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鲁图斯来到上京城的时候,祖尔别也的军队已经替换了上京城的城防。
和东蒙古巴彦乌古拉城不一样的是,上京城的城墙是采用包砖的。青色的砖块充满了历史的年代感和沧桑感,一些青苔和杂草从缝隙中生长出来。恰好此时正逢秋雨,阴雨绵绵,让人莫名的生出几分唏嘘。
曾经强大不可一世,横扫辽宋的大金国,就是以这里为起点,开始称霸之旅。曾经作为这个强大国度的上京城,又承载了多少胜者的辉煌与败者的泪目。
可惜,一切都是过往云烟了!
兀鲁图斯摘下挡在头上雨衣的兜帽,任凭雨水一点一滴的浇灌在头顶。这可以让他迅速冷静下来,让他清醒的知道,再辉煌的曾经也会被时间的力量消磨掉。就像现在的大金国,曾经的强大已不可追忆,现在只能缩在方寸之地苟延残喘。
而自己,兀鲁图斯部虽然正在自己的领导下如日东升,但很难保证,这种势头会一直保持下去。如果有一日蒙古主力军回返,那会不会也和大金国一样,成为昨日黄花,彻底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
不过,在那样的情况发生之前,自己一定要做点什么。
就比如这座上京城,它的辉煌虽已消逝,但自己,却有力量让这座城市重现辉煌。到那时候,即便蒙古主力军返回,自己也有信心斗一斗了。
在他心思百转时,祖儿别也与上京城的一干官吏已出了城门相迎。每个人都是直接暴露在绵绵的秋雨里,水珠顺着他们的脸颊往下滑落,湿透了他们华贵的衣衫。被雨水浇灌的地面也变得泥泞起来,将他们衣衫染成了黄色。
但每个人都不敢有丝毫的不满,甚至在兀鲁图斯骑着马走近的时候,完颜洛术还领着人进行虔诚的叩拜。他们的额头直接贴进了泥泞的地面,泥水在他们眉心散开。沿着鼻梁的两侧往下流淌时,也没人敢伸手去擦。
生怕因某个微不足道的小动作,而引起了这位蒙古王爷,也是上京城新主人的不满。
“罪民完颜洛术·······叩见大王!”,伴随着完颜洛术的话语,一干人等全都齐齐出声。动作出奇的一致,姿态出奇的虔诚。
看着他们低下的头颅,兀鲁图斯骑在马上,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这就是权利的腐蚀吗?”,兀鲁图斯想到自己从掌握也古部开始,心境的微妙变化。此前还会因骤然而得到的巨大权利感到几分彷徨与不安。但从拿下巴彦乌古拉城开始,自己已开始享受身处高位了。
那种醒掌天下权,一言定生死的感觉,让他沉迷且越来越孜孜不倦。而今天,自己的权利又会向更高处迈进了。
“眼前这座上京城,会不会像曾经的大金国开朝皇帝一样,会成为自己迈向辉煌的起点?”,兀鲁图斯瞧着眼前的大开的城门已经跪了一片的降臣,不由自主的想着。
“大王!”,祖儿别也看到自家的主子有点出神,刻意轻声提醒道。
“嗯!你们都起来吧!”,兀鲁图斯平淡的让底下的降臣站起身来,接着道:“入城!”。
简单的两个字,顿时在大军中响起一片欢呼声。这是胜利的庆祝,也是诸位将士对兀鲁图斯部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欢呼。因为只有强大的实力,才能做到这样。也只有强大的兀鲁图斯部,才能胜得这么容易。
与城墙所体现出的厚重感相比,城内就只有萧瑟与不安。
因事先得到命令,知道将有蒙古的大人物要来。全城百姓都被勒令出来迎接,于是绵绵密密的雨景中,站满了一个个或麻木或惶恐或紧张甚至还有仇恨的百姓。虽然蒙古人从没有在上京城发动过攻城战和屠城,但这座城却是因蒙古而衰。
从上国都城沦为一小国边城,这种地位的落差而带来的失落感,是所有世代以上京城为家的百姓共同的阵痛。
现在,这座城要回到亲手将这座城打落到尘埃里的蒙古人手中。每个人,每个生活在这座城的百姓,都对未来充满了彷徨与不安。甚至还有一种无法抹去的屈辱感,在他们心头缠绕与回响。
兀鲁图斯进城时,面对的就是这样一群心态复杂的百姓。
“跪!”,早就守在街道两旁的城防军,大声叫喊道。
哗啦啦······黑压压一大片跪倒声在雨中的街道上响起。雨水与地面的碰撞声,雨水与人身体的碰撞声,膝盖与地面的碰撞声,一时混成一片。
一种沉闷且压抑的气氛在雨中传开,传进了每个人的心理,传进了上京城的街头巷尾。
瞧着这种无言的跪拜与沉默,兀鲁图斯没有感到欣喜,反而有了几分忧虑。这座城,现在还不属于他。这座城的百姓,短时间内也没那么容易接受自己这位新主子。
因为他从这些百姓的脸上看到的,除了麻木害怕与畏惧以外,没有半分对新生活的憧憬,更没有对自己这位新主人的欢喜。更有甚者,还流露出浓浓的恨意。
“哎!”,兀鲁图斯心里有些悲叹。原本他是不愿对这座城用上强硬手段的,但看这些百姓的反应,或许要‘大换血’了。虽不至于都杀了,却要将这里的百姓换掉一半以上。再将忠于兀鲁图斯部的百姓迁入进来,那上京城中女真人的独有印记就可以抹掉了。
在他想着未来对上京城的安排时,跪拜的队伍随着军队的脚步一直往前延伸。颓败灰旧的房屋与百姓跪倒的背影,一起融为了一体。
就在这时,有明显女真人打扮的百姓冲出跪拜的队伍,欲对行进的军队不利。可是不用兀鲁图斯部的军队动手,就有完颜洛术的城防军像砍菜瓜一样,三下五除二的将这大逆不道的刁民当场砍死。
这么一直进入内城,来到曾经金国的宫殿,路上发生的行刺就没有停过。但无一例外,全都是死。也许,这就是这座城对蒙古人的最后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