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安淮以为知道眼前女孩身份的人,只有他一个人。
却是当那穿着火红裙子的小姑娘哭喊着从人群后跑出来,一下扑到他爸爸身上,那一幕太过戏剧化,他呆愣着下意识偏头望向安浔,看到她表情的那一霎,才惊觉,原来,她,也是知道的?
安浔表现得太淡定。
显然无论那女孩本身还是她做的事,都没有对她产生多大影响。
她淡淡轻垂着眼,望向女孩的眼神有些漠然,她对面安濛脸色非常差,站在她的角度,可以一眼看清地上那小姑娘哭泣的脸,虽然她脸上都是泪水,她还是不一会儿就分辨出来,那小姑娘长得有几分像安浔!
一个口口声声把她的爸爸叫成爸爸的女孩。
一个和她同父异母的姐姐长得像的女孩。
安濛不傻,她稍微分析了一下,一个惊人的答案已在脑海里形成。
兄妹俩都白着脸,在情势最乱的那一刻,回头朝着不远处,他们的母亲望去。
那里,乱糟糟的人海前,穿着一身富贵的衣衫,发型和妆容甚至依旧保持着精致端庄,宋灵韵脸上带着冷冷又淡漠的表情,斜睨着这处闹剧。
从她身侧攥紧的掌心,安淮看出来了,妈妈她,并不知道杨柳母女的存在…
却是从她嘴角终于弯出的那么冷笑,安濛看出来了,妈妈她应该早就知道爸爸在外头有人,只是从没想过,他居然还有其他的孩子!
地上的小姑娘,哭得很认真。
不远处,一身朴素的杨柳战战兢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根本不敢靠近。
众目睽睽之下,却也许只有安溪自己知道,那泪水之下,她是多么的高兴!
今天,她做好了被虐被排斥,被狠狠拒绝的心理准备过来。
结果却是老天眷顾,她和妈妈刚刚到场,就撞上了这么一场闹剧!
她在情况最乱的时候出现,选择了看上去最夸张最傻,实则却是最聪明最应当的方式,狗血登场。
你看如今,谁能猜得到,今天其实是她第一次与生父见面?
她哭得,像是死了爸爸一样。
不能说话也不能视物,基本已经失去了意识的安建邦,他这是被落井下石,逼着,新认了一个女儿啊。
旁侧,安浔淡淡望下,眸中带起一丝玩味。
下一刻张嫂拿着电话火急火燎的冲了过来,大声通报。
“我已经叫救护车了,马上就到,车马上就到!”
彼时,那清早就积聚在城市边缘的乌云终于乘风而来,笼上山头。
豆大的雨点很快在地上连成一片,骤雨袭来的那一刻,咵嚓一声巨响,明亮闪电划破夜空,打落一声炸雷!
…
这是今夏临江入伏以来第二场雷雨,来势凶猛。
屋外的天空看着如同夜晚一般黑,市中心高层住宅区,黎曼曼事先关紧窗户拉上窗帘把房间的大灯都打开,做足了准备,却是第一个炸雷落下的时候Happy还是吓了一跳,扬起脖子嗷嗷发出了一阵狼嚎般的狗叫。
大多狗狗都怕打雷,受惊之后不让抱也很紧张,一边叫一边在房间里乱窜。
黎曼曼跟在Happy后面追,屋外电闪雷鸣屋子里也乱作一团,她追得满头都是汗,好不容易抱住Happy的脖子把它摁倒,双手捂住它的耳朵,也不知道有没有效。
手机在这一刻响了起来。
黎曼曼一手抱着Happy的脑袋,伸手刚刚摸到手机就被它挣脱了,Happy继续扬着脖子在屋子里绕场一圈,叫着跑走了,黎曼曼没力气再追,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接起电话。
“喂刘阿姨,有什么事吗?”
这段时间裴钊出差家里事少,有曼曼来帮忙之后就和刘阿姨形成了分工。
每天上午刘阿姨过来打扫卫生,给Happy喂一顿早饭。
吃过中饭之后黎曼曼从学校过来,带Happy出去溜一圈,然后负责它的晚饭。
晚上黎曼曼陪到七点过,等着护工来检查过Happy的状况哄它睡着之后她再打个车回去,车费由刘阿姨负担。
这样每个人都相对轻松,狗狗也照顾得不错。
听见黎曼曼那头Happy起劲的叫声,刘阿姨顿了顿:“曼曼啊你那边情况怎么样,需不需要我过来帮忙?”
