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大都市,万家灯火中,每天都在发生着不同的悲欢故事,正所谓“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万达民、方静和万方这个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看来十分美满的三口之家,如今正危机四伏。
省纪委对方静的处理意见已经下来了,她因为与“一指没”存在权色交易问题,被降为副处级非领导职务,工作关系落在市委办公厅。
一天晚上,市委办公楼里的人几乎都走净了,方静悄悄把办公室里要紧的东西收拾起来准备拿回家去。忽然感到内急,走进女洗手间,听到里面有两个人在隔断内各蹲一个坑议论着:“没想到处分会这么轻,女人送自己,倒不像男人送钱财后果那么严重。”
“那是啊,自家产的嘛!就好比你在农民园子里摘条黄瓜吃了人家可以不要钱,你到小贩筐里拿一条吃试试看?”
两个女人嘻嘻笑起来。方静从语音中听出了说话的是办公厅两个录入员,过去见到她方秘书长时说话低眉顺眼的,现在居然也敢在背地里议论起她来。她悄悄退出卫生间,脸颊发热,眼中涌出了泪水。
班儿是不能上了,可是她还有七八年时间才能退休啊!混迹官场二十来年,或快或慢总是一直向前行进,忽然来了这么个急刹车带调头,方静不知道未来的人生道路究竟应该如何去走。
万达民在市委党校当了十几年的学员处处长,已经没有一丁点儿晋升的迹象,妻子这一降职,他的官位终于可以盖过她了,付出的代价是戴着顶特大号绿帽子,这是大多数男人都难以承受的奇耻大辱。可是,见自己曾经深爱的妻子如今这般的落魄彷徨,甚至是可怜兮兮,他男子汉气概忽然大爆发,决定默默地承受这一切,承受未来数不尽的春来冬去。这些天里,万达民在家里对妻子和女儿表现得格外体贴温柔。
万方从海市回来后,错过了学校的期末考试,要么挂科补考,要么留级复读,她为此感到憋屈难过。更让她憋屈难过的是,父母倒是终于答应不干涉她的个人感情问题了,可是心爱的沈老师却对她不理不睬,打电话不接,发微信不回,学校期末考试结束后,他好像躲在家里连楼都不下了,在楼下等上一整天也见不到他的踪影,按门铃也没有回应。万方苦恼极了。
而当父母问起她是不是已经放下了对沈老师的执念时,她依然态度坚决:“我爱沈老师,正是对沈老师深深的爱恋滋养着我的小说创作灵感,没有沈老师,我此生了无生趣。”
晚饭,方静喊了半天,女儿才肯从房间里出来。草草吃了一口,又闷闷不乐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继续写小说。父母发现,女儿最近瘦多了,精神萎靡,暮气沉沉,失去了19岁姑娘应有的天真烂漫。他们担心再这样下去女儿精神方面会出问题。
方静和万达民躲在他们的房间里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就依了女儿,将万方托付给沈翰林照顾。做出这样的决定,夫妻二人都感到十分无奈,可是为了减轻宝贝女儿的精神痛苦,他们只能出此下策。
他们动用了各种社会关系,费了许多周折,为万方申请到了沈翰林受邀行将出国讲学的那所美国学校的留学资格。万方得知此消息,喜出望外,对父母的良苦用心深深感谢,以后的日子在父母面前表现得都特别乖巧懂事。
又是一个星期六的上午,方静事先打电话给沈翰林,说她和万方的父亲要去家中拜访沈老师,留住了沈翰林去钟楼公园打太极拳的脚步。不知万方父母又要登门造访所为何事,沈翰林心里七上八下的。
半个多小时工夫,万达民夫妇在楼下按响了门铃,沈翰林打开自家房门,在门口迎候。面对来者,不知用何称谓为好,犹豫了一下,说:“欢迎两位学长光临寒舍!”这称谓既准确又精当,万达民和方静夫妇都暗中表示佩服。
见方静蹲下身子脱鞋,沈翰林忙说:“不用脱鞋的,直接进来就好了。”
可是方静的鞋子已经脱下了,光着袜脚直接进到客厅。沈翰林又手忙脚乱地帮二人从鞋柜里找拖鞋。方静发现,沈翰林一个光棍儿男人生活的家里收拾得十分整洁,物品摆放得井井有条,暗中得出这样的结论:这个男人生活自理能力还挺强。
