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局。
大叔一言不发,也没有行动。
王经理摊手摇了摇头,随口将烟头吐在地上。他又回头看了大叔一眼,见没有动静后转身就要离开。
前脚刚迈出阴影的笼罩,后脚就被大叔的声音叫住。
“等等。”
大叔缓缓抬起头,用浑浊的眼神扫了他一眼。看着那痞里痞气的模样,只觉得有些好笑说道:“就你做的那些事,你叫我拿什么相信你。”
王经理驻足了片刻,身形轻微晃动。
如果从正面看的话,只见他嘴角歪斜翻起白眼。斯文的装束难掩放荡不羁,头也不回冷冷说道:“你有的选吗?”
大叔静静盯着他,眼神渐渐暗淡下来。
他低下头将烟盒塞回口袋,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道:“夏禾需要一个家教。”
听闻此言,王经理却满心欢喜。
他笑的有些自由,一点点回过头来。看着大叔体面的模样,他轻笑一声说道:“巧了,我就可以胜任。”
话音落下,两人没有再说话。
大叔整理好衣服后,就转身径直离开了走廊。而王经理摇摇头,重新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这个阴暗的角落,算是彻底安静下来。
只有暗中潜藏的两个少年,悄悄跟上了大叔的脚步。
……
一刻钟后。
城北医院门前,停着一辆出租车。
大叔面带微笑的付钱,早已没了之前的散漫。他看向车里的女儿,温柔地将其扶了下来。
随后父女两个人手牵手,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医院。
不久之后。
另一辆出租车缓缓驶来。
青铭先一步跳下车,刚好看到大叔两人进医院。而方贤等车停稳后才下车,连连歉意地向司机招手。
他无奈地转过身,吐了口气说道:“急什么,又丢不了…”
而青铭却一脸无所谓,目送着父女的背影消失。随后他才咧了咧嘴角,不平不淡地说道:“这大叔,对家人倒是不含糊。”
“走,进去看看。”
方贤感受着面具的指引,定位之光在心中亮起。
这个被遗弃了很久的能力,终于在这个时候发挥出作用。
哪怕大叔早已走远,他的行踪却还是被方贤掌握。那盒途径两手的中华香烟,在此时亮起淡淡的光芒。
……
急诊科,重症监护室。
走廊尽头,单人单间的病房。
大叔停步站在门前,透过窗户望向里面躺着的妻子。他的心情无比复杂,久久都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小女孩抬起头。
她的眼神好像很天真,又好像很懂事地说道:“爸爸,我们进不进去呀……”
大叔低下头,轻抚女儿的额头。
他看了看身上的防护服,又看着女儿身上的防护服。在沉思了一阵后,才小声回答道:“当然进去,我们就是来陪妈妈的。咱们一家人好久没有聚在一起了,这次就好好说说话吧。”
女儿点点头,乖巧地站到一旁。
大叔见状叹了口气,鼓起勇气伸手推开房门,扑面而来的压抑感充斥着内心,但他也只能保持微笑。
女儿默默跟在后面,眼神却变得有些黯然。
她看了看病房那些闪烁的仪器,又看了看身上插满导管的妈妈。一滴泪水忍不住地滑落下来,顺着口罩向下流去。
此时。
床上的母亲也有所查觉,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
“夏禾,有福。你们怎么来了,我……”
大叔摆了摆手,用安慰的语气说道:“别急,先听我说。”
拖着厚厚的防护服,他摇晃着来到床前。看着妻子那虚弱的身体,他脸颊微微颤了颤说道:“我工作忙完了,夏禾作业也写完了。今天天气挺好,就拜托医生放我们进来看你。”
“哦,是这样啊。”母亲神色舒缓了些,眼睛闭上吸了口气。
当看到丈夫护目镜下的眼睛时,她还是不放心的微微抬头:“你的黑眼圈好重,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大叔摇摇头,侧头看向女儿说道:“秀清,你就别瞎想了。我和丫头都很好,没有什么困扰的事情。只要你能快点好起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嗯,我会努力的。”
秀清眼神微动,也看向床脚的女儿。只见丫头低头抓着栏杆,另一只手抓着被子的一角。
她眼角颤了颤,轻声开口说道:“夏禾,过来让妈妈看看。”
女儿抬起头,渐渐松开两只手。
她迈着小碎步来到大叔面前,随后转身看向妈妈,在慈爱的目光下,她终于挤出一丝笑容。
秀清见状也是抬了抬手,嘴角上扬说道:“长高了,也变漂亮了……你的脸怎么了,有人欺负你吗?”
女儿摇摇头,只是笑嘻嘻地说道:“我没事,妈妈。就是在学校,打蚊子的时候不小心抓到的。”
“啊?打蚊子呀。”
母亲露出惊讶的神色,嘴角微微张开,沉默了片刻,才半开玩笑似地说道:“好厉害的蚊子,把我的夏禾都弄伤了。”
“嘻嘻。”
母女俩相视一笑,谁也没有再提脸伤的事情。
而看着家庭和睦的场面,大叔也忍不住露出会心的笑容。不过很快眼眶就被泪水占据,他转过身拼命想将其收回去。
而秀清见状并没有感到意外,反而露出几分理解之色。她一边摸着女儿的额头,一边缓缓开口说道:“怕什么呀,想哭就哭呗。你也挺累的,不要一直紧绷着自己……”
说着,她又看向女儿。
“夏禾,你去床边看看风景。我跟爸爸说几句话……”
女儿没有说话,转身便跑开了。看着她瘦小的背影,秀清抬着的手也落了下去。
“有福,你老实跟我说,我还有多长时间。”
大叔怔了怔,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带着一脸轻松说道:“什么还有多长时间,医生都说你快好了。放心养病就行……”
话音未落,秀清就打断了他:“你骗不了我。”
大叔:“……”
看着带着一丝威严的妻子,他嘴角动了动却再没说出口。他像一个失败者般低下了头,悔恨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流淌。
秀清看到他这模样叹了口气,转移目光也没有再逼他。
头顶的白炽灯很亮眼,却没能照亮人心的阴暗。她其实早已看破生死,只是担心两个长不大的孩子。
一个放不下未来的憧憬,一个几乎没有了未来。而陪伴他们的自己,也即将消散逝去……
支离破碎的现实,化作无数刀刃折磨着伤口。
一点一点,将热血放空……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声音变得微弱下来:“有福,有福…”
“怎么了,我在。”大叔连忙回过头来。
秀清呼吸平稳,静静地问道:“你说咱们在城里生活多少年了。”
“恐怕……有三十个年头了。”
“你还记得…小时候吗…”秀清睁开眼睛,眼神中带着一丝怀念的色彩:“我们两个躺在草垛上,肩靠着肩数天上的星星……”
“有福啊有福…你说咱们家,什么时候才能有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