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浓看着他有些憔悴的脸，眼眶红了红，傅别然抿了抿唇，视线落到了别处，从上次见面，就觉得她不大对头，他声音有些哑，“未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
未浓退了一步，“我知道你说什么。”
现在只能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傅别然是个自尊心特别强的，这么些年，这个秘密压抑在他的心上，让他有苦难言，如果能说，他不会这么多年都守口如瓶的。
他最不想的就是让她知道的。
退了一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开。”
“未浓，你这个样子……怎么能让我放的开。”他道，“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未浓不说话，只是微微低着头，她原以为五年前，看到他跟苏沁躺在床上，是最痛苦的时刻，原来不是，是今天。
她知道的那个秘密，他不肯说的秘密。
未浓不知道，如果他坦白，或者她承认了，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所以，压抑，这一刻的压抑，似乎让她喘不过气来，以为心不疼的，原来不是的，很疼，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疼，为自己疼，也为她疼。
五年里，她以为忘记的事情，只是换了一种心态存在着，蛰伏着，寻找着机会爆发，毫无预兆！
他捏着她的手腕，手腕处传来他温温的热度，他怔了怔，没松开，未浓始终没抬头，用了力道，不惜扯痛了自己，逼迫他松手窀。
这场无声的较量，她又赢了。
看着她微红的手腕，他道：“对不起。”
这三个字千斤重压在她的胸口。
对不起，从再相逢，一共说了多少遍，她忘记了。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弄痛了我，还是再为五年前的事情说对不起？”
傅别然望着她，张了张嘴，想解释，还是无法开口。
未浓闭上眼睛，诶，真是何苦去这样折磨他呢，明知道他根本……他根本什么都说不出来么。
她静静的看着他，然后看着他泛开苦涩的眸。
“一直想知道你说对不起，对不起什么呀，对不起曾经答应过我要一辈子照顾我，还是对不起……你跟苏沁在一起了，还是对不起别的，还是你根本就没有对不起我，硬要跟我说对不起呢？”
她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就这样吧。”
未浓转身，几乎落荒而逃。
傅别然看着她的背影，她已经知道了，却为了他的脸面没说。
未浓还是跟以前一样，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让别人难堪的。
心口用上一股酸涩，顶在吼间，很难受。
……
回程的路上，她坐在后座，有些疲倦。
拿在她手里的是一手资料，标书是昨天晚上打印送过来的，没有问题的，小小的失误已经标注过的，而且昨天晚上她已经重新打印了的。
文件包里的两份标书挨着，在临进会议室前，高原问过她的，没有任何问题的，在听到他们两个人谈话的时候，她没有太多的想法。
反而是在进会议室前，突然的决定。
想起傅别然曾经皱着眉头的样子，就特别心疼。
是不是在五年前，在母亲巨额的医药费前，他也是这个样子呢？
将报价错误的标书递过去的时候，她心里略略是稍稍的安稳的。
然而，穆川的心血就这样被她付诸东流了。
一点都不后悔，一点都不。
盯着泛着冷光的手机，上车前就给穆川发过短信的，说她搞砸了，两个小时过去了，没有短信回复，更没有他的来电。
未浓闭上眼睛，连一点思考的力气都没有。
到家已经十点了，他没在公寓里。
没开灯，蜷缩在沙发上，怔怔望着漆黑夜里闪耀的霓虹，发呆。
高原开车直接到公司，在办公室里轻易的找到了穆川。
他歪头在座位上抽烟，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浑身透出来的气息叫失望。
高原推门进来，“是我大意了。”
穆川抬起头，许久才道：“我猜到有这种可能……”只是没想到未浓一点都不曾考虑他的感受，一点都没有。
“回去吧，早点休息。”
“董事会那边……”
“我来处理。”他道，继续抽烟，显然不想多谈。