将两位来客让到沙发上坐下,给他们分别倒了茶,沈翰林惴惴不安地站在旁边,等待他们宣布来意。
“沈老师,您也请坐啊!”毕竟是当过领导干部的,方静表现得总是那样居高临下处变不惊。
“沈老师,是这样的,我们已经为万方申请了去美国留学的资格,去的就是您将要任教的那所大学。我听苏晓虹说,您的女儿也在那所学校就读,我们两个想把女儿托付给您帮助照顾。”方静继续说。
“您?学长,我不明白您二位这样安排是什么意思。我好不容易争取到一次机会离开江城,远离万方同学,您为什么又把她送到我的身边?您难道不怕她继续想入非非吗?”沈翰林惊诧地问。
方静叹了口气,说:“沈老师,您也是为人父之人,相信最能理解我们当父母的心,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儿女一生过得幸福快乐呢。万方一再向我们表示,他喜欢您,没有您,她便失去了生活的意义,连大学卜不想读了,说就躲到深山里潜心写作。我和她爸爸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把她交给您最放心。我们相信,出国后,您能够妥善处理好这种关系,把她当成女儿,或者——恋人,只要您喜欢,女儿快乐,我们都能够接受的。”
方静谈话过程中,万达民适时点头表示支持。
面对万方父母这样诚心实意的托付,沈翰林不知如何推辞,更不知出国后该如何像方静所言妥善处理好与万方的关系,只能挂着一张苦瓜脸坐在那里无言以对。
“我知道,这件事干扰了您的正常工作和生活,给您添麻烦了,可是,我们真的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解决这个矛盾,心病还须心药医,您目前就是治病救人最好的心药了。经过两次接触,我们都觉得,沈老师是一位值得信赖的人。”方静的说话态度近乎乞求。
看到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女人如今败落到如此地步,苦苦求一个中年男人带走自己视若掌上明珠的宝贝女儿,沈翰林动了恻隐之心,忙起身向夫妻二人深鞠一躬,说:“既然两位学长这样信任我,我也就不再逃避了,请你们放心吧,我一定像对待我的女儿沈佳宜一样,尽最大的努力照顾好万方同学。”
得到了沈翰林肯定的回答,万达民忙起身与他亲切握手,连说:“那就麻烦沈老师,拜托沈老师了。”
完成了此行的任务,万达民和方静夫妻从沈家出来,走到楼下,方静难过地哭了:“老万,你说我们都做了些什么呀?苦心养大的宝贝女儿,却要死乞白赖地硬塞给一个中年男老师。”
万达民揽起方静抖动的肩膀,劝慰道:“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思想感情,这不奇怪。我也发现,这个沈老师,为人谦和,知书达理,除了年龄大了些,还真挑不出其他毛病,把女儿交给他,我们真可以放心的。至于未来,那些门当户对年貌相当的小夫妻,就一定都有未来吗?”
“可是,我还是觉得方方应该在同学中找一个男朋友,那个江一白人就很不错,既聪明伶俐,又很懂礼貌,对咱女儿更是一往情深。可是,方方这傻丫头偏说人家像个没长大的小男孩,只能当哥们儿处。跟沈翰林比,江一白当然还嫩许多,可是,傻丫头不知道,小男孩也会有长大和成熟的那一天啊,哪个成熟男人曾经不是个小男孩呢。这孩子现在是走火入魔了,你越劝她,她越跟你拧着来。但愿她别有一天后悔了,回过头来埋怨我们才好。”方静无奈地说。
万方出国前的这些天里,方静拉着万达民一次次出去采购各种生活用品,生怕遗漏了什么,给女儿在国外的生活带来哪怕是一丁点儿的不便。
机场相送,万方与父母先后拥抱告别,欢快地拉着个行李箱跟在沈翰林的身后走进安检口,怎知身后的父母双亲望着她远行的背影,双眼已经模糊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