳,听咱们安在那边的眼线传报说,她那姿态神情那叫一个下贱。连半点皇后所出的公主的威仪气度都没有,跟您比起来,她差得太远了。”
“童养媳?临风公子有童养媳,他订过亲?”端华公主眼底闪过郁色,满脸不可置信,她觉得徐慕轩不错,没想到竟然有童养媳,这令她心生气恼。
“听说是在金州订下的,哎哟,这童养媳可是个人物。”太监把他知道的有关沈妍的生平履历和重大事迹全部说出来了,听得端华公主脸色更加沉郁。
“就这么多?”端华公主听完太监的讲述,嘴角挑起一抹冷笑,“难怪端宁对她礼遇在加,原来是看沈驸马和皇姑母的情面,她可真会见缝插针。”
太监摇头冷笑,说:“恐怕那边要错打主意、白费心思了。”
“怎么讲?”端华公主听说端宁公主失算了,顿时满脸兴奋。
“沈驸马曾跟很多人说过这女儿不忠不孝,他决不认这个女儿,还说一有机会就把她乱棍打死,可见父女成仇,恨到了骨子里。有汪夫人和沈妍姐弟在,慧宁公主永远是继室的身份,你说她能不恨他们吗?只不过是为一个好名声罢了。”
太监停顿片刻,又说:“听说项家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只是碍于情面才收留他们。两个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玩意儿,尤其是那个沈妍,亲爹都恨她恨得牙痒,别人会在乎她吗?端宁公主竟然高看她一眼,那岂不是白费心机?”
端华公主思虑片刻,冷哼说:“你别轻看了端宁,她的心计可不少。”
“唉!再多也比不上您一个小指头,皇上可最宠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张公公,你说比起慧宁姑母,本宫差在哪里?”
伺候端华公主的下人都知道,她时刻拿慧宁公主比较,也想将来辅佐大皇子上位,封一个护国长公主,那史册留名的威仪气势可不是普通的公主能比的。
“哎哟,您哪都不差,只不过慧宁公主平过叛乱,打过西魏,还在边郡困守五年突围。就是因为这些,大秦皇朝的百姓和臣子都敬重她,也怕她三分。您要是有机会在战场上溜达一圈,皇上一高兴,说不定会封你为女王侯,嘿嘿……”
“你可真会说话,难怪母妃信任你。”端华公主眼底充满希望的光芒,不想自己只会几招欺负宫女太监的花拳绣腿,倒把自己想面了威风八面的将帅。“不要轻看了端宁,这些年,若不是她这块绊脚石,母妃不早就达成所愿了吗?”
庞贵妃的心愿就是除掉徐皇后,取而代之,这是她不屑于隐瞒的野心。
“再大的绊脚石,您也能一脚踹开。”张公公极尽能事地阿谀奉承。
端华公主越听越兴奋,对张公公已达到百分百的信任,“张公公,你说胜战伯和临风公子哪个更好,就假设临风公子已经中了状元吧!”
张公公那张笑脸的热度有增无减,眼底却闪过几丝冷冷的嘲弄,“胜战伯爷是骁勇猛将,临风公子是储相之才,这一文一武都是国之栋梁。”
“本宫知道她们都是朝廷栋梁之才,本宫的意思是……”端华公主突然止住言语,她的少女情怀怎么能跟一个腌臜太监说呢?张公公排山倒海的好话捧得她晕晕乎乎,她竟然忘记张公公来伺候她还不到一个月,又险些忘掉了自己的身份。
大皇子派人来传话,说参加聚会的公子小姐都到齐了,正等着参拜她呢,让她赶紧到前院去。端华公主赶紧收拾好,摆驾前院,接受众人参拜。
沈妍主仆正往前院走,听说端华公主要在此经过,她们赶紧退后几步,跪地行礼。端华公主看到沈妍,又听张公公说了沈妍的身份,她脸上浮现阴冷的笑容。
“这三个贱婢冲了本宫的銮驾,把她们拿下,乱棍打死。”
题外话
知道哪个是抢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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