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瑛一听到这里,哪里不知梦钰雅打得什么主意?
对方这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那就是她想要不花钱的筑基丹,可以,不过得拿自己的身子和今后的一生去换,这简直就是让她拿自己去和别人做交易了。
想到这里,介瑛是再也坐不住了。
只见她一张白净秀丽的脸蛋,瞬间涨成通红,人也腾得一下站起身来,想要直接走人。
见此情形,梦钰雅只是不慌不忙的吹了吹自己素白又娇艳的手指。
“介师妹,人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也短,有些事情你还是得早做打算的好。”
“毕竟你现在正年轻、样貌也好,若是不提前为自己打算好未来,错失了这次的良机,再往后还长的日子里,怕是会难熬的……”
“有时候,人活着可不光是为了自己,也得想想自己的家人,你说对吗?”
起身后背对着梦钰雅的介瑛,听到这里时,脸颊上已是有泪水无声的滚落而下。
她强忍住喉间的哽咽,故作镇定的回了一句,“我会再想想的。”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出了梦钰雅的洞府。
在她离开时,这间洞府两侧的石壁上、镶嵌着的那些会发光的美丽晶石,依然璀璨动人,可她却再没有了欣赏的心思。
介瑛走后,梦钰雅兀自坐在软凳上头。
她正在用自己左手的食指,轻轻摩挲着白皙柔软的右手食指。
看着自己纤长的手指,她轻声低问道,“女人的一辈子,最好的岁月总是那么短,那么易逝。我重活一世,这般劳心劳力的施展手段,只是想用最短的时间爬得更高、活得更漂亮、去看这世上更美好的风景……你说,我这么想、这么做,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被主人抚摸着的食指,对主人的问话无言以应。
佳人独坐的室内,烛火依旧通明,可投在墙面上的剪影却是黢黑扭曲如鬼魅。
离开梦钰雅的洞府后,介瑛独自走在从半月区回自己住处的路上。
夜空中,群星闪耀,星光熠熠,这光悄悄的折射出了她面颊上浅浅的泪痕。
下山的路上,并没有起风,天气也不算冷,介瑛却下意识的用双手抱紧了自己的双臂。
她的脑海里还在反复回想着梦钰雅说过的那些话。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知道对方说的话是有道理的。
凭她家里如今的条件,连她炼气期的修炼都供不起了,只能靠她自己拼命去接任务来过活。若等她筑了基,往后的路,就全部都得靠她一个人了。
事实上,她也不是没想过和其他有姿色的女同门一样,想办法同那些出身极好的同门男修们打个火热,好替自己挣点修行资源来。
可她是真的做不到。
她那颗倔强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做出用色相换资源的行径来。
哪怕那些女同门都笑着说,大家只是在彼此之间各取所需而已,她却还是做不到。
介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前路会越走越艰难。
城里的那些人们,不是总是爱说,年轻人只要进入了大宗门,往后的日子就能青云直上、一路飞升了吗?
不是说,成了修士,就能轻而易举的降妖伏魔、受世人敬仰、光耀家族门楣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看到那些充满光明的未来,看到的却只有一座座拦在了她面前的那些门槛?那些高到、几乎让她无法逾越的门槛?
