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眼中闪过一抹疯狂,忽然从袖中掏出匕首,一下又一下向易无咎身上扎去。她的声音变得又嘶哑又凄厉:“对不起,对不起,但是如果我不杀死你,我的小牛儿就要死。”
易无咎脸色冷了下来。他没有瞧粗布妇人,因为他的视线余光瞥见一个瘦小青年正在悄悄靠近。那青年脸色本来很阴冷,视线忽然撞到易无咎的目光,却突然挤出一个笑容。
他慢慢低下头,慢慢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易无咎手掌轻轻敲在妇人后颈,随手将晕厥的妇人交给身边一位老人,不动声色跟踪过去。
上官啸天怔了怔,忽然挤出一丝笑容凑到那群壮汉旁边,笑眯眯说道:“听说招瑶山上多金又多玉,我们有可能捡到一些么?”
“那些玩意能填肚子么?老子要粮食,要多到吃不完的粮食。”一个汉子瓮声瓮气骂道,被旁边那明显是领头的汉子一巴掌狠狠扇在头上,便抱了头闷声不语。
“黄金,这么大块的黄金,可以换许多许多粮食,你们不喜欢吗?”上官啸天双手捧在一起,做了一个手势,笑道。
那群汉子相互对视,纷纷意动。
“山上还有一种样子像韭菜的草,每逢春天就会开出青色的花朵。这种草名字叫祝馀,据说只要吃上一根,半年都不会饿肚子。”上官啸天一本正经的说道,说得好像是真的一样。
“小叫花,你怎么知道这些事?”领头汉子嘿嘿冷笑道,粗糙手指在光滑的锄头把上摩挲不停。
“小叫花我走南闯北,不知道的事还真不多。”上官啸天道。
“这么好的事,你自己不去,却来告诉我们?”领头汉子阴沉笑道。
“我当然想一个人独吞,但是吞不下。”上官啸天苦着脸道。“因为这山中有一种猛兽,名叫狌狌。它象猕猴一样长着白色的耳朵,它有时四肢着地爬行,有时又像人一样站立行走。只要有祝馀的地方,就一定有狌狌守着。它不仅吃草,它还吃人。”
领头汉子的脸色松弛下来,走过来重重拍着上官啸天肩膀道:“好小子,老子很喜欢你的诚实。反正我们会经过那招瑶之山,如果顺路,老子不介意陪你去找找黄金和那种叫祝馀的灵草。”
“谢谢大哥,如果我们一起,就一定可以找到祝馀,也一定可以找到黄金。”上官啸天笑着恭维道。
领头汉子变得和善许多,哈哈笑道:“小叫花,你一定也会沾光得到一两颗祝馀和一两块黄金。”
上官啸天笑道:“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领头汉子意味深长地笑道:“我当然是好人,哈哈,谁不想当好人?”
易无咎紧紧蹑着那瘦小青年,逆着人流磕磕碰碰走了数百丈,便在偏僻处见到了一辆马车,一辆四匹杂色马拉着的乌沉沉马车,看起来一点也不起眼。但是若微微掀起帘子,便透出绝非普通人家所能有的珠光宝气。
“怎么样?”这声音醇厚温厚,易无咎远远听见,觉得有些耳熟。
瘦小青年恭恭敬敬答道:“那小娘皮忒不中用,刺了几十刀都没刺中。”
“喏,这是十两足赤金。还有那小东西,既然他娘没用,也一并送给你。是丢,是杀,是卖,都随你。滚吧。”一锭金子从马车中随意丢出,落在泥地里。
瘦小青年喜笑颜开,弯腰拾起,用袖子擦得铮亮,又呵了一口气,用牙齿咬了咬,这才满意地收进腰间。
帘子放下,马车缓缓前行,汇入难民潮中。
瘦小青年咧了咧嘴,向着路边一间摇摇欲坠的破屋行去,推开木门,看着被塞住嘴巴绑在角落的小小幼童,搓了搓手,嘴角露出一丝狞笑:“小东西,就这么放了你吧,没半点好处,杀了你吧,老子还要惹上人命官司,卖了你吧,又不值几个钱。老子左思右想,不如还给你娘亲划算,嘿嘿……”
他笑得又是猥琐又是奇异,似乎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提起满脸惊恐的小牛儿,任他胡乱蹬着腿,背起就往肩上一甩。青年虽然瘦小,对付一个五六岁的幼童自然是绰绰有余。
走到门口,瘦小青年忽然停下,自言自语道:“这样背他出去太引人注意,万一这小东西闹腾出一些动静,老子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还是辛苦再跑一趟,把他娘带过来比较妥当。再说这屋子虽破,总还是个屋子,这床虽然很脏,总还是一张床……”
他忽然吃吃笑起来,觉得这个计策又稳当又方便,简直是一举两得。于是他哼着小曲扔下小牛儿,高高兴兴推开门,迎面而来的不是迷离小雨,而是一个脸色阴沉的小叫花。
胆小如鼠的瘦小破落户向来欺软怕硬,先是冷不防吃了一惊,紧接着目露凶光叫道:“哪里来的臭叫花子,给老子滚。”
他兜肚子一脚踢去,居然显出几分气势汹汹。他踢过很多次老叫花和小叫花,通常踢翻以后,还要上去踩两脚。
他从来没有踢空过,这一次他当然也不会踢空。
他踢中了两根手指。不是用脚掌,也不是用脚背,他用胫骨踢中了易无咎的两根手指。于是传来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紧跟着一声哀嚎。
倒下去的居然是瘦小青年。他双手抱着小腿滚倒在地,又猥琐又难看的面孔因为疼痛而扭曲。易无咎看也不看他一眼,抬腿从他身上跨过,抱起那已惊恐昏厥的小幼童。回身出门时,他左脚似乎一个不小心,居然又踩着了瘦小青年的另一条小腿。这条小腿骨应声而断。
但是那瘦小青年居然一声也不吭,因为他昏死过去了。
易无咎将小牛儿亲手交给粗布妇人,转身离去。面对曾朝自己拔刀相向的妇人,哪怕她情有可原,哪怕他脾性再好,实在也摆不出好脸色。救出这位曾和他一起吃过烤鱼的小孩儿,他与这对母子就算恩怨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