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有时候,或者说很多很多时候,卿梓璇都会有那样的感觉,觉得自己并不了解裴钊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的生活里,工作是永远的重心,然后好像宠物排在第二,而她,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第三…
她不能理解么?
她当然理解不了!
这个世上有哪个男人会是这样,谈了一个女朋友,却处处把她置于其他东西之后,她在他心里甚至还不如一条死掉的狗重要么,那只是一条狗啊,他宁愿把时间精力花在一只畜生身上,都没有时间精力来陪她?!
其实这样的不满,早就有了…
在裴钊一次次以忙碌为由回绝约会的时候她就时常会想,他的忙碌实际上到底是她所认为的开会加班谈生意,还是遛狗玩乐,参加那狗屁援助会?
那些在她看来毫无意义的事,他却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她知道他不是在用忙碌敷衍她,他只是有了她之后,并没有因此改变原先的生活习惯而已…
却是这样的认知,让卿梓璇更加难过,她觉得自己的感情受到了侮辱!
手机那头一阵沉默,裴钊不知道卿梓璇在想些什么。
只是她不再哭了,他以为那是平复,想要再说一些道歉宽慰的话,却是发觉那再一次见面的约定,他竟是犹豫着说不出口。
在卿梓璇之前,裴钊一共谈过三个女友,两个是在学校,一个是工作以后。
在学校的时候大家都空闲,吃饭看电影自习出去玩,做的无非是一般情侣都会做的事。
后来工作了,他身为裴家独子年纪轻轻就进公司历练,四年时间从基层做到如今在新项目开发部独当一面,靠得当然不单单只是家庭背景。
四年时间里他一直很忙,工作之余还辅修了法学学位,那时交往的女朋友是个同他背景差不多的大小姐,两人不常见面,共勉更多,后来她提出要去海外拓展公司业务两人就此分开,如今业务上偶有往来,亦是合作愉快。
所以,似乎从当年青春惬意的校园恋爱,到后来沉稳低调的职场恋情,他什么都体验过了,因为一个女孩子就躁动不安的情绪已经很久未曾有过,也不太会再为了多出一个人就下意识的改变步调。
最新的这段关系里,他依旧很忙碌,而卿梓璇还在念书,期间也要打工,她也很忙不是么?
有着这样的前提,他很自然的选择了如常分配自己的时间,却是距离,个性,可能还有年龄上的差距,让他们对于恋爱的感官上似乎存在本质的差别,这段恋情该如何来走,似乎两人的判断并不相同。
出现问题了么?
或许当初选择轻易开始这段感情的他才是最大的问题。
只是之前忽视的许多矛盾,似在今晚冷冷的夜风和女孩低低的抽泣中,终是难以遮掩的曝光出来。
指尖的烟终是燃到尽头,裴钊抬头望了望天,他发觉了,他爽约的次数实在太多,已经超出了合理范畴,活脱脱像个欺骗人姑娘感情的人渣一样…
裴钊沉默了,卿梓璇也沉默。
片刻之后,当之前所有的悲愤不甘在冷风中消散,心底深处一抹更加冰冷的感觉蔓延上来,卿梓璇忽然在风中打了一个寒颤,敏感得意识到了什么!
那一刻她甚至有一瞬眩晕,站稳之后,死死捏紧了掌心的手机!
“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我就去小钱那里挤一晚,我们明天再打电话好不好?”
她开口,语气却已经完全变了样,甚至完全忽视了之前的歉意和怒气,她彻底回避了这次争吵。
轻轻靠在窗沿边,裴钊那一头,四周一片静默,他眼角总是扬着的那抹淡淡慵懒不在,低头的时候,眉心微皱:“梓璇。”
“我不想说了…”那清冷一句,却是刚刚起头就被卿梓璇焦急打断!
“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我明天给你打电话,午休的时候,你不忙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听筒那头传来的声音里,伴着哭意,她全然示弱了,一瞬放掉了自尊骄傲所有以往最在意的东西,否则,否则她好像就要失去所有了!
那样的慌乱,裴钊那么聪明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没动,却也沉默着不说话,那样的沉默一秒一秒如同利刃刀刀往卿梓璇心口扎,她就快溺毙在痛苦之中无法呼吸了!
