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来到寒假,唐小虎给妈妈打来电话,说期末考试累个半死,要跟几个同学在东南沿海各处景点玩一玩,放松放松身心,这个假期就不回家了。几个月不见,祁丽娜其实早已经想儿子了,好不容易盼到儿子放假,他却宣布不回来了,内心不免有些失落。
贾清福劝说道:“男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子,当父母的该放手就得放手,我当初离家外出学徒时比他还小呢。再说,这小子是出去游山玩水,又不是出苦力,你还担心个啥?”
祁丽娜说:“幸亏我肚子里怀了小宝,不然现在都快成空巢老人了。”
贾清福说:“不是还有老公我陪着你吗。想想要是没有我,这个家就你一个人,不更空虚啦。小虎大概也想到了有我的存在,所以才放心大胆地在外边玩儿。娜娜,你就别伤心啦!”
听贾清福说这番话,祁丽娜不由得又想起川味馆里那个年轻女子,心里浮上一层阴霾。
又过了几天,贾晓玲职校也放假了,来跟三叔三婶告辞,要回老家过年。
祁丽娜想了想,说:“小玲子,你放假回家也做不了啥,要不就去我的美容院帮着打打下手,也算是实习,将来职校毕业后很快就能上手。我给你开一份实习工资,晚上就住在我家里。”
贾晓玲听说可以去三婶的美容院实习,课堂上学到的知识终于可以在实践中得到应用,欢快地答应留下来。又说:“婶儿,我可以继续住在职校宿舍里,寝室里有个外地同学假期在青山打零工不回家,我住在学校正好可以陪陪她。”其实,她是不想给三叔和三婶添麻烦。不等三婶挽留,又说:“另外婶儿,实习工资我也不能要,这半年都花你不少钱了。”
祁丽娜对这个17岁的懂事女孩儿更加喜爱,说:“实习工资是一定要给的,我雇别的小工也得给人家开工钱呀,也不算对你特殊照顾。你非要住在学校,婶儿也不拦你,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记住千万别跟不三不四的男人打交道。春节就来三叔家里过吧,吴姐也要回老家过年了,家里正缺少帮手。”
听三婶这么说,晓玲只好答应来家里过年。其实祁丽娜故意说缺帮手,是不想让晓玲这个敏感而自尊的女孩子心理压力过大。
转过年,还不到“五一”,孩子就出生了,是个7斤6两的大胖小子,自然产,母子平安。
那天下午,距预产期还有一周时间,祁丽娜正在美容院里安排工作,忽然肚子就开始疼起来,一阵紧似一阵,以她的过往经验,这是快生了。她赶紧打电话给贾清福叫他快快过来。
贾清福开车慌慌张张赶到时,祁丽娜已经疼得直不起腰来了,美容院里的年轻姑娘们不知所措,有的说得赶紧打120叫救护车。瘦高个儿贾清福不知哪里来的蛮力气,抱起笨重的妻子就往门外跑,顾不得开自己的车,而是拦了一辆出租车,扶妻子上车,一路向妇女儿童医院狂奔。
祁丽娜被推进产房,不到半个小时就生了。
拎起“哇哇”啼哭的小宝宝给祁丽娜看过小屁屁,医生埋怨道:“你这个当妈的,又不是第一胎,怎么还这么没经验,咋这会儿才过来,多危险呀!”
第一次当爸爸的贾清福兴奋而紧张,看着皱巴巴的小娃娃没完没了地啼哭,想抱,却又不知从何下手,急得抓耳挠腮。祁丽娜被逗得“咯咯咯”直笑,仿佛这一大一小两个都是自己的孩子。
贾老太太得到三儿子报的喜信儿,从老家坐火车赶来了,带了下奶的老母鸡和纯溜达蛋,这次老爷子没来,是大儿媳吕凤英陪她来的。
吕凤英是贾老太太硬拉过来的,说你三兄弟家简直就是天堂,伺候月子一个月要一万块,比你在农村种一年地挣得还多。你三兄弟媳妇那可是个大财主,拔根毫毛比你的腰都粗,这毛你不拔,难道眼瞅着别人拔了去?而此时,吕凤英的儿媳生了小孙女,也刚刚满月。吕凤英不情愿地说:“妈,我去给你三儿媳妇伺候月子,你孙媳妇和重孙女儿谁管?”
贾老太太撇撇嘴,不以为意地说:“宝成媳妇都满月了,孩子自己看呗!咱农村人,哪那么金贵!我生清明他们哥仨,哪个都没等满月就下地干活呢!”