是不是出身平凡、还想往上爬的她,本就该死了往上晋升的心思,寻个好人家早早嫁了,然后生儿育女、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
这一刻介瑛心头升起的悲凉,远甚于先前遭遇险境、濒临死亡时的那种绝望。
如果说面对死亡时的绝望,是出于对未知的迷茫和惶恐,那么她此刻心中的悲凉,却是出于对现实的认清。
有时候,面对现实,比面对死亡还要可怕,它需要一种莫大的勇气。
在同一片星空下,像介瑛这种为自己的明天而伤神的人,实在是数不胜数。
只不过各人都有各人的愁苦,不足为外人道罢了。
位于长天宗最核心区域的一栋屋宇里,一直在自家宗主师父的住处待到现在的水一,此时方才背对着星光、缓缓从前者的房间里退了出来,并合上了房门。
房门外头正对着的幽静小院里,还站着十来位身穿深紫衣袍的资深长老,穿着蓝色衣袍的修容光也在其中。
这些长老都是知晓宗主中毒一事的核心成员,也是他们起初对外封锁了这一消息。
但近日来,宗主身上所中的奇毒遇上了能够治愈的转机,他们这才稍微松了点口风。
像水一今夜突来拜访,放在先前,他们定是不允许对方进入宗主住处的,但现在倒是无妨了。
当水一从宗主的房间里出来时,众人的目光纷纷望向了她。
一位紫衣长老率先开口问她,“水一,宗主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不算糟糕,也不算太好。他刚服了份药剂睡下,我希望那药能让他身子好受一些。在场的诸位,接下来若是无甚要事,还请不要打扰宗主他老人家休息了。”
水一说话时的脸色,一派平静无波,看不出有什么悲伤或是忧虑的神情。
那位紫衣长老听了水一的话后,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些什么。
这时水一却是转头看向了来自炼丹堂的一位长老,出声问道,“尤长老,我听宗主说,他这趟外出所染的奇毒,与那位跟他同行的、剑海宗的一位长老所中的奇毒应是同一种。不知你能否想办法联系上剑海宗那边的人,问一问他们的情况?”
被水一点中的这位尤长老,生得个头矮小,面容干瘦,唯独一双眼睛里满是精明能干的亮光,显得十分干练。
他闻言立即接话道,“我在剑海宗的炼丹堂,恰好有一位老友,待我今夜回去后便问问对方此事。不过我这位老友,与我走的不是同一脉的炼丹法,兴许他遇上这种奇毒,另有妙法也不一定。”
尤长老话音刚落,在场的其他几人也跟着说话了。
“尤长老莫要自谦,宗主这趟外出意外沾染上此等古怪的毒物,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出抑制毒性的法子来,已是十分了不起了。”
“不错,这次要是没有尤长老出手,让我等来做这种对付奇毒一事,想来咱们也是只能干瞪着眼睛、束手无策的。”
“是极,此次宗主他老人家的身体情况能得到好转,多亏了尤长老的妙手之术啊!”
趁着其他长老们与尤长老说话的空隙里,修容光悄然间往水一身边靠了过来。
水一在察觉到他即将踏进自己周围两米以内的范围时,当即脚下先行一动,走下了屋外的回廊,往前方走出了几米远。
她环视了一圈周围说话正说到兴头上的一种资深长老们,轻咳了一声道,“诸位长老,今夜时候已经不早了,宗主这会儿也已睡下,我看我们还是各自打道回府吧。”
众长老经她这番提醒,也意识到他们方才的表现有些吵闹了。
很快,这一个个年老成精之人,各自间打过招呼,转身回归各自住处去了。
在他们分散着离开这处院落后,水一也打算回自己的小院了。
不过她前脚刚踏出宗主居住的这座宅院,修容光后脚便跟了上来。
这两人不约而同的脚下提速、一前一后走出数百米后,走在前头的水一忽的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修容光道,“跟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回你的宫殿去吧,别再跟着我了。”
星夜之下,仪态潇洒、生得玉树临风的修容光,目光温柔的看着水一问道,“水一,为什么你总是要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追寻大道的路上,若是只有一个人独自前行,那该有多么孤单?水一,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成为站在你身边的那个人吗?”
这般深情款款的话语,再配上修容光那张模样俊朗的脸蛋,化作其他女修在此,听到这些话后,多半是会心头小鹿乱撞,面上娇羞的低下头来了。
然水一连看着修容光的眼皮,眨都没眨一下,径直回怼对方道,“说完了吗?”