卿梓璇缓缓在街边蹲了下来,低头的时候,豆大的眼泪滴滴砸落在膝上,她抱住了头。
“我不想分手,求你了…我不要分手…”
那一句句,沉闷着,泣不成声…
她终是把那一句最卑微的话哭着说了出来!
她不想的,但是她不知道除了这样她还能再怎么办!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他的错,她只不过是伤心了发了脾气,她只不过是希望他能再对她好一点,他只要哄哄她认个错,只要能为了她哪怕做一点点改变就可以,却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他突然就会想到分手,在她最伤心难过的时候,他居然想要甩了她?!
裴钊的确想到了分手…
那一瞬间的念头在脑海中一绕而过他甚至差点说了出来,这时却是被耳边那再也压抑不住的痛哭全然堵了回去。
这样的事到底太过残忍。
任何一个男人在被女孩这样哭着哀求的时候都会动摇,更何况裴钊心里很清楚,这一切都不是卿梓璇的错。
虽然之后她哭着说的那些话,一句都不是他想听的,她甚至同他道歉,说她以后会改,不会在不应该的时候来打扰他,她会更乖更听话,不会让今晚的事再发生…
可是明明今晚就是他不对。
更乖更听话再也不打扰,也不是他想要的女朋友…
只是他到底要的是什么,心里累得长长叹气的时候,裴钊发觉,原来他自己也并不清楚…
“我回去了…明天…明天再打电话好不好…”卿梓璇哀求。
“…好。”
裴钊应了。
大半夜把一个女生甩在寒冷街头他实在做不出来,更何况她哭成那样…
只是这段感情如果还要继续,他之后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随性下去了。
“明天我给你打电话,中午十二点半,今天你先回去,到了小钱那里给我发短信…下周末我有空,一起吃饭。”
他想了想,淡淡开口。
那一句,像是大赦,听到之后卿梓璇浑身绷紧的肌肉都松弛了下来,当然随之而来的却是心底更加凶猛的空虚和苦涩。
只是她再也不敢表露出半分来:“好,明天中午十二点半!…我等你电话。”
…
黎曼曼回来的时候,裴钊还好好的待在工作间里,他背对着她,拿着火钳轻轻通着已经渐渐熄灭的炉子,似乎在挑挑拣拣。
这个地方虽然不是殡仪馆但到底还是会做一些同殡仪馆差不多的事,黎曼曼出去走了一圈,看到了一些供奉的灵台,半夜独自一人在这样的地方还是有些吓人的,她胆子不大,硬着头皮才继续找了很久,当然很没用的最后只找到了一个礼品盒。
黎曼曼有些唾弃自己,今晚她明明知道是来干什么的却是一点准备都没做。
想着她带着那个粉红色一点都不庄重的小盒子跑回去,看见裴钊的背影时,觉得他比刚才看着更加疲惫了。
黎曼曼走了过去,故意弄出些声响免得吓裴钊一跳,结果他应该早就知道她回来了,她在他身边蹲下的时候,他回头一笑:“里面东西不少,也不知道什么是什么,感觉找不出来呢…”
那一抹笑容是最淡的弧度,黎曼曼甚至觉得他不笑都好一些,他果然是更难受了么,会不会之前烧完就这样走了一了百了还更好一些?
