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到又道:“对于我们修元者来说,修炼元气本和呼吸、吃饭、喝水、睡觉一样简单,自然而然,无需刻意为之,可称之为本能。但如果是初生的婴儿,情形大有不同,于是我们的先辈研究出固元丹,帮助婴儿固本培元。这初衷本没有错。”
婴儿初生,意识尚不完整,丹田也如宇宙初生,对元气的感应很不稳定。元气随呼吸进入婴儿丹田后,也会变得驳杂不纯。若是长期放任不管,久而久之,各种元气相互干扰,就如杂草丛生必然影响庄稼长势一样,真正合适修炼的元气将会被遏制,从此渐渐沦为普通人。便是日后再行修元,其成就已只如镜花水月,可望不可即,严重者甚至会导致丹田因元气紊乱而崩裂,成为连凡人都不如的废人。
所以,不知从何时开始,鸿渐大陆出现了帮助婴儿固本培元的固元丹。但凡婴儿出生刚满月,有条件的人家就会给孩子喂服固元丹,助其稳固丹田,提纯元气,以奠定未来的修元根基。
只不过,固元丹在修元界固然常见,但对于凡人家庭来说,却极为罕见。
鸿渐大陆广袤无边,平民百姓何止亿万?这些老百姓朝起夕归,一生勤苦只为生计。他们虽与修元者共同生活在一片天地之间,却好似两个不同世界。固元丹这类修元物品,在他们心中便如琼浆玉液、蟠桃灵果一般,闻有所闻,见却难见,只是聊作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就算他们千勤万俭,到丹堂买下一颗固元丹,也未必就有用,因为若无修元者引元气入丹田,固元丹固元成功的几率绝对不会超过一成。
而对于鸿渐大陆各大帝国的皇族来说,这固元丹,却又是不同于修元者和凡人的另外一番景象。
帝国域中,修元者越强大,国力就越强大。因为固元丹事关帝国根基,故产销一向由帝国皇族严格管制。任何非帝国皇室钦定的丹堂药店,严禁私下研制和售卖固元丹,若有违者以死罪论处,情节严重者株连九族。
固元丹的流通渠道,亦由帝国皇室耗费巨资,历时久远而构建,并由皇族直系子孙亲自掌管,同样严禁私下流通交易,若有违反以死罪论,甚至株连九族。
“但是很久以前,我便发现固元丹的药性,似乎与最初的固元丹有所不同了。”周到道。
“你确定?”干瘪老头的皱纹微微动了动。
“我确定。后来我在那个地方,多多少少又听到了一些只鳞片爪的秘辛。”提到那个地方,周到眼神变了,仿佛有些怀念,仿佛有些向往,仿佛竟还有些恐惧。
干瘪老头浑身衣服漾起了道道波纹,嘶哑的声音变得有几分尖锐:“你是说,那个地方……”声音戛然而止。
堂中垂首不语的老人们,已忍不住纷纷抬头望向两人。他们此刻的眼神,和周到的眼神几乎一样。
易无咎眨了眨眼睛,心道:那个地方,是个什么地方?
周到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道:“米宝,无咎,你俩也先去书房候着吧。”
“从那个地方传出的秘辛,究竟说了些什么?”干瘪老头眼中精光一闪即逝,如闪电划过夜空,他问道。
“既是秘辛,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便是爷爷您问起,也请恕孙儿守口如瓶。”周到微微一笑,说道。
“所以,你才坚持用最原始的方法帮助孩子们固本培元,绝不允许周家子弟服用固元丹?”干瘪老头重新垂下眼帘,不再询问秘辛一事。
正是因为周到的坚持,很多年前,青港周家便有了一个延续多年的传统。所有未满一岁的婴幼儿,满月前检测确定体质后,再由对应体质的修元者,每日为其度送元气,固本培元。所有未满十八岁的少年,从两岁开始,就必须日日修习琴棋书画,不得懈怠,以此修身养性。
“是的。”周到说道。“我今日说这么多,只希望在座各位定要全力督促销毁流入周家的所有固元丹,并请大家更加关注家中这些晚辈。有些人过于急功近利,不排除为快速提升后代的修为而私下购买固元丹。”
他忽又叹道:“有些事影响重大,并非我们周家之力能够解决,眼下我们也只能先顾好自己了。”
干瘪老头似乎已睡着,一动不动。其他老人纷纷点头称是。
周家的书房很大,很简洁,也很雅致。偌大一个书房,只有一张占满大半房间的偌大书桌。书桌乌沉沉的不起眼,却由整株万年紫檀古木雕制而成,木质厚重细腻。桌上铺一层象牙色白羊绒毡,却是极北雪山之巅生长的千年雪山白羊毛皮。
书桌正中,是一方松鹤苍松白云仙翁长条巨砚,由整颗金晶石挖制雕刻而成。墨池内储满上等松烟油墨,历久不枯,经年不腐,墨香四溢。
墙壁四角,摆放了四个博古架,架上尽是各色上等毛笔与轻绵好纸。绕墙脚有一排花木盆景流芳吐翠。屋顶一拱八角,共镶嵌九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四壁纱窗通透,微微透着屋外走廊悬挂的灯笼红光,于是光影摇曳,如积水空明,衬得这张书桌愈发宝光内蕴。
紫竹的笔杆,鼠须的锋毫,蚕茧的纸张,奋笔的少年。书香雅趣有人赏,笔锋方圆随心传,这周家,不像一个铁匠人家,却似一户书香门第。
易无咎很喜欢写字,他的心境比别的少年更加空明通透。他不能修元,但是在书法丹青一途悟性奇佳,点横撇捺之间,笔走如行云流水,落到纸上便是满纸烟云。
易无咎的字,内蕴筋节,骨力横生,就连周米宝也很喜欢很欣赏。
但是此刻,周米宝并没看他的字。她的手里捏着四张印团龙洒金粉的红宣纸,清秀如柳叶刀裁的眉头微皱,轻声道:“跪下。”
四个少年垂着头,跪倒在地。
“笔力虚浮,不成章法,你们从未好好练过字。”
四位少年低头不语,眉宇间却有不以为然之色。
“你们若有不满,现在尽可以申辩,我给你们机会。”周米宝将他们的神态瞧在眼中,哼了一声,冷冷说道。
一位少年亢声说道:“练字好像和修元没有关系吧?我们是修元者,也是炼器师,练习这些附庸风雅的琴棋书画,对我们有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