外面风雨大作黎曼曼当然不能让刘阿姨专门跑一趟,她赶忙摆手:“不用不用,Happy有点怕打雷在跑,但是不碍事,我一个人搞得定,您不用过来。”
“…嗯,那行。”
刘阿姨轻应了一声,神色微微有些古怪,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
“曼曼啊,今天这个雨看来还要下很久啊,我刚刚看天气预报,今天一整晚都是雷雨天,我就在想啊,要不你今晚就住下?别回去了。”
“啊?”
黎曼曼没想到刘阿姨会突然这么说,她下意识朝客房方向张望一眼,刚犹豫要拒绝,刘阿姨继续道:
“你看啊,今天打雷,Happy晚上一个人肯定睡不着的,你就留下来陪陪它。”
“而且下雨天你跑来跑去也挺麻烦的,家里又不是没有地方,你睡一晚,明天早上我过来收拾好,裴先生不会知道的,今天这样的天气,他晚上也肯定回不来了呀。”
刘阿姨好一通劝,理由像是各个都很有说服力。
黎曼曼之前一心在怎么度过雷雨上,还没想过裴钊的问题,这时候被刘阿姨一提醒她才反应过来,他今天的确很有可能回不来了…
其实一场风雨持续不了多久,改签一班航班,也许也就只是推迟一晚的事。
曼曼却还是有点点惆怅起来。
她原本以为今晚回去之前,是能够同裴钊见上一面的。
那天那样匆忙就分别了的他,此后离开大半个月,让她越来越有些想念了的他;
他那样忙碌不知身体和精神是否好,走前的那个约定他还记得么,他回来就要跟她说的,不知会是什么话…
黎曼曼的心情有些复杂,带着点即将见到喜欢的男生的喜悦,又有一点不知如何面对的紧张;
像每一个处在这个阶段的女生一样,她期待着一段恋爱的开始,同时又对从来没经历过的感情抱着一丝谨慎,关键时刻了啊。
住下来么?…
黎曼曼想着的下一秒客厅里就传来了不和谐的声响,Happy不知把什么碰到了地上。
“好…那好,那我住下来陪Happy,它好像做坏事了刘阿姨我先去看看哈…”
黎曼曼终于一口答应挂了电话,急急忙忙小跑出去。
电话那头刘阿姨盯着墙上的钟,松口气,拿着手机倒腾半天,翻出微信打开语音。
【裴先生,我是刘阿姨,电话我刚刚打过了,小姑娘同意了,说她今天可以住下来,不回去了。】
刘阿姨发出一段语音,有些磕磕巴巴的,因为她实在非常非常好奇好么!
就在刚刚她的雇主裴先生居然莫名其妙给她打了一个越洋电话,说自己航班延误,然后莫名其妙要她联系家里照顾狗狗的小姑娘,劝她住下来…
咳咳咳…
裴先生怎么知道家里有个小姑娘的?
裴先生和小姑娘是什么关系?
刘阿姨很想问,最后还是忍住了。
半分钟后语音回了过来。
【你让她把门锁好,被子不够的话在衣橱最上面拿,黑色的袋子。】
语音里淡淡的男声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刘阿姨僵着表情,这是要她再打一个电话过去的节奏…?
同一时刻,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裴钊抬头,望着前方大屏幕上一片飘红叹了口气。
因为临江天气原因,这一天飞往临江的航班全部取消了。
…
另一头,临江市。
此刻整座城笼罩在大片乌云下,闪电就打落在城市上空,远处看着,就如同大片里世界末日降临的场景。
大学城也下雨了,豆大的雨滴浇下,浸透了清冷校园的角角落落。
这场暴雨下的急,似乎一时半会儿没有停歇的迹象,站在窗边,唐少辰望上屋外昏黄如傍晚的街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他回头的时候,望去的地方,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苏洛已经趴在桌边睡着了。
她最近每天都过来整理资料,像今天这样无聊的时候她会待得更久,然后因为这边也同样无聊,撑不住就睡了过去。
唐少辰盯着苏洛头顶的发旋看了一会儿,垂眸走到桌前。
那里摆放着厚厚一沓文件夹,是早上苏洛整理的材料。
她把A类资料放到了红色文件夹里,B类弄去了蓝色,14年和15年的卷宗她根本没有分开就交了过来,而前两天她刚刚录入电脑的分类卷宗,她今天忙活了一上午,又重新录入了一遍。
她不记得他昨天给她新换的分类标准了,当然也更不可能记得他刻意提早了一个星期给她布置的任务。
不光光是别人说过的话,她同样也不记得她之前做过的事,他随便把她的文件夹换了一个位置,她就找不到了…
苏洛最近奇异的状况,也许便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只是心思细腻到这样的程度,所有的一切,却好像没能逃过另一个人的眼睛。
从时段到模式,从类别到时间,他默默测试默默观察,今天得到的,就是这样的答案。