黎曼曼不说话,看着裴钊从她手里接过那小盒子,用火钳夹了一些东西放到里面。
两人都沉默似乎太尴尬,片刻裴钊一边动作,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同黎曼曼聊起了今天整件事发生的经过。
他声音很淡,说话的时候,侧面看去纤长的睫毛非常漂亮。
在黎曼曼心里裴钊一直是很好看的,不是小浔家大男神那样寸寸精致澄净的漂亮,而是一种淡淡惬意又邪肆的风情。
从初遇那天起她就把他放在了心上,那时他是教了他大道理,在她最悲伤无助的时候给了她支持的人。
后来的相处中,她见过冷淡的他也见过热情的他,他可以高高在上轻轻一笑就像个又痞又坏的花花公子,也可以跟她一起八卦一起歪歪逗比得不修边幅。
只是她最喜欢的,还是他真心同他人相处时的样子,对着霍城,对着苏洛,对着那些小动物还有偶尔对着她的时候,他会很关心很照顾,会那样笑起来,弯着眉眼,暖暖的像太阳。
她不想他不开心。
也不想他不开心的时候只会留给他自己。
“其实这件事也是无可避免的,从狗王来的那天我们不就知道了么,它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支撑不了多久,我觉得至少最后这段时间它是过得开心的,对于我们也算是一种安慰。”
黎曼曼轻声开口。
裴钊淡应一声,并未回头。
“跟小动物相处本就是这样,他们的寿命大多都比我们短的。”
“…”
“除非你养的是只乌龟,那就可以稍微安心一点。”
“…”
“所以我们从最开始的时候,就该做好心理准备…不光是狗王,其实你也知道的吧,就是Happy,也不可能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黎曼曼望着裴钊,一字一句慢慢的说。
她很少用这样认真的表情认真的语气,直至说到那最后一句,裴钊倏的止了动作。
垂着眼,顿了顿,他忽然抬头,曼曼…你这是在安慰我么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补刀我?…
他下意识牵起嘴角,一句调侃就在嘴边差一点就说出去了,却是抬头的一瞬间倏然对上近处那双青黑透亮的眼,那抹颜色,太过纯净,映着光亮,干净到里头所有的情绪毫无遮掩他一眼辨清,猛得,愣在了原地…
四目相对,黎曼曼心口一跳慌忙低头,指尖捏上袖口。
“…我是想说,其实很多事情都是相对的,真正好的感情,也不是用时间来衡量的。”
微微瘦尖了下巴,又大又黑的一双眼,此刻的黎曼曼认真得甚至都不像裴钊认识的那个她…
“虽然从一方面来说,我们失去了一个好朋友,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我们却也陪伴了这个朋友一生。”
“特别是像Happy这样,从出生起就跟你在一起,那么虽然它没有办法永远陪着你,你却是可以永远陪伴它,直到过完它的一生。”
他听懂了么?黎曼曼微微抬起头来:“所以我觉得,这也是另一种幸福。”
那浅淡声线中,裴钊沉默望上近处那双澄净的眼,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
虽然宠物的寿命短暂无法陪伴主人一生,但是反过来主人却是可以陪伴心爱的宠物一生,作为真正爱护小伙伴的主人,他的确,应该觉得满足了。
能说出这样的话,这是他所知道的黎曼曼,习惯性的换位思考,看待所有事物都用着温柔的眼光,这是她独有的温暖善良。
只是所有的这些,此时此刻,裴钊都无法在意了…
沉默着,他看着她抬起头来,又低下头去,只有一个念头在他脑子深深徘徊!
曼曼她…喜欢他?!…
方才那一眼,那难以忽视的情愫,后知后觉,先前所有一幕幕终是顷刻袭来,那样的回避和眼泪,还有那一天在寝室楼下她看他的眼神!
沉默中裴钊死死盯着黎曼曼轻垂的眉眼,眉心不自觉皱起,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半晌,却是黎曼曼低着头,终是轻轻的说,后面我会比较忙,狗王也不在了…以后援助会,我应该…就不来了…
——
此后的一周,春雨来袭。
整个初春的临江泡在绵绵阴雨之中,整日整日的不见阳光,倒像是有了一些秋日萧索的味道。
这一日白天依旧下了很久的雨,到了夜晚,室内都带上了湿漉漉的潮气,闷热了一天的酒吧晚上开了除湿器,迎来一天最热闹的光景。
吧台前,舞池下,年轻的男男女女又在肆意挥洒着青春,穿着制服的年轻调酒师将手中调酒器晃得哐嘡作响,吧台前,那个漂亮的姑娘又来了。
他注意上她已经有几天,这段时间她每晚都过来喝酒,每次都是一个人。
女孩二十出头,高挑的身材,留着一头酒红色短发,英气又迷人。
很少有女孩子衬得起这样的发型的,一般敢作这样打扮的,都是真美人~
调酒师想着,面带职业性的微笑倒出一杯马提尼,点缀上一片香薄荷,轻轻推到女孩手边。
女孩扬起高脚杯,一抬头就能喝下一半,其实这样的喝法不对,还不如点啤酒来得实在。
漂亮的女孩这一晚又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不一会儿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男人就轻轻晃到了吧台边,斜斜靠上吧台,对着女孩摆出了搭讪姿态。
调酒师识趣的走开,不一会儿便又绕了回来,这次不知是用的眼神还是语言,总之男人走得很快,离开时一脸的不忿。
调酒师回来,女孩又点上了一杯马提尼。
方耀文在九点到的酒吧,一群大学同学聚会,别人都是单身赴约,他带着女友,一个长发温婉的姑娘。
看见两人进来,同学们笑着起身寒暄,当年医科大,就属方耀文的法医学最冷门,结果七年医科读下来,冷门专业毕业的大才子如今却是功成名就职称都评上正教授了,倒是比起他们这群蹲蹲药房看看诊的医生有钱有名得多!
