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直接踏入荣国府,迎面看见贾政迎过来。
“臣贾政参见殿下。”
“贾大人快快免礼。”二皇子笑靥如花,将跪拜在道上的贾政双手掺起。
见贾政面有张惶心痛之色,他心中便留意了,又见贾政身后并无其他人,于是便道:“子衡呢?还没回来么?”
以贾宝玉向来行事的滴水不漏,他亲自登门,按理应该出来迎接他才是。
他知道贾宝玉已经回府了......
“这个,犬子确实在府上,只是,还请殿下恕罪,他......”
贾政面色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与面对大皇子的紧张无措,如猛虎在侧相比,面对二皇子,贾政觉得如沐春风一般。实际上不止是他,朝中几乎所有文臣都有这般感觉。
所以,他们一般对大皇子以王爷称呼,对二皇子,则直呼殿下,或是二殿下。
称王爷,以尊卑论别,称殿下,则多了一丝臣下的意味。
“子衡怎么了?”二皇子皱眉。贾政的神色,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殿下想必已经知道,大皇子到了府上,欲要求娶臣之外甥女。只是宝玉不答应,双方起了争执,犬子无状,对大皇子不敬,身中一剑,所以才不能出来迎接殿下。”
贾政到底也是当了几十年官儿的人了,他自然不会说贾宝玉是自己划了自己一剑。
方才贾宝玉已经说了,是大皇子恼羞成怒,命下属伤人。
无论如何,贾家也会认定这个观点,否则贾宝玉直接就是一个诬陷大皇子的罪责。
至于大皇子不承认,这个不重要。
大皇子因色起意,带人到了荣国府欲纳侧妃,却被年轻气盛的贾宝玉拒绝,于是恼羞成怒,肆意伤人,多么符合大皇子人设的一个事实,无人会怀疑这个说法的真实性。
“竟有此等事?!”二皇子闻言,面色一变。
他抬起俊秀的面庞看了前面的厅堂一眼,眼神锐利了许多,脚下加快了脚步,直接来到大厅。
大厅之内,气氛有了一些转变。
大皇子平时最讨厌二皇子,此时听闻二皇子驾临,竟有忍不住的喜色,有些期盼起来。
他觉得,贾宝玉是二皇子的走狗,肯定对二皇子言听计从,至少二皇子到了,贾宝玉应该就不敢再对他如何。
明晃晃的,就在刚才还砍断一只手,现在血淋淋泛着青光的宝剑,就杵在他面前不足半丈(一米多)的地方。而它的持有者贾宝玉,此时身上还流着渗人的鲜血,眼神阴沉难测,随时都有可能暴起的样子,他只能畏缩在旁边。
“王爷还不走?”
贾宝玉回头,看了一眼被吓得有点瑟瑟发抖的大皇子,心中除了鄙夷,也有一丝疑惑。
景泰虽然表现的阴鸷难测一些,但是登临皇位十多年,也未有什么大的不智之举,甚至可以说是从善如流,几乎没有与前朝旧臣起过大的冲突。却唯独在立储这件事上,不肯接纳朝臣的意见。
甚至,有些诡异。
难道,他真的想立这头猪为储君?
那么照此人的行事手段来看,可能坐上皇位不足一年,就会被病逝,甚至都不用等到他坐上皇位......
“你肯让我走?”
大皇子问了一句,眼睛紧紧的盯着贾宝玉放在剑柄上的右手。
“王爷言重了,王爷乃万金之躯,下臣怎敢造次,王爷自然是想走就可以走的。”
贾宝玉笑了笑,让开了半个身位。却觉左肩上极致的疼痛感传来,娘之,割的有点狠了,不知道伤到了主经脉没有......
心中如何想不管,面色一点异色也无。
大皇子见他如此,心中升起了一股敬畏之意。此人,难道都不疼的么?
他根本不清楚贾宝玉为什么要割自己一刀,在他看来就是要吓唬他,可是就算如此,他也怕。对自己都狠的人,万一真的想不明白,给他也来一刀怎么办?
所以他只想快点离开荣国府,场子,以后有的是机会找回来,犯不着以身犯险。
于是他试探着起身,见贾宝玉果真没反应,还对他做了个请的姿势,他才一个快步跑开。等到了侍卫身边的时候,他安心了,面色立马转变:“贾宝玉,今日之仇,来日本王定当百倍奉还!咱们走着瞧!”
说着大皇子就招呼着侍卫们撤,贾家的家丁自然也不敢阻拦。
正好二皇子此时将将赶到,还没进厅就对大皇子行礼:“大皇兄......”
“哼,二弟,请你以后管好你身边这条疯狗,不然,本王迟早有一天要杀了他!”
大皇子哼了一声,也不管二皇子顿时变色的笑脸,直接拂袖而去。
二皇子面色阴沉,看了大皇子的身影一眼,随即就转身,快步朝着厅内的贾宝玉而去。
他已经看见身上带血的贾宝玉。
“子衡,你这是怎么了?”
二皇子走过来,贾宝玉身边的人自然全部让开,于是他亲自扶着贾宝玉。
贾宝玉笑了笑:“无事,王爷不高兴,赏臣一剑,没要了臣的性命,臣已经感恩戴德了。”
二皇子看着贾宝玉肩上的伤口,眼神变换不已,随即叹道:“何以至此啊。”
然后回头对自己的贴身侍卫道:“快,去请太医过来为子衡医治!”