唐少辰站在桌边,也许此刻的心情,并不比屋外那昏黄天空下的气氛好上多少。
她仅仅见过两面就能记住一张陌生的脸,单单只是一眼,就能储存到尸体上百分之八十的细节。
她就坐在此刻同样的位置,调信息就像调一个庞大数据库跟他乱七八糟聊着天的日子,似乎都好像,还犹在眼前…
苏洛的记忆方式是视觉缓存型,她善于将看到的东西刻录光盘一样记录到大脑中,而最特别的一点,是当她需要使用的时候,调出数据的速度和完整度比普通人高出了数倍,简而言之,在这方面,她是个天才。
可如今这条供所有数据输入输出的通道,却好像忽然,断了一般…
不知何时来到了沙发边,唐少辰默默望上苏洛清淡的睡颜。
她睡得很熟,呼吸匀长,一张清秀的小脸半埋在臂弯里,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般。
他垂眼的时候,在她今天微微翘出半寸的一撮刘海下,看到了那条浅浅的白色伤疤。
那里离发根很近,疤痕虽然很长却并不明显,她一直觉得那只是一道小伤,是她英勇的证明,她从来笑嘻嘻的说,她根本好了,早就不疼了。
也不知站了多久,无声中唐少辰终是伸手,指腹轻轻擦过了那细长的,如小蛇般蜿蜒的裂痕。
那痕迹微微粗糙,擦过指尖时候,像是一瞬划拉到心上。
屋外忽然闪过白光。
两秒之后一声炸雷,把睡得迷迷糊糊的苏小洛直接从睡梦中炸了起来!
“我…靠…”
她惊过之后把不大文雅的语气词吞回了肚子里,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抹嘴角可能会有的口水,然后心有余悸的擦了把汗…
她怎么突然睡着了,还睡得好热,特别是当她一抬头对上近处那两道淡淡望来的视线,胃都在那一刻抽了一下,绞痛绞痛的…
那双永远淡漠的黑瞳里,此刻望去是有些不太明了的情绪;
苏小洛满头大汗,她这是一偷懒就被抓,真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在冰山这里也敢放心睡觉!
“…教授…我错了,我昨天睡晚了…我明天一定加倍努力…”
苏小洛腆着脸求饶,装出的样子比平常乖多了。
她的那根毛还翘着,压出睡痕的小脸看着微微滑稽,叫人…有些心疼。
“明天你想吃什么?”
唐少辰忽然淡淡开口。
啥?!
狂风暴雨做着背景,已经做好被骂死准备的苏小洛可反应不过来这种峰回路转,她愣了一会儿,确定那不是反话。
“…凉皮?”
反正都是吃冷的,她选了一个冷着吃也好吃的。
苏洛小心翼翼:“报告教授,我能申请加两勺辣椒么,你如果嫌弃味道太重我可以去楼下吃好再上来。”
她举着小手。
“可以,还要加什么?”唐少辰眼皮都没抬一下,一觉醒来他突然变得特别好说话,“就在这吃,不用出去。”
“哦。”
苏洛应下,狐疑观察一眼。
其实她不太习惯大冰山不横眉冷对她,难道是她上午工作完成得太好,冰山心情很舒畅?
大冰山莫名其妙还在盯着她看。
苏洛不自在的捋了捋头上的毛。
“微波炉也给你买好不好?”
冰山还在诡异。
他从来不问她什么东西好不好。
“…好。”
苏洛下意识把握机会满口答应,她知道了,刚刚她睡觉的时候冰山肯定也睡觉了,这时候绝对不清醒。
屋外再一个炸雷落下的时候,苏洛忽然忍不住笑了。
清秀的一张小脸因这个笑容变得明朗,她回想起了在河州山洞那一晚发生的事。
那一晚她似乎说了很多话,冰山似乎也说了不少,其实她已经不太记得清了,只记得那时的气氛,似乎和这时候很像。
心里忽然有些未曾有过的感觉,苏洛笑着,却也不知那是什么。
她想也许冰山对她还是很好的,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心里莫名的,很高兴起来。
——
屋外雷鸣声声,今日三个小姐妹各有一番经历。
安浔的故事向来最狗血,跟着安家众人一起,她刚刚赶到医院。
安建邦被送到了紧急抢救室,据说有中风瘫痪的可能性很高。
宋灵韵的脸色一直很差,听见这一句只是稍微顿了一下,神色并无太大起伏。
换了一身更轻便的衣服,安浔靠在抢救室外的走廊上。
她的长发扎了起来,利落的一个马尾,明艳又冷淡。
安淮,安濛还有顾氏夫妇,所有该在的人都在。
同安建邦私交不错的股东,满怀担忧的公司高管,这些不该看到这一切却必须让他们好好看到的人,也一个都不落的守候在不远处的角落,窃窃私语。
气氛紧凝的走廊上,时不时传来两声委屈的抽泣。
作为在场身份最尴尬的两个人,那一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母女,此刻正堂而皇之跪在抢救室正前方的地板上,承受着四周各种复杂视线,哭得隐忍哭得悲伤,哭得叫人满心怒火!