换下了平时的工作服,一身深色休闲西装配着斯文的金丝眼镜,方耀文从进来到坐下,浑身上下写满了青年才俊。
都说法医不好找对象,结果人家倒好,女朋友十天半个月就换一个,还各个胸大腰细温柔可人的,这都是什么世道!
在场的男同学们笑着腹诽连连,女同学们倒是笑得更加真心实意。
虽说大才子面上看着是滥情了些,只是你们都没注意到他所有的女朋友都是一个型儿的么?
要说这滥情背后说不定还是专情打得底,只是可惜了我们这群没长成那种柔白小娇花的模样,不然帅气又多金的钻石单身汉谁不想上去扑一把?~
跟来的姑娘穿着一身白色裙子,年纪不大,显然不习惯这样的场合神色拘谨。
带着女友坐下,方耀文淡淡同老同学寒暄几句,几个热情的女同学立马过来拉着大教授的小女友去了一边划拳,方耀文不喜人群坐在最外围,靠着椅背休息了片刻,一偏头无意间看见了不远处吧台边,那看着已经有些醉了的女孩。
那张脸他有些印象。
那是…苏怡?…
到这酒吧消遣已经有好几天了,这一晚苏怡过来,依旧没有把酒吧的名字记住。
买醉,买罪…花钱买个罪受而已,去哪里不是一样?
这段时间里,苏怡的情况一直很糟糕。虽然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她的情绪却是每况愈下,越来越差…
义信今年开始扩张,年后开始每一天都很忙。
却是这样的忙碌中她像是什么都不想做,对着那张日思夜念的容颜,她常常感觉窒息,最初似乎只是想要偷懒一天,慢慢的,却是演变成了很多天;
再之后她发觉,即便是她什么都不做他似乎也并不太在意,这样类似放逐的忽视显得她连半点价值都像是没有,让她更加难过…
今晚的酒似乎很醉人,苏洛喝下第三杯之后头就开始头晕,俯身趴在吧台上,她迷迷糊糊间又想起了那一晚在家里,门缝中惊鸿一瞥的背影。
帮会有人传,说当家看中的姑娘,是苏二小姐的朋友。
然后那一晚,苏洛突然就带了朋友回家。
那一天她本来什么都不知道,却也隐隐觉出家里气氛不对。
到了晚上,苏洛不自然的表现终于暴露了秘密,她猜出了她朋友里一定有那姑娘,本只是想去看一眼,却是对上苏洛那一瞬心惊藏着宝物生怕被她碰了的阵仗,她忽然就生气了!
