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大家暧昧的眼神儿,江涛索性打开了免提。
“你在和谁吃饭呀?”一个稚嫩的女童声传了出来。
“爸爸在和朋友们吃饭呀,有一位爸爸的好朋友从很远的地方过来啦。”
李恺想起来了,这是江涛的女儿,是开放二胎之后生的,今年四岁多。
“哦。”
“过两天爸爸带这位伯伯来和你玩呀,爸爸这个朋友做算术可厉害啦,总是考一百分。”
“……嗯,我知道啦,是那个算术总是第一,布列语总是倒数第一的伯伯,你跟我说过的。”
江涛尴尬了,因为李恺在用受到侮辱的目光怒视着他。
“那个……晴晴乖呦,该睡觉啦,再睁开眼睛,爸爸就在你身边啦。”
“嗯……好吧,爸爸,你也要乖呦,妈妈说你不可以和陌生阿姨讲话呦。”
“……好的呀,不过爸爸这里没有陌生阿姨。”
“爸爸拜拜。”
江涛挂了电话。
李恺手指有规律的轻敲桌面,“解释一下吧,我布列语什么时候考过倒数第一。”
“我就是说你布列语不如数学好,小孩子嘛,误会了误会了,嘿嘿。”
“你这是污蔑,我布列语能有多差,高考我可是考了93分的,算起来也是及格啦。”
“你可拉倒吧,那是人家薛妍天天盯着你学才提高的好不好,高一的时候布列语老师看见你就叹气。”于浩有发言权,高中他也在市一中。
“我去下洗手间。”薛妍突然站起身,向洗手间走去。
“哥,我给你说个事儿。”看着薛妍走进洗手间,杨静探身越过薛妍的座位,凑过来悄声跟李恺说。
“嗯,你说。”
“那个……那个……”
“什么事呀,吞吞吐吐的。”李恺乐了,伸手轻揉着杨静的头顶。
“哎呀,别闹,头发都乱了。”杨静拍掉李恺的手,“我就是客观的陈述一个事实,没有任何引导思维的意思。”
李恺笑着看杨静。
“就是……薛妍不是结婚五年才离婚的,她结婚第二天起两个人就分居了,分居了五年才离婚。”
“啥意思。”
“字面意思。”
“为什么?”
“具体不是很清楚,不过薛妍每年6月7号都会回来安城,有时候会来找我,也不让告诉别人。有一次听到她打电话,隐约听到对方说……说薛妍不跟人家同房。”
“我就和你说一下,你不要告诉别人。”杨静看薛妍回来了,赶紧缩回自己的座位。
李恺听得有些蒙,这些话的信息量太大,而且6月7日,这是个什么日子,似乎有些印象。不同房,就是说没有真正的事实婚姻,为什么?
“该我了,”薛妍回到座位,没有坐下,直接端起酒杯,有些打晃儿,但神色决然,“李小恺,我敬你,我也要谢谢你,谢你什么呢?太多了,我想想……
初一的时候,我第一次来例假,你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给我缠在腰间,让我避免了尴尬;初二的时候,我数学成绩差,你每天放学给我补习,把我从班级十八补到年级第一;初三的时候,我体育中考不达标,是你补考时在我身边陪跑,让我的800米测试险险的突破了达标界限;高一的时候,晚自习我胃痉挛,是你背着我跑了37分钟赶到医院,让我得到及时救治;高二的时候,我爸妈每天都吵架,是你陪在我身边,安抚我情绪,督促我学习,让我的成绩没有受到影响;高三的时候,我放学骑车摔伤了腿,是你每天载着我上学、放学,中午帮我打饭,让我的腿及时恢复,顺利参加高考。”
众人安静的听着,其实两人的事大家都有过猜测,还得到过于浩的佐证,俩人高中时确实走的很近,但当事人都没承认过。
薛妍干了手中的酒,再倒满,嗓音沙哑的继续说,“高考结束填报志愿的时候,我说我喜欢你,是你,你说不应该浪费我的高考成绩,应该到更好的大学里学习,如果四年的异地,我还能坚持这份喜欢,我们就在一起。我相信你,我开开心心的去了滨海。可四年后呢,我告诉你,我坚持住了,我还是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李小恺,该你兑现承诺了,可你呢,你说你一直就是把我当妹妹,从来没对我有过别的感情。你骗我——”
薛妍又干了手中的酒,再倒满。三钱的小杯,薛妍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了,分酒器就满过三次。
“薛妍妍,你醉了,不能再喝了。”李恺试图抢下薛妍手中的酒杯,可薛妍躲闪着不让他如愿。
“我没醉,我还能唱歌给你听呢,新歌,好喜欢这首歌,
填不满半排观众的电影
