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说得对,娘真是小戏看多了,把人给看傻了!向归远不想再跟她胡搅蛮缠,板着脸道:“娘,您若想害儿子,尽管把这话儿说出去,最好说得人尽皆知,好让儿子功名被夺。”
袁氏吓了一跳:“娘怎会害你?功名怎会被夺?!”
向归远冷冷道:“儿子跟你说不清楚。娘只记着,沈春分若是妖精,儿子这举人当不长久。”
娶了个妖精为妻,这话能听么?又是他娘说出去的,满县士子怎么看他?师长同门怎么看他?人家当然不会信沈春分是妖精,只会嘲笑他治家不严,娘不慈,媳不孝。
功名被夺,是他说来吓唬母亲的,不到那地步。
但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所有读书人的志向。他若不能齐家,谁信他有能力治国平天下?
袁氏真被吓到,连道:“好好好,不说了,再不说了!”
向归远又道:“不但不能再说这些荒唐之言,还得善待沈春分。”
袁氏立刻来了火气,“娘对她还不好?是打她了骂她了,还是不给她饭吃?还要怎么善待?把她当观音菩萨供起来?天也,我含辛茹苦抚养儿子长大,如今人家有了媳妇,就不要娘了!他爹,你咋不把我带走......”
向归远看着这样撒泼蛮横的老娘,心下也是无力。
袁氏见他不语,更来了劲头,拍着大腿哭道:“她也配!儿啊,你是举人老爷,娘是举人老爷的生身之母,她不过是个乡下蠢丫头,哪配得上你!听娘的话,休了她,另聘大家小姐!”
向归远皱眉道:“结发之妻,怎可轻易休弃?”
袁氏哭天抹泪:“你就是要留着她气我,你就是被这个妖精迷住了!他爹啊,这日子没法过了,你管管你儿子啊!”
向归远额头青筋暴起,不得不把话说得更明,压低声音道:“先哄着她,到时候......”
袁氏眼睛一亮,也悄声道:“到时候休了另娶?”
向归远:“我自有打算。娘,切莫露出痕迹。”
袁氏稍一思索,脸上笑开了花,小声道:“我就知道,我儿不傻!沈家满门泥腿子,我儿文曲星下凡,哪能和这等人家结亲!”
向归远一再交待:“娘,要对她好,越有外人在,越要对她好!”
袁氏笑道:“莫呱噪,老娘晓得。”
向归远还不放心,又说了好几句,说得袁氏都烦了才住口。
其实,他比母亲更想休沈春分。得知中举的那一刻就想了,甚至后悔这门亲结得太早。
如果知道这一科会中,他说什么也不会在中举前成亲。榜一放出来,就有好些人打探他是否成家,其中不乏巨贾、高官,得知他家中已有娘子都很遗憾。
可想而知,如果他没娶沈春分,立时会得到强有力的妻族。
见他十分懊恼,同科吴举人安慰他说,休妻另娶便是,原配没生儿女,续弦的官家小姐不会过于介意。
不用吴举人说,向归远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觉得娶沈春分是自己人生的一大遗憾,终归不美。
而这时,他突然遇上了一桩天大的好事。
乡试主考官钟大人的先生长孙盛,在邻近省城的晴空山办了个文博书院。他写的一篇时文入了钟大人的眼,钟大人拿给长孙先生看。
长孙先生来了兴趣,让他到书院一见。
他欣喜若狂,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拜见长孙先生时不卑不亢,言之有物。
长孙先生对他很是赞赏,再一问家里状况,得知他是农家子,由寡母养大,忽然沉默下来。他还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胆战心惊。
谁知长孙先生说,他也是自幼丧父,寡母种田织布,千辛万苦供他读书、科举。
向归远立刻意识到,自己遇上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何况,他对母亲是真有感恩之心,这方面有很多话说,跟长孙先生越聊越投机。
后来,长孙先生就收了他做入室弟子,为他取字“遥之”,让他回家探亲后前往文博书院,跟着他读书,三年后赴京春闱。
他自是满口答应,满怀感激。他探听过,长孙先生曾官至吏部侍郎,朝中满是故交,而且并非只有钟大人一个弟子,另几位弟子也是高官。
可想而知,这是多么巨大的政治财富。他未来的贤妻,很有可能出自这些人家。
有师门、妻族的相助,何愁不飞黄腾达?
但是,他回家前跟长孙先生告别时,先生忽然顺口说,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既已娶妻,就当好生对待人家,哪怕是农家女,也不可轻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