那晚她堵在苏洛房门口,不说要做什么,却也不走。
苏洛吓坏了,守在门外连话都不敢大声说,最后那门终于开了,走出来一个小小的圆脸姑娘,笑眯眯的自称是苏洛的朋友还叫她姐姐,她们两人努力缓和着气氛,最后她终于回去了。
却是并不像是苏洛以为的那样,她会走,并不是因为她们给了她面子。
在那卧室大门打开的一霎,虽然只是很短的时间,她却是一眼,瞥见了床上躺着的那抹身影。
那只是一缕黑发,微微露出被子的半个肩头,她甚至连对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没看清,却只是一个背影,她忽然就怂了,再也不敢上去求证半分,似乎只因这样一个女人,她真真切切是存在的这一点,就已经足够,打击死她!…
苏怡从来没有这样懦弱过,那样的情绪如同一杯杯苦酒入喉,让她无比痛苦。
同所有夜里独自来这样的地方买醉的单身女孩一样,她心里带着伤,在半梦半醒之间眼角微微湿润,最后终是放弃了,任由自己陷入了一片昏沉之间,什么,都不再感觉得到…
闹哄哄的酒吧里,人那么多,却是所有人都玩着自己的,谁有空闲去顾及他人。
穿过喧闹人群,一身黑衣,身材纤弱,一人缓缓走到了吧台边,将昏睡的女孩搀起。
隔着舞池,不远处方耀文一抬头,一眼瞥见了这一幕。
他微微犹豫的下一刻,那黑衣人已经搀着苏怡缓步离去。
方耀文没有看清来人的脸,他同苏怡并不熟,知道她也是因为霍城的缘故。
坐在卡座里,方耀文微微蹙眉盯着那头看了片刻,吧台前的调酒师还在,从人来到人走,他没有询问上一句也没有半分反应,说明那人和苏怡是认识的?
方耀文不是热心的人,说实话一个姑娘如果真的有警惕心就不该大半夜的一个人跑出来在酒吧喝到不省人事。
他想着回眸,继续听着身边同学唠叨,片刻便把之前的事抛到了脑后。
——
裴钊是在下一个周末找去了霍城家里。
他和霍城亲近,只是两人平时都忙,除了被召唤之外,他识趣很少主动跑去打扰。
这一天却是例外。
窝在霍城家的活动室里,裴钊懒洋洋的靠着软垫打游戏,今天霍城不陪他,似乎还很有些嫌弃他,他来了之后他就一直坐得远远的在一旁翻书,房间里四处都隐隐飘着消毒水的味道。
裴钊打打游戏,看看霍城,第N次抬头盯过去的时候,霍城冷冷放下了手里的书。
“看什么,不想玩了就回去。”
霍城今天心情显然非常糟,说实话裴钊都很少见他这副模样。
“我这不是关心你么,看你到底有没有异常…”裴钊不满的扬了扬眉,“话说你怎么回事啊消毒水都用上了,这不是没发病么?”
穿着一身黑色居家服,微长的刘海轻轻搭在额前,霍城正坐在房间角落里,静静翻过一本书。
这日午后依旧没有阳光,他坐在雪白的墙壁前,看着就像是一道淡漠的影子。
霍城的衣服大多是裴钊挑的,他留着他的一张卡,每次去买衣服的时候就按照自己的喜好选个十来套深色的送过来。
此刻靠着软垫懒懒支着头,裴钊看着霍小城大有种看着自家娇养的小弟又闹别扭了的样子,话说他家霍小城不说话的时候当真很耐看,只是一开口…
“没发病就不用消毒水了?不发病的时候难道周围就不脏了?”
霍城冷冷抬头,冷冷甩出一句,裴钊很肯定他绝对还冷冷瞥了他一眼,就在说脏字的时候!
我靠!
裴钊怒了,彻底受伤了,尼玛他今天过来找他就是因为心情惆怅好么,结果过来还是找气受这个世道还能不能更悲催一点?!
裴钊郁闷得要死,一盘游戏也干脆利落的输了,他丢了手柄,顿了顿,忽然勾唇,恶从胆边生。
“话说,你最近是不是跟你家小女神有进展了~”他其实知道并没有。
只是打蛇打七寸,被踩到痛处的霍城果然低头不再理人。
裴钊无声笑了笑:“否则你干嘛吃了火药一样,我造,有时候没经验,有进展也不见得是好事哒~”
霍城依旧没反应,翻书的动作却顿了顿。
呵呵呵,裴钊在心里已经笑疯了:“不过你也不要着急,凡事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对不对,要是弄巧成拙了不就只能回来继续…”
说到这里裴钊倒是自己停住了,忽然想起来前些天苏小洛打小报告,说偷瞄到安浔那丫头手机屏保用了一只小黑猫。
这个消息可大可小他本来不太在意,结果今天来忽然撞上不声不响在家里自我消毒的霍小城…
裴钊忽然惊了:“我靠你们不会真的有进展了吧!做到哪一步了?!亲…亲过了?还是那啥…”
不对不对,霍小城纯情了那么多年没道理一开始就光速前进,裴钊飞快想了想,微微咽了口口水:“那是,是摸过了么?难不成是被…”
被你个头!