今晚的生日宴,几乎是全然的颠覆毁灭性的打击,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恒通董事长安建邦的病恐怕是治不好了,好了估计也不能再管事。
安家没落了,如今只剩下一群孤儿寡母,LPO会乘人之危么,这一切对于公司,到底又是福是祸?
在巨大的变动之前利益永远高于一切,至于最后曝光的那一段疑似私生女丑闻,也不过只是涂添冷笑罢了。
垂头等候在抢救室门口,他握紧的掌心一直没有松开过,满脑子盘踞的,都是不远处那凄凄切切的哭声。
这一夜,恒通毁了,安家,也毁了。
明日这一段满是狗血的新闻就会登上各大八卦杂志,成为街头巷尾的笑柄,一个心心念念记挂亡妻的男人,一个突然出现不知所谓的私生女,一瞬间把他们母子三人的地位变得无比怪异。
他们是夹在正妻和小三之间的灰色地带,永远不如父亲的原配理直气壮,在其他所有人心里也越来越像是个笑话。
他们本来就和高贵没有半点关系,而如今,已是可笑的象征…
张嫂看不下去了,她偷偷过去小声劝说杨柳母女。
这年头谁都知道的家丑不能外扬,那年仅十五岁看似单纯的小姑娘却好像一点都不懂。
她被碰到的时候就会受惊般往后躲,再被惹到了就会大声哀求要留下来,她也是爸爸的女儿啊,她也担心他的安危,爸爸说了,今年她就满十六岁了,是个大姑娘了,他不想她们母女再在外头受苦,他说要在这次生日上正式把她介绍给家人的,他说了,要把她接回自己身边的!
这一段哭泣,真得不能太真。
连林秘书都都觉得自己快要相信了。
哭闹声中安淮狠狠抬头,今晚的生日宴所有的请柬都是林跃经手的,没有请柬杨柳母女根本连安家的大门都进不来,又怎么可能出现在现场,这是一个局,是有人事先安排好的,故意要破坏这场生日宴的局!
安淮只能想得到林跃!
此刻他正站在股东圈子里,同身边的人密谈。
心口想压抑着一只巨大的猛兽,一贯温文尔雅的大少爷,此刻终于在连日来的压抑和打击中崩溃,他忍不住了,情绪完全爆发,一咬牙,忽然捏紧拳头往前跨了一步!
下一秒,那所有奔涌的怒火却是被一道幽冷的寒意止住,他愣着一低头,只见一只白得甚至像是毫无血色的小手,正坚定的,用力的,按在他的手背上。
安浔拿着手机。
短信,电话,她一条都没回复,一个都没接。
却是今天所有的时候,她都像这样翻着短信,无声而淡漠。
此刻她终于从屏幕上抬起头来,朝安淮望去一眼。
那一眼里安抚有制止,更多的却是凉意。
安家不会这么容易败的,安家,又怎么能这么轻松惬意的,就败了呢?
安淮在那一眼中愣神。
下一刻安浔收手,转身先他一步走了出去。
冰冷的雨夜,她换上了一身T恤长裤,紧身铅笔裤包裹那一双修长笔直的腿,看一眼都叫人血脉贲张;
她款款走来,高跟鞋跟轻叩在冰凉地板上,最简单的装扮,那身姿,优雅高傲得像个女王。
走近的时候,便是连扎堆的大股东们都停止了窃窃私语,林跃在人群中回头,眸带深意。
安浔在杨柳母女身前止步,一双墨瞳淡淡望下,那一眼冰凉而慵懒。
她终于过来了!
安溪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她含着泪水,抬起头。
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是多么的楚楚可怜。
墨瞳微扬,电光火石间她却甚至看都懒得看清那张脸,四目相对的刹那安浔扬手,又快又狠一巴掌甩在安溪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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