贾老太太进门,先抱起小孙子,见小家伙欢实可爱,乐得合不扰嘴。又简单问过祁丽娜的身体情况,特别关心有没有奶水,听说奶水不是很足,上来就要帮着揉。
吴姐忙说:“老太太,医生不让乱揉的,已经请过催乳师了。”
贾老太太不高兴地说:“我生了一辈子的孩子,孙子孙女儿也已经抱了第五个,咋还忽然不会下奶了?”又指挥吴姐把带来的老母鸡炖上,反复强调不能放盐。
贾清福进厨房小声告诉吴姐:“别听我妈的,不放盐咋吃。”
怕母亲又在祁丽娜身边说出啥不中听的话惹妻子不高兴,贾清福便在客厅里喊她出来吃点水果。老太太坐到沙发上,边吃儿子帮她剥的芒果边说:“你们不借钱,你大哥家的房子到底没有买成,宝瑞的对象也黄了。”
贾清福说:“不买房子就黄,我看这对象处得也不怎么靠谱。宝瑞才20,慢慢遇呗,急啥?”
吕凤英说:“我说也是呢。”
贾老太太白了大儿媳妇一眼,说:“你住嘴吧!你要是有三儿媳妇一丫儿的本事,你儿子也不愁娶不上媳妇了。”
吕凤英被婆婆抢白得无言以对,悻悻地去厨房看吴姐做饭。
贾清福说:“妈,你可千万别在丽娜面前再提借钱的事了,我们现在手头确实不宽裕。”
贾老太太说:“不是妈说你媳妇,还有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你们家雇个外人一个月都能给开一两万元工钱,哪差这十万八万块的?眼瞅着你大哥家买不起房子说不上儿媳妇不管不问。再说,你们有钱搭你二哥家的小玲子,就不能帮帮你大哥家的宝瑞?”
贾清福说:“小玲子哪用我们搭了?人家一个假期在美容院实习,开学后有空也出来打工,把自己的学杂费基本都挣出来了。再者说,我们家能有多少钱,帮完这个帮那个?你再想想,这个家又有多少钱是你儿子挣来的?”
见说不动三儿子借钱给大儿子,贾老太太把头别向一边,表达出内心老大的不满。
贾老太太和吕凤英婆媳的到来使这个家很快乱成了一锅粥。贾老太太鼓捣大儿媳多参与伺候月子洗衣做饭等事务,好让吴姐自知毫无存在价值而自动离开。而吕凤英对城里的家庭生活方式茫然无知,煤气火不敢点,有一次还因为火放得过大而烧糊了锅;全自动洗衣机不会用,因为衣服塞得过多造成洗衣机罢工;婴儿奶粉的用量和水温总掌握不好,有好几次不得不倒掉,那可是好几百元一罐的进口奶粉啊!她这一裹乱,吴姐也不好伸手了。一天趁吕凤英和贾老太太不在身边,吴姐悄声对祁丽娜说:“妹妹,现在你这个家有大伯嫂料理,要不等小宝满月后,你就把我辞退了吧!”
“吴姐,你绝对不能走!我这一猫月子,生意上的事全靠清福打理,你再一撤,我这家就全乱套了。”祁丽娜连忙说。
“可是,妹妹,你那婆婆,成天看我鼻子不是鼻子脸子不是脸子的,好像我是来你们家讨饭吃似的。”吴姐委屈地说。
“你不用管她们,你是我请来的,是我付给你工钱。再过些日子,我就打发她们回老家。”祁丽娜安慰道。
晚上贾清福回来,祁丽娜把吴姐的话向他复述了一遍,又说:“福宝,你过去说一声,让妈和大嫂回去得了,我坐月子,孩子又小,也照顾不上她们。”
“娜娜你说什么呢,她们大老远地从老家过来,是来照顾你和咱小宝的,谁说要你照顾她们了?再说,人家好心好意来帮忙,我怎么好意思张口撵她们走?”贾清福面有难色地说。
除了大儿子唐小虎和刚出生的这个小儿子小宝之外,祁丽娜最疼爱的便是她的福宝宝,最怕他左右为难,听他这么一说,也只好作罢。
祁丽娜满月后,渐渐接手了生意上的事,家里的大事小情依旧交给吴姐打理,贾老太太仍然时不时地生出点事端来为难吴姐。吴姐还是经常向祁丽娜抱怨说:“你家老太太总是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说每一句话都压我三分,简直就是欺负人。我家穷不假,但是我是靠自己辛勤劳动挣钱养活自己,供俩孩子读书。再这样的话,我真不想干了。”祁丽娜依旧反复挽留:“吴姐,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再给我点儿时间,我争取尽快找个机会让她们回去。”
这样磕磕绊绊的,又是两三个月过去了。祁丽娜有时都不爱回自己这个矛盾重重混乱不堪的家,觉得还是在生意场上打拼更自由快活,起码每一件事自己都能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