高原离开，穆川的心思有些沉重。
心里的滋味一时间就没法说明白，就一点一点扯着，有些难受，他用力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扯到最大那种窒息感仍在。
真正的爱情，总是不可理喻的，明明知道这个道理，他不止一次这样感同身受的去理解未浓，可花了的心血，让未浓眼睛不眨的把他抛弃的时候，心里那么难受，可气的是，难受还不愿意放开，就这么犯着贱。
能耐啊！
他倒是要看看自己要能耐到什么地步，容忍到什么程度！
未浓窝在沙发上，看着钟表滴滴答答的过。
看着时间，终究还是忍不住拨了一通电话。
电话打过去的时候，穆川跟高原还有几个高层在开会。
薄焱皱着眉头，“原来想着拿下这个项目，让那些老家伙闭嘴的，现在好……这么大个缺口……只是没想到这次输，输的这么窝囊。”
看着闪动的手机屏幕，他接起，“嗯。”
“你还回来吗？”声音极其低软的从听筒里传来。
“回，在开会，你先睡。”他道。
“我知道了。”未浓挂了电话。
薄焱看了看时间，“行了，今天就散了吧。”
夜里特别的凉，穆川外套都没穿，司机在门口等着。
走进电梯里，薄焱开口，“这次，赌的有点大啊。”
穆川没说话，嘴里含着烟，轻笑，“大吗？”
“其实……G&M，你从来都没看在眼里，何来赌的大，赌的小呢，要不然当时我逞一时之勇，想必公司的死活你并不在意，显然一个女人的力量比巨额的财富更具诱惑力，你呢，爱美人，向来不爱江山。”薄焱道，这么多年的朋友，太过了解了。
“我一直有个问题一直不大了解，爷爷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你回来的？”薄焱问。
穆川看他一眼，“你不是说了么，我一向爱美人的。”
“那个……美人是谁？”
“是谁不重要，都已经过去了。”他不想再提。
薄焱眯着眼睛，“那个人不应该是未浓的……难道是如栩？”
穆川看他一眼，懒得理。
“依照我对你的了解，你曾经对如栩可是百依百顺呢，虽然你从没亲自承认过如栩是你的女朋友，可……也从来没否认过，安宁曾经可是一口一个嫂子叫着的呢，我寻思着，你不是为了汤霆，就算是对如栩有些想法也压抑在心底吧？”
“你想象力太丰富了。”他道，拉开车门上了车。
薄焱朝司机摆了摆手，意思是说跟穆川坐一趟车，钻进去，“不是啊，五年呢，如栩温柔漂亮，性格还敞亮，你们相处五年你都没动过心的？”
“不知道，这事儿就此打住吧，别给我添乱！”
如栩比未浓懂事，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如栩心里是有他，曾经，他也一度认为，他会跟如栩过下去的，不是因为最爱，是因为真的合适……所有人都一度认为，他跟如栩结婚也是最佳夫妻典范，可世事难料……
……
她到家的时候，未浓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身子裹着一条毯子，整个人缩成一团。
打开壁灯，低头就能看到她眼底的暗影很重，带着些忧郁跟憔悴，这么几天，她睡的并不好。
他抱起她，她醒来，看了他一眼，像是习惯的在他怀里找一个舒适的位置，继续睡过去。
将她放在床上，看了她一眼，起身去了浴室。
温热的水花洒在身上，放松了紧绷的肌肉，洗完澡背身而睡。
未浓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穆川已经去上班了。
到了办公室就听到办公室里的议论炸开了锅。
“这次B市的竞标是重大责任事故，主要负责的都要问责，第一个听说就是高总。”
彭娟看到未浓进来，轻笑，“新人，估计你今天要倒霉喽，说不定卷铺盖走人了。”
未浓没说话，她知道，穆川一定很生气，很生气。
果然，没一会儿，陆陆续续的去顶层报道。
未浓接到内线，“上来。”
她放下电话，能察觉到穆川声音里头的压抑。
走进他的办公室，他背对着门口，立在落地窗前。
她隔着巨大的办公桌站定，许久两个人都不曾开口。
他指间夹着烟，淡淡的烟雾攀上，散开薄薄的烟圈。
未浓等着，也没开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空气中凝结的压抑也越来越重。
“穆川……对不起。”
他没回头，也没说话。
对不起这三个字，她是有些烦的，这三个字，说出来没有任何意义，一点意义都没有。
可是，除了说这个，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她内心的纠结。
