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大川本来在笑的,忽然便不笑了。他眨了眨眼睛,淡淡道:“周兄炼器技艺精湛,得天之造化。更兼见闻广博,天下奇物,无所不识。本府新得一物,请周兄代为鉴赏。”
他的右手轻轻抬起,如玉莹白的食指突兀托出青莹莹芝麻大小一粒青光。
那青光遇风而长,光晕缓缓荡漾开去,霎时间映得亭中两人须眉皆碧,凉亭白纱也已染作青碧之色。一股清新饱满的勃勃生气扑面而来,令人如沐春风,心旷神怡。
周到微微动容,道:“上等木精!感受这蓬勃无边的清新之气,我猜应是以春荷为原材料精炼而成的荷木之精。便是凡人随身携带,亦可延年益寿,强筋固本。”
“好眼力。”元大川笑道,右指轻收,青碧之色尽敛。
只这片刻功夫,亭外青草沐浴青光,已是无故长高了几分。
“未知周兄能否炼制这木精?”元大川轻揉指节,眸子望向烟波浩渺的湖山深处,似是随口问道。
周到不由苦笑着揉起了眉头,轻声道:“若有融木之炉,千年之木,自可开炉生火。上穷碧落,下穷黄泉,水火相济,我若极致研磨,自可炼出这木之精华。”
元大川神色微震,目光炯炯沉声问道:“何为融木之炉?”
“五行生克木生火。但凡木燃火起,须臾化灰。若有奇木遇火不燃,则可巧制为炉,炉内存水,水化火性、火炼木灵,便可提炼木精。”
元大川哈哈笑道:“好个遇火不燃的奇木,本府受教。”
暮色渐渐低垂,已有仆人悄悄掌起了灯。元大川和周到,似乎聊得更加投机了。
沉沙县的人,没人不知道丹堂,就是沉沙城西那一片大大的宅院。
临街长长一排三层小阁楼,是丹堂的铺面。一楼有各种治病强身的丹药,只要你有钱,就能在这儿买到最好的丹药。据说一楼价格最贵的药物,凡人就算花光一辈子的积蓄,恐怕也买不到一颗。
二楼和三楼,凡人根本上不去。据说里面摆放的都是些灵丹妙药,当然也有固元丹,据说这儿就算有再多的钱,也不一定能买到想要的丹药。
小楼后面,屋脊连绵,杨柳堆烟。密密麻麻的院落和房子,住的都是丹堂的人。
一轮明月高悬,月光又明亮又温柔,就像情人的眼波,能让眼睛和脸庞发光,能照亮忧伤和黑暗。
夜已渐深,一重又一重的屋脊,在月光下很清晰,很宁静,整个城市好像都睡着了。
但是丹堂内依然很忙碌,很多地方亮着灯。阵阵丹药的香味飘来,令人浑身通泰。
忽然有两条淡淡的影子,轻轻掠过丹堂的屋脊。影子闪了几闪,眨眨眼的工夫,便穿过了几重院落,消失在一棵枝叶浓密的树荫中。
树荫下,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队身着劲装、腰悬补刀的大汉,提着灯笼交错走过。
他们的眼睛又大又凶,就像闪电一样四处扫射,连苍蝇都逃不脱他们的眼睛。
易无咎趴在墨绿色的树丛中,一动也不动。他的眼睛很大也很亮,不过一点也不凶。
周米宝经常想摸摸他的眼睛。不过只是想想而已,她从来没摸过,虽然她相信只要她想摸,易无咎就一定不会反对。
现在,周米宝就趴在易无咎的身边。她的身体很柔软、很温暖,而且还很香,像荷花一样的清香。周米宝当然不知道自己很香,更不知道她的呼吸恰好轻轻吹着易无咎的脖颈,她的发丝飘起来恰好撩着易无咎的耳根。
易无咎的脖子和耳根慢慢变得通红,忍不住说道:“米宝,你好香。”
周米宝嫣然一笑道:“真的吗,我自己怎么闻不出来?”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吐出的气息很香,好像比兰花还要香。
易无咎忽然觉得心里头痒痒的,还有些甜丝丝的,有些酸溜溜的,道:“真的,比新开的荷花还要香。”
周米宝道:“那你喜欢不喜欢闻?”
易无咎道:“我喜欢闻,很喜欢闻。”
周米宝道:“如果你喜欢,可以多闻闻……”
她的脸居然也红了,莫非易无咎的身上也有香味?
幸好,两队巡逻的大汉已经走了过去。
大汉们刚刚走过去,易无咎就跳了起来。
他一跳三丈高,轻轻落到长廊边的屋脊上,像一朵棉花落在屋顶,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的手朝一个方向指了指。
那里巡逻的人更多。墙角、树下的黑暗处,还埋伏着很多暗哨。
守卫如此森严的地方,一定很不一般。
炼丹房当然很不一般。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丹师在丹房炼丹。
易无咎躲在屋脊挑檐的黑暗处,道:“这里人多眼杂,根本不像是能藏人的地方。”
周米宝也已跳了过来。这一次她没有紧挨着易无咎,却躲在另外一个挑檐的黑暗处:“越不像藏人的地方,越有可能是藏人的地方。因为若把人藏在这里,很难被怀疑。”
“而且就算被怀疑了,也很难潜进去确认,因为这里时时刻刻都有人。我们既不是强盗,又不能隐形,我们既不能强抢,也不能悄悄避开他们的眼睛。”易无咎说着。
他俩越说,就越觉得姬青枫应该被藏在这里。
“但是,莫非我们真的打算做强盗,强抢进去?”易无咎道。
“我们不必做强盗,因为雨季快来了,但是还没有来。天干物燥,很容易失火的。”周米宝眼睛眨了眨,笑着说道。
月光照着周米宝的半边脸,肌肤像白玉一般晶莹剔透,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光泽莹润,简直比月亮还要明亮。
易无咎觉得她实在好看得不像话。他年纪还小,还说不出她究竟哪儿好看,却又觉得她哪儿哪儿都好看。
就算是阳光下的荷花,月夜下的幽兰,也绝没有她这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