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拉达尼瓦”屁股喷着黑烟扬长而去,李贵山和村长他们站在村口,摇手摇到看不见汽车影子才三五成群的结伴而回。
这时候已经不是几个人在送别了,半村子的男女老少都聚集在一起,大家议论纷纷。
“李家屯”是个小村子,总共六十多户三百多村民,李恺今天的一番操作,震撼了全村的乡亲们。
偏僻的山村,一年难得见到一辆汽车进来,何况是这种“器宇轩昂”的吉普车;烟酒肉鱼,随随便便就堆在了桌子上,量大的让人看着眼晕;不但给杨安两口子在城里安排工作,而且还有的选,听起来像做梦也一样。
杨安家今天算是出名了。
杨成刚不是“歹运”之人,不过他的运气在前三十年就用完了。
杨家是外来户,杨成刚的父母是一九四二年从豫南逃难过来的,被“李家庄”村民热情的接受了,三年后才生下的杨成刚。十几岁时杨成刚被一个远房堂伯带去了安城,接了堂伯的班才成为的城里人。
之后在村里找了媳妇,生下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再之后就不太平了,媳妇有病,丈母娘和老丈人也是缠连病榻,不久相继去世;之后无儿无女的堂伯也撒手人寰,杨成刚在城里连个“帮手”也没有了;杨安的爷爷奶奶也是夙病缠身,城里挣得那点儿钱,一多半花在了这些人看病吃药上。
所以大家都知道杨成刚兴许有点儿小钱儿,但绝不是大富之人。
但是今天看来,蛮不是那么回事儿。
“墩子,大安办事儿不是要买猪吗,把俺家那头猪拉走吧,钱你看着给,什么多点儿少点儿的。”“见证人团队”里的一个老人跟村长说道。
今年的猪肉价格抽得厉害。去年年前,市里的猪肉价格最高到过四块钱一斤,达到历史最高价,所以今年村里几乎家家都养了一头猪。反正这东西虽然吃得多,但不挑食,熬点儿麦糠棒子面,再加上些剁碎的白菜帮就是一顿。
这又到年底了,乡下大集上猪肉才两块六一斤,比去年低了足足一块钱,毛猪一块七八就能拿下来。
乡亲们养猪都是为了能卖个钱,不然一百大几十斤肉,谁家吃得了,谁家又舍得吃。可今年猪肉价格低,零打碎敲的卖更是麻烦还亏秤。现在有个机会整个儿匀出去,这可省事儿多了,差个十块八块的都行。
“就是,买谁的不是买啊,把俺家那头也拉走,按一块六就行。俺家还有三只大公鸡,也捎上。”另一位老人也说道。
“先看看贵山家的想法儿。”村长没有直接答应。这也算是件好事儿,总要紧着人家家里人。
“俺家不用,俺家的猪杀了,跟亲家那边儿一家一半。”李贵山直接就否了。刚才李恺点了他一句,把他点灵性了,杨家做主的是杨成刚,和亲家处好了关系,绝对不吃亏,说不定将来也能跟着闺女去城里享几天清福。
“那大安家那头猪呢?”村长问李贵山。
“那头猪被提亲的那个后生订下了,明儿杀猪时一起处理掉,后天回去时他们拉走。要说这城里人就是怪,俺姑爷家的猪圈虽然挨着茅房,但没通着,屎尿什么的都攒着撒地里了,所以他家那猪不吃屎。结果被那后生相中了,说好的不用过称,四百块钱买了。猪这玩意儿不就吃屎吗,为这值当得多花一百块钱?”李贵山说着都心疼。
“城里人嘛,就是讲究,明儿就帮他一起收拾了。那就用六哥和旺财哥家的猪了,价儿就按一块七,记得晚上别喂食儿啊,明天一早过称。咱们不能坑人家,占这一斤二斤的便宜。”村长一锤定音。
“看说的,咋能干那事儿。”
……
“带成刚影影儿的那个小匣匣,你们知道多少钱不?”
“咋也得千头八百的。”
“算球吧,还千头八百的,告诉你,一万二,俺问背匣匣那后生了。”
“俺的亲娘哎,攒一辈子也买不起个匣匣。”
……
“这汽车知道多少钱不?”
“……两万?”
“算球吧,仨两万都买不来。”
“你也问啦?”
“还用问,这么大家伙,咋也顶十个八个小匣匣吧。”
“也是奥。”
……
“墩子,晌午上哥那儿闹两口儿,哥儿几个都去啊,俺让凤儿他娘把鱼炖上了,再炖锅肉。”
“去,必须去,这老小子不哼不哈的,把‘李家屯’最好的后生弄成了他姑爷,今儿必须灌他。”
“就是,一起去,灌他。”
“来呀,谁怕谁,家里两箱酒呢,可劲儿造,不够姑爷还给我送。”
“狗儿的……”
“哈哈哈哈……”
……
“小静,这些年……你们过的……还好吗?”
大家分乘两辆车,这边是杨安杨静和李三凤,副驾驶坐着苑铁柱;那边是李恺常大龙和严禄,副驾驶坐的宋阳。
“还行吧,爸妈说刚进城时过的苦,不过我记不得了。现在……日子还算稳定,就是爸太辛苦了,除了上班,还要去外面找活儿做,经常三更半夜的才回来。
妈虽然不用去工作,但家里的事情都是她做,还总是苦着自己。有一次洗着洗着衣服就晕倒了,去医院医生说是贫血。妈这几年每天都要喝很苦很苦的药汤子,但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委屈。”杨静一边回忆着一边说,说着说着眼圈儿就红了。
家里虽然过的辛苦,但是有一嘴好东西,父母都会留给她,还“骗”她说已经吃过了。
“那……爹跟娘……有没有怨俺?”
“没有。”杨静摇摇头,实事求是的说道,“他们就是觉得亏欠你,所以大前年盖了间小房子,想着把你也接过来。可你不过来,他们难过了好几天。”
“俺是觉得……觉得……”
觉得个屁啊,杨安现在后悔的胃疼,别人都是养儿防老,自己倒好,不但一点忙没帮到,还一肚子怨气,让父母伤心难受。
“对了,你们过来后,不用担心没地方住,恺哥哥说的那几个工作的地方,都有宿舍。富阳山那边的宿舍最好,就建在山里,依山傍水的,可漂亮了。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们要是在城里工作就好了,不想再和你分开,爸爸妈妈肯定也舍不得。”
“好,听小静的,就在这边工作,守着你和爹娘,一家人在一起。”杨安说着,看了看李三凤。
李三凤红着脸微微点头。杨安哥在哪儿她就在哪儿,有杨安哥在,她就感觉踏实。经过了今天,她的心里更踏实了。
一个多小时,车进了机械厂家属院,停在煤场门口。李恺和苑铁柱先进去打“预防针”,毕竟今天的事情事先没给杨成刚夫妇透露一点儿信息。过了好一会儿,才见苑铁柱出来向他们招手。
杨安长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拉着李三凤下了车,在杨静的引领下进入屋子。
屋里杨成刚还躺在床上,刘招娣坐在他身旁,正在用手绢擦眼泪。
进到屋里,杨安对着杨成刚夫妇,“酷腾”跪倒在地。
李三凤也赶紧跪在他身边。
“爹,娘,俺回来了。”杨安说着,“咣咣”两个头嗑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