直到散场时突然亮起灯
字幕定格在某某出品和发行
我目送他们行色匆匆
像个自不量力的复读生
完不成金榜题名的使命
命不是猜剪刀石头布的决定
那么任性
我吹过你吹过的晚风
那我们算不算相拥
可如梦初醒般的两手空空
心也空
我吹过你吹过的晚风
是否看过同样风景
像扰乱时差留在错位时空
终是空是空
数不完见证许愿的繁星
没灵验谁来安慰坏心情
十字路口闪烁不停的信号灯
有个人显然心事重重
三个字只能说给自己听
仰着头不要让眼泪失控
哪里有可以峰回路转的宿命
我不想听
我吹过你吹过的晚风
那我们算不算相拥
可如梦初醒般的两手空空
心也空
我吹过你吹过的晚风
是否看过同样风景
像扰乱时差留在错位时空
终是空是空
……”
薛妍闭着眼睛轻唱着,声音越来越低,泪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滑落到毛衣,酒杯,地面……
唱不下去了,薛妍睁开眼,冲李恺笑着,“你说09年是你最后一次见过我,可我不是。
10年,你在伊盛轩吃饭,我坐在墙角的位置看着你;11年,你在培训班教课,我在窗外看着你;12年,你在铁柱店里修车,我在马路对面的车里看着你;13年,你在你的超市收银,我在门外的树后面看着你;14年,你在家里透过窗户看着池塘里的荷花,我在对面的楼里看着你;15年,你在步行街买衣服,我跟在后面看着你;
16年,我看不到你了,你去找你的儿子和他妈妈去了,巴川呀,好远呀,我还怎么去偷偷的看着你。”
薛妍再一次干了手中的酒,“你们在一起了,我也应该和他们一样,给你们送上祝福……可我做不到……我说不出口……就是听着他们说……我的心……都好疼……好疼……”
薛妍终于支撑不住了,手中的酒杯和分酒器掉落在地上,人被抢步上前的李恺抱住。
“下辈子……不要……跑那么远……太远了……我就……看不到你了……我不要……看不到你……不要……”薛妍瘫软在李恺的怀里,喃喃的说。
“杨静,马娟,你们四个先把薛妍送回去,杨静今天你费心,就住你家吧,路上注意安全。”周磊叮嘱着。
“放心吧。”杨静和马娟从李恺怀中接过薛妍,一左一右搀扶着慢慢向外走,梁有财拿着薛妍的外套和肩包,和苑铁柱紧跟在后面。
李恺坐在椅子上,盯着面前的分酒器,许久后,端起还有一半酒的分酒器,直接灌到嘴里。
“那个……今天就到这里吧,十点多了,我们撤?”周磊试探的问。
“撤。”李恺站起身,头蒙了一下,晃了晃,往外走。
剩下的人除了周磊,都过量了,常大龙和安建军更是已经醉的睁不开眼了,大家踉踉跄跄的相互搀扶着走出了煌佳。
“我和……浩哥……送恺哥回宾馆……你们都回家吧……明天联系……”江涛大着舌头说。
“你俩都喝多了,能不能行。”周磊稳着身形,他也喝的不少,嘴上还算清楚,其实也走不稳了。
“你看不起……文化人咋地,”于浩揽着李恺的肩膀,“要不咱……找个地方……接着……”
“行吧,行吧,你们慢点,注意安全,记得给家里打电话说一声。算了,还是我打吧。”
“啰嗦……”江涛背对着挥了挥手,揽过李恺另一个肩膀,三人簇拥在一起,磕磕绊绊向马路对面走去。
“你们说……我是不是……挺……草蛋的……”李恺闭着眼。
“谁呀……你啊……你……想多了……都是……造化……弄人……”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我……已经……很努力……想做好……还是……没做好……我能……拿她怎么办……真想……回去……重来一遍……不让她……受伤害……谁都……不受伤害……好多遗憾呀……”
“回去?能回去,我就回……明朝……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多牛逼……”
“我去商朝……做人皇……”
“李恺小心——”
随着周磊的惊叫,李恺睁开眼,一道耀眼的氦气灯光从路口猛拐过来,瞬间到了面前。
“好疼……”李恺记忆的最后一眼,是在半空中,身边飘着江涛和于浩,漆黑的苍穹划过三颗闪亮的流星。
…………
“……昨天晚上十时三十分钟许,本市胜利路与开放路交汇处发生一起车祸,车牌号为冀mh9946的宝马车酒后超速驾驶,撞上三名行人,车祸致使三名行人当场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