说着,扶贾宝玉到一旁坐下,又让人给贾宝玉除去铠甲,替他包扎。
“多谢殿下。”
贾宝玉并未拒绝二皇子的好意。过了一会儿,见他还是神色关切,似有心疼之色,贾宝玉却问:“听闻,殿下也是来娶臣之表妹的?”
二皇子动作一顿。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是贾宝玉明明和他说过,其表妹乃其心上人。此时贾宝玉这么问,显然,对他起了疑心,虽然贾宝玉面色无异。
“不是......”二皇子摇摇头,亲手接过包扎的结尾工作,对周围的人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与子衡单独说。”
众人皆知贾宝玉是二皇子的亲信,自然不会有人迟疑,纷纷听命退出此间,将周围把守起来。
对此,贾宝玉始终笑看着。
二皇子将贾宝玉身上的绷带打了个结,又给他披上了外裳,这才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真诚的道:“我是听闻大皇兄带人到了府上,欲纳子衡的表妹为侧妃,心中焦急,这才急忙赶来。
只是我却知道大皇兄的为人,轻易必不能让他退避,所以才出此下策。
大皇兄已经娶了皇嫂,而我却尚未娶妻,若是我以娶令表妹为正妃之名,定能让大皇兄退却。
我本担心子衡在大皇兄手中吃亏,所以才如此说,若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子衡见谅。”
贾宝玉等二皇子说完,过了许久,方低下头,道:“如此就多谢殿下关爱了。”
二皇子道:“可我还是来迟了,若是我能再早些过来,或许子衡就不会受如此重的伤势了。”
贾宝玉却摇摇头,又道:“若是臣没有挨这一剑,大皇子也执意不退,殿下是否真的想娶臣的表妹为王妃?”
贾宝玉面色幽幽,看不见太多的情绪。
二皇子沉默了一下,道:“君子不夺人所爱,我知子衡心意,又怎么会如此行事?只是,若是之前大皇兄当真执意强娶子衡表妹,为了子衡,我却也不惜许一个王妃之位。
我想,子衡既然与表妹两情相悦,却因太上皇一道旨意而不得不背弃盟约,定为子衡心中之痛。虽然子衡已经努力在往后拖延与蓁蓁的婚事,但是太上皇的旨意下,却也无益,终究你会与蓁蓁完婚的。
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子衡虽非有意背约,到底日后她也是要嫁人的,就算她不愿意嫁旁人,也会被长辈所逼,不得不从,如此必定成为子衡终生之遗憾。
我与子衡一见如故,又共同经历了生死,视子衡为知己。我已经承受了一次这样的痛苦,又如何忍心子衡再和我一般?
所以,为了子衡,莫不如我许以王妃之名,定一个长期的婚约,就像子衡推迟与蓁蓁的婚事那般,堵你家长辈之口。待到将来时机成熟,再解除婚约,原封不动将之奉还。”
贾宝玉看着面色认真的二皇子,顿时明白了。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二皇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帮你护住你的表妹,你将来也把我的表妹还我。
虽然后半句话二皇子没说,但他又不是大皇子那样的蠢货,自然能明白二皇子的言下之意。
难怪,那天从叶府出来,二皇子会问他,到底有没有对叶蓁蓁动心,那是在确认有没有交易达成的先决条件。
当时自己为了不麻烦,答的是“没有”。当然,相比较于黛玉,他确实没对叶蓁蓁动心。
因此,二皇子今日说的这番话,就顺理成章了。
既然你不喜欢叶蓁蓁,我喜欢,而你喜欢你的表妹,我不喜欢,但是我们都不得不放弃自己心爱的人,何不做个约定,你帮我,我帮你,待到将来时机成熟——就是我们说话能作数的时候,大家交换回来,两不遗憾......
有点幼稚,也有点天真,但是不得不说,这也勉强能算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看得出来,二皇子确实是喜欢叶蓁蓁到了骨子里,所以才会想出这样不符合他身份与手段的方法来。
说起来,他该感激二皇子。对方身份比他尊贵,却愿意以这样“公平”的方式对待他,没想着明抢,已经是十分的看重他了。
比如,就拿刚才亲手给他包扎的事来说,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有这个待遇......
二皇子虽有执念,也有些固执,一如钱钊被杀的次日,他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坚持进大明宫质问景泰帝一般。
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与景泰帝的如临深渊相比,贾宝玉更愿意辅佐这样的人。
只是......
“殿下可知道,大皇子为何突然造访寒舍,还扬言要娶臣之表妹?”
黛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年纪也还小,大皇子从何处得知了消息,还定要娶她?
二皇子看着贾宝玉,摇摇头:“我不知道。”
贾宝玉笑了笑,什么也没再问,开始回答二皇子之前的话:“殿下的好意,臣心领了。只是王妃事关重大,将来更是一国之后,怎能有半点差池?微臣担当不起。
所以,以后殿下切莫再提此事。
至于蓁蓁小姐......”
贾宝玉顿了顿:“殿下可以去熙园试试,若是在明年的四月二十六日之前,殿下能够求得太上皇改变主意,微臣二话没有,立马与蓁蓁小姐解除婚约。甚至可以和殿下一道上熙园恳求太上皇收回成命......”
说出这番话,贾宝玉虽觉得有些对不起叶蓁蓁,但是也没法。世界不是以他为中心旋转的,有些时候,必要的退步是必须的,他现在不能与二皇子翻脸。
况且,他这番话不过也是说的漂亮而已,若是他和叶蓁蓁之间的婚事可以退,也不用等到今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