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名亲卫亦已纵身而起,往来穿梭。半炷香时间过去,大堤上已新筑起一条高约三尺的小堤坝,封住那恣肆横流的江水。
风雨交加,波浪翻卷,大堤不时微微震荡。禹选冷哼一声,双掌重重下压,长袖之下两臂青筋爆出,硬生生再度稳住堤坝。数名亲卫亦已同时振臂沉掌,几股土元气流溢而出。
宽阔江面,江水激流,细如丝带的一条长堤,又变得坚实了几分。
治水官贴着堤面飞掠,在离禹选一丈许站定,脚掌轻跺某处,喝道:“就是这里,破堤下潜,堆土封洞。”
其余亲卫长枪在手,冲天而起,半空一个转折垂直落下,身体旋转如陀螺。
枪尖如钻头,急剧旋转,无数泥浆飞溅,大堤被穿刺出一个个缸口大的孔洞。孔洞挖至半人深时,已是经无数年挑土为堤,再经累年踩压而成的如铁硬土。
枪尖突刺硬土,发出酸牙的尖利刮擦声,破堤下潜速度慢了下来。
大雨如注,只听得一声闷哼,那青筋爆出沉臂镇堤的一名亲卫忽然口吐鲜血,软倒在地。
治水官飞掠过来,手掌贴于亲卫腹部,青绿色木元气灌注体内,俄顷面色变得难看,沉声道:“体力、元气、精力消耗过度,精神过度紧张,导致丹田元气紊乱。大人,小三子性命无恙,只是这修元……”
“该死,该死,该死。”营田郡守咬牙切齿,连续三个该死,一声更比一声高。
最后一字吐出,如春雷迸发,天上雨水倒卷,雨水与雨水相激相撞,化作冲天水雾。
“不如我来试试吧。”小叫花呵呵一笑,轻巧跃起,瞬间投入九天碧落的汹涌激流。一朵小小水花迅速被不计其数的雨点淹没。
“胡来,承惠,若小川,你们去拉他上来。”禹选吼道。
一个小小脑袋忽从江面探出,就像一尾游鱼,又轻快又灵巧。小叫花嘻嘻笑道:“我还真是笨唉。”
在营田郡守和亲卫诧异的目光下,小叫花跳上岸,捡起一把铁锹,跳下那木桩、竹毡和麻袋围成的堤腰孔洞。
木桩高高竖起,隔着厚厚的竹毡和麻袋,但见一锹一锹泥土往外甩入湍急江流,霎时消失不见。
禹选眼角漾出一缕笑意,喝道:“不要愣着,赶紧帮忙。若小川,你给老子滚过来,马上把小三儿背回郡守府,然后去请孙郎中来诊断开方。”
挖开早已夯得严实的管涌孔洞,拨去一层摩滚刺手的泥沙,一条比人身略粗的蚁道赫然出现眼前。
小叫花在腰上绑了根绳索,左手点燃火折子,手脚并用爬了进去。
蚁道曲折,小叫花一会爬上,一会爬下,一会横爬,一会侧移,花了盏茶功夫,才终于爬进一个巨大蚁穴。
蚁穴宽约一丈,高有两丈,巢穴内外的白蚁早已死绝。融有神秘元气和强大威压的灭蚁奇药,经某种隐晦不可知的气机催动,对低级别的弱小元兽来说,便如天灾般无可抵御。
小叫花的视线左顾右盼,却见微弱火光掩映下,巨大蚁穴遮掩的一处隐蔽蚁道中,有微弱白光一闪而过。
小叫花笑道:“想跑么,没门。”他将绑在腰间的细绳取下,牢牢绑住孔洞密布的蚁穴,重重扯了三下绳索,这才埋身钻入那隐蔽蚁道。
暗道幽长,一灯如豆,小叫花急速爬行,终于掀开一块中空木板,从堤脚一间破败茅舍中灰头土脸钻了出来。
茅舍一角,足有婴儿脑袋大小的蚁王瞳孔黯淡无光,触角和蚁足不时抽搐弹动,虽然已是离死不远,却仍拼命将一只西瓜大小的蚁后护在身后。
那拖着庞大腹部的蚁后瞳孔无光,已是生机全无。便是那硕大腹内的无数幼虫,也早已生机断绝。
眼见小叫花步步走近,蚁王瞳孔眸光微颤,一只触角无力碰了碰身边蚁后,粗壮前肢屈而上刺,贯穿自己的头颅,顶出一片大小如指甲,如玉晶莹,荧光流转的薄片,拼尽余力高高托起,奋力递向小叫花。
蚁王口中,发出一连串微弱的吱吱声。
蚁王献兽晶。
小叫花明亮的眸子忽然闪过一丝悲色,他屈膝蹲身,摇头道:“我懂你心意,但是我救不了它。”
蚁王啮齿剧烈错动,发出细若游丝的悲鸣,瞳孔渐渐涣散。那一圈赤色瞳环缓缓褪去颜色,如血泪涣散。
小叫花埋头沉思片刻,忽然伸手释放出一缕苍翠元气,缠绕在蚁王的触角上。那蚁王匍匐在地浑身剧震。
一副风雨苍茫的水墨画卷徐徐在易无咎脑海中展开。易无咎震惊了,他没有想到白蚁种群的数量会有那么多,分布那么广。视线透过雨幕望向如巨蟒横亘的大堤,大堤笼罩着一层微弱的土黄色光芒,如油灯在狂风中摇摇欲坠,堤上十数条人影渺小如沧海一粟。易无咎心知白蚁若不除尽,这九天碧落江堤之外的无数黎民百姓,头顶始终永远悬着一条大江浊水,时刻面临灭顶之灾。
玄鸟小衣帝皇神兽的气息加身,诸多白蚁即刻臣服。易无咎传递过去一股意念,一众白蚁离开大堤,迁移至人迹罕至的森林和草原中繁衍居住。随手将那濒死的蚁后托起,推开破旧房舍的残破木门,一步踏入漫天风雨中。
此时,蚁穴已被捣毁,蚁道已被填实,禹选轻嘘了一口气,撤去了土元气守护。堤边一侧雨棚之中,颓然躺着两位因体力、精力和元气过度消耗而导致元气紊乱、丹田破碎的亲卫,禹选眼中闪过一丝晦涩难明的冷意。
有些事,帝国上下都在捂盖子,但是能捂到什么时候?
把手伸到丹堂,试图悄然让帝国改朝换代的那位,真以为自己能置身事外,稳坐钓鱼台?这个如蚁穴般深藏在帝国庞大身躯内的痈疽,已经几乎烂到了根子,稍有处理不善,帝国的煌煌大厦便将倾倒。上至朝野,下至黎民,将无人可独善其身,只可笑朝堂之上惯于明哲保身的那班文武百官,依然各个装聋作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