霍城终于忍无可忍猛然抬头狠狠瞪去一眼,那一眼里的寒意差点惊得裴钊咬到舌头!
下一刻他蓦然起身两步走到房间另一头的白板前,拿起记号笔画出一道时间轴,下笔的力度大得白板一动一晃,之后他冷冷标注起数字,再也没说一句话。
霍城生气从来不跳脚骂人,如果他真生气,要么杀人,要么冷暴力。
裴钊被冷暴力了,惊过一跳之后再也不好意思开口。
一片死寂之中,片刻裴钊才反应过来最近自己的脑子当真是不好使,刚刚那一堆说出去了才惊觉全是废话,如果霍小城当真是和他家小女神有的进展他还回来消毛的毒,还不快去买点提高XX技巧的书多看看…
裴钊发觉自己这次是真踩雷了,还是很大的雷,而且他完全不敢想会是什么雷…
如果不是安浔那还会是谁,谁还会有这个胆子跟实力搞出这种阵仗弄得刚刚霍小城看他那眼神…我靠他怎么觉得那是羞愤加着欲死难道还真是被人给轻薄了?!
裴钊恶寒得浑身一抖,简直好奇加吐血到无以复加!
只是再是百爪挠心他都必须忍住不能问,最好连着之前那个表情都假装忘记全部烂在肚子里,否则就不是冷暴力,而是杀人灭口了咳咳咳…
另一头,霍城回避得很认真,裴钊望着那散发冷意的背影消沉了片刻,低头,转移了话题。
他想,他应该真的就只是单纯转移个话题。
“其实有时候你会不会有那种感觉,感觉有些事自己无论做什么,或者说无论做还是不做都是错的,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霍城没反应。
“或者说有些事,其实你明明知道没资格去在意,却还是忍不住要去在意,然后发觉自己在意了也没用,完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霍城记录着数据,依旧没有反应。
霍城是一贯沉默的个性,很少分享心事;裴钊话多很多,只是他说得多,不代表就能说到心里话上去。
便是这样淡淡两句,抽象得很,话落裴钊靠上身后软垫,抬眼望上屋外天空,不再开口。
他其实也没有什么脸开口,说这段时间他心情一直很不好,因为他交了一个女朋友,却对人家并不好;之后他又发现了另一个女孩对自己的感情,结果在意得不得了…
只是他哪有什么资格去在意…
几天过去了,裴钊不得不承认,他一直忘不掉那天晚上说出最后一句话时,黎曼曼的语气和表情。
其实她掩饰得很好,语气很自然,表情也很寻常,只是微微能看出一点伤感而已,却是那样的伤感他也看不下,一直记到了现在,像是完全绕了进去…
对于黎曼曼,裴钊一直觉得自己的感情是单纯的。
他挺喜欢她,自觉是有些像喜欢这个世上所有招人喜爱的事物那样的喜欢,同黎曼曼相处的时候他挺开心,所以也很愿意同她在一起。
现在想来,那样的感觉,甚至称得上珍惜,所以之前她回避的时候他才会那么不开心,甚至做了很多努力想要把她拉回去。
只是这样的感情,直至那一晚突然知晓了她的心意,便像是倏然一下完全变了味道…
虽然说来很不应该,却是从那晚开始,他才第一次把黎曼曼真正当成了一个女孩子来看待…
那一刻他甚至有些无措,明明不知该如何回应,却是非常渣的,他发觉他居然还是不想看见她伤心!…
这样的感觉他从未有过,甚至让他连表达都有些表达不清。
活了二十多年,他原以为自己坦然又理智,应该面对所有的情况至少都能想出一个解决方案来。
却是如今,他仿佛有了一个明显很珍惜的姑娘,那样的珍惜却仿佛还不知该如何定义…
却是在意识到这一切之前,他草草恋爱,草草卷入了另一段关系,造成了许多麻烦和伤害,时至如今,他还想再如何?
