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再敢阻路,钟有根示意大家快走。
“娘!”
斜刺里忽然冲出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后面还跟着五、六个人,看着是一家子。
他跪倒在孟老娘脚边,抱着她的腿哭道:“娘,可算见着你了!儿想你啊,想得眼泪哗哗的!”
钟家人定睛一看,认出这是孟老娘那不孝的儿子周盼荣。
当了上门女婿后,他日子过得滋润,每天红光满面。
这会儿却瘦得脸都脱相了。
跟在他身后的,是他媳妇潘小芬和两个儿子两个