灭了烟，他转过身来，在办公桌前的软椅上坐定。
没看她，只是淡淡道：“坐。”
生气了么？
不愿意仰视了对吧？
轻易察觉到他的怒气。
以往，他一点都不在意她是站着或者坐着的，他不习惯仰视，习惯了俯瞰众生，在他的面前，他很自然，可今天这话一出口，就觉得有距离。
她坐下，跟着办公桌，他捏着烟盒，轻轻在桌上一扣，烟掉出来，他歪头点上。
“我就问你一句，是你的私心，还是失误？”他的声音很轻，未浓却觉得异样，她宁愿他骂她一顿，她心里能好受一点的。
低头，轻拧眉梢，“我不想骗你，是我的私心。”
抽烟的手指顿了下，视线还是落在了她的脸上，很轻，没过几秒就移开。
轻轻敛下眼睑，墨深的眸里，平静的让人觉得没有任何一丝异样。
心里的最后期待，还是碎了，其实明明早就知道的，他还是希望她亲口说的，哪怕是骗他的，他都愿意接受。
私心呢，好一个私心呢。
“是他太重要，还是我太无关轻重了？”他问，似谈论天气似的漫不经心。
“不是的。”未浓想解释，一股酸涩压在吼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算我无关轻重……这是全公司长达三个月的精心准备，曾集多少人日夜加班的努力，一瞬就付诸流水了，商场如战场，你的私心，真是让我都感动！”
“对不起。”未浓道。
“对不起……你说对不起，有用吗，墨未浓，你告诉我有用吗，还记得那天早上你告诉过我，上班第一天的下午请假是因为傅别然吧，试探我的底线，是吗，想知道我能容忍到你什么程度是么，你就吃定了我这辈子就栽到你手里了，对吗？”
“不是的，穆川，不是的。”未浓忽然觉得辛苦，特别的辛苦。
他静静的看着她，等着她的解释。
“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解释啊。”未浓忍着泪水，快要哭了，一团乱似的，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只有爱情是没法解释的，你也别解释了，给我们彼此一点时间吧，什么时候想好了告诉我一声。”
未浓愣住了。
她是有丈夫的，她没忘记的，她没有，她也知道跟傅别然是没有可能的，可是那个真相真的如同一个霹雳碎了她的心。
她的心不止乱。
也同样煎熬，他对她的好，她是知道的，就是因为这样，像是两股力量撕扯着她的心。
竞标的事情，她的做法不成熟，她当时只想着能帮帮他，想到过给公司带来巨大的损失的，也想到他会极度失望的。
对，是她自己欠着傅别然的，跟穆川没有关系，更跟公司没有关系，可是她就是把穆川跟公司扯进来了。
她不想的，她真的不想的啊。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看着他，他始终不肯看她一眼。
“去上班吧。”
离开了他的办公室，她走到设计部，迎面碰上高原，像是要上去开会。
高原一走，办公室里再次炸开了锅。
“喂，听说这次的项目关系着G&M的上市，池总在公司里隐忍这么多年，就等着拿下B市的这个大项目然后再次在董事会上提议上市，项目丢了，作为项目的负责人穆总算是没好果子吃了，就算是池总想保住他，也架不住池总的叔叔联合公司的那些老家伙们来闹，这么多年了，项目上出现点什么问题，就来一趟，高总亲自上去了，肯定啊，池副董肯定来了。”
未浓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的，怎么办啊。
她离开办公室，走到楼梯间，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怎么办，怎么办啊！
捧住自己的脑袋，她找到自己的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浓浓……”
“外公，你帮我一个忙吧。”把事情大体说了一遍，老爷子在那头沉吟，“这件事情，外公是不会帮的。”
“为什么啊，穆川是我丈夫，在说这件事情是我捅出来的啊。”
“外公跟你说实话，我一直就不看好穆川，心思太重，用情不专。”
“那都是媒体乱写的。”未浓替他辩白。
“你已经知道了，对么？”
未浓愣了下，“外公，您一早就知道了，是么？”
“我也是在今年刚刚知道的，不然，你以为凭着傅别然，能够找到你？”
未浓没说话，静静的听着，老爷子继续道：“我猜，穆川也早就知道了，只是不告诉你罢了，他向来知彼知己。”
他早就知道了，还拿这么大个项目来试探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