“说完了就别跟着我了。还有,你已经站在太多人身边了,而我这个人,从来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
水一说完便转过头,身子在空中轻轻一跃,化作一道流线消失在了修容光眼前。
后者看着她转瞬即逝的身影,嘴角的笑容渐渐凝固,继而变得冰冷僵硬。
水一啊水一,既然你如此的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选择换一条路走了。
毕竟长天宗宗主的这个至高的位置,你的师父已经在上面坐了太久了。
趁着这次他身染奇毒,也是时候让他从宗主的位置上走下来、好生歇着了。
脑中思绪翻腾的修容光,终是在深深看了眼水一住处所在的方向后,转身回了自己的住处。
夜间的草丛里,虫儿时不时的发出一两道叫声,而天上闪耀的星星们,光芒依旧如故。
这一夜的时间悄然而逝。
半月区,睡了一夜后醒来的林姝,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洗漱过后,又照例开始了自己的这一天的修行。
等到她结束上午的修行后,下午则是前往文经阁,钻研那里收藏的各类典籍。
当她从那些奥妙无穷的书海中清醒过来时,一眨眼间,才发现已经到了这一天的饭点。
由于被水一叮嘱过近期不得外出,林姝抱着节俭开支的想法,来到外山区的供餐点后,只点了些普通的食材充饥。
这一幕也让早已熟识她的供餐点管事,遥看着她低头用餐时的样子,莫名的产生了心酸之感。
想想看,当初这青薇子来馆内点餐、一掷千金时的模样是何等豪爽?
可如今,她却只能和其他普通炼气期弟子一样,只能点上几份没有灵气的食物充饥果腹……唉,此等属于筑基修士的心酸,不是像他这样的过来人,大抵根本看不出的。
看来应该是她兜里的贡献点,都被修行掏空了吧?
想到这里,心头不觉升起了共鸣之感的管事,决定棒棒对方。
于是乎,他自掏腰包点了份葱爆山羚羊肉,并让负责跑堂的杂役弟子,把这盘子热腾腾的菜给端上了林姝的桌子。
正在努力咀嚼着嘴里的青菜的林姝,眼角稍微一瞥,就看到了一名杂役弟子把一盘子泛着润泽油光的肉菜搁在了自己桌上。
她连忙三两口咽下菜叶,喊住了准备离开的这名杂役弟子。
“这位师弟,你上错菜了,这盘肉不是我点的!”
这位头一次被筑基修士喊作师弟的杂役弟子,颇有些受宠若惊的看着林姝回道,“您误会了,也是我没有告诉您,这道菜其实是我们管事免费送给您吃的……”
听到杂役弟子的回答后,林姝有些疑惑的扭头看向了结账的柜台附近。
只见站在柜台后头的那位山羊胡管事,正在用一种带着鼓励和期许的眼神看着她。
对方的嘴角甚至还露出了亲切如姨夫般的笑容,就像是在看一个可怜得让人心疼的孩子。
林姝心中本来就为有人突然送菜给自己吃的事情而感到奇怪,一见着管事脸上的那圈怪异的笑容,她便有些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想着索性是别人送的菜,不吃白不吃,兴许这盘子里的肉是今日没卖出去的肉类食材,搁久了会坏呢?
于是林姝在对管事道了声谢后,回转身子便继续埋头吃了起来。
等到她用完这一餐后去柜台结账时,山羊胡管事一边给她算账,还一边好心提点她了几句。
“……虽说你现在年纪不小了,可在求道的路上,还是个娃娃呢!”
“这人啊,前头的路总得慢慢走,别总是图快。遇上有什么坎儿、绊儿的,总会过去的,人总不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吧?”
“年轻人,你前路还长着呢,守住道心,慢慢走啊……”
林姝虽不知道对方为何忽然跟她说起这些话,但总归能听出来对方的好意。
故而她在拿回自己的门派铭牌后,与对方行礼道了声谢,方才离开了这处供餐点。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林姝几乎每天都过着与今天差不多的规律生活。
直到惩戒堂忽然传来消息,说是韩水易突然意外身死,让她过去一趟配合调查,她这种平静了没多久的生活才被再次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