思绪过境,那角落白板上已经密密麻麻,霍城并不是会安慰人的个性,裴钊本也没期望霍城能听懂他那一堆错不错,问题不问题。
缓缓起身,裴钊甚至已经准备要走了,下一刻角落里忽然传来淡淡男声。
“如果是我,做决定的时候不会纠结对错,我只会考虑我想要的是什么。”
那声音一贯的淡漠,霍城微微仰头看着白板似在分析些什么,一句话,让裴钊止了脚步。
“认定了的事,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纠结。如果你做不到,只能说明你还没有想明白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那就再好好想清楚就好。”
淡漠一句,简单明了,裴钊回头,霍城也淡淡望了过去,青黑的一双眼里,带着他素来不缺的坚定。
那样的神情中,裴钊微微愣神,片刻之后反应过来,终是莞尔。
原来,是没有想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么?…没有想明白,就再认真想就好?
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他之前就没有想到?
裴钊笑起来,那一刻心情一瞬放晴,笑容中甚至带着些云破初霁碧空如洗的爽朗味道~
霍城才懒得管裴钊是不是又开心了,淡淡回头继续端详他的白板,他已经鼓捣老半天了,裴钊好奇过去看了片刻…
咳咳他怎么觉得事大了,霍小城这是算的什么他看着怎么那么像妹子每个月那啥的周期啊?!
今天一天他好像都在一惊一乍,裴钊猛一回头,看着霍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微微拧起了眉。
“上周我同那面具怪人NYX交手了一次。”
片刻霍城忽然冷冷开口。
裴钊愣着,看着霍城回头:“如果我没猜错,NYX是个女人。”
…!
裴钊彻底凌乱了!
近日,风靡了整个互联网的那面具怪人NYX,两个月前才出现在公众视野,当时发表了很了不起的犯罪宣言。
此后名为NYX的组织便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任何举动,最近不少人已经开始把他们当作一个都市传说来调侃。
只是裴钊却很清楚,就在情人节出道那晚,那面具怪人不知为何出现在枫林棋苑袭击了霍凌风,弄得他现在天天躲在义信,把自己锁在一间铜墙铁壁的密室里;也因为如此霍城同那NYX彻底杠上,一直再追查他的下落。
裴钊皱起眉来:“只是警方不是透露NYX是一个团伙么,怀疑有多人集体扮演那个面具怪人,你确认你的判断没有错?”
霍城微微点头,眸中的寒意又冷上了三分,把手里的资料递给了裴钊。
“从仓田三姐妹那天至今,所有可能同NYX相关的案子,我把时间统计了出来,就是这个表格。”
“NYX是女人,她的犯罪周期也有规律,对照这个时间表,再事先判断案件进展,就能在她下一次犯案的时候堵截她。”
霍城声线很冷,裴钊抬头望去一眼,只觉此刻的霍城简直称得上杀意满满…
如果NYX真是女人,那这周期表当真很可靠,一个月能砍去整整一周,再结合案子,时间判断的准度至少能提升到百分八十以上,只是咳咳…
裴钊这时候才意识到霍城之前看的都是什么书,感情是他之前半调侃半鼓励拿来给他的补基础的教材!
只是他那本意是要他多了解一下女性知识以后好跟他家小女神双宿双栖,结果他倒好,学会了全用到歪路上去了居然拿来算那变态面具怪女人的生理期?!
裴钊扶额,实在有些难以直视那小白板,扯着嘴角把资料还回去。
“我说啊,这整个临江天天惦记这那NYX的人多了,只是跑去算人家安全期的,估计也就你一个了…”
裴钊笑着打趣,霍城淡淡抬眼,他还没什么算安全期的概念。
裴钊看出来了刚想接着猥琐,手机忽然响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接起来:“喂苏小洛?怎么了找哥玩耍啊~”
“钊哥?你今天和城哥在一起是不是?”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却并不像裴钊预想的那么欢乐,“你能不能让城哥听下电话,我有要紧事…”
裴钊一顿,立刻打开了免提。
苏洛的声音在抖:“城哥?城哥我姐失踪了…她这周二晚上出门,结果到现在都没回来!电话打不通,其他人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昨天我妈生日她就算回不来也肯定会打电话的…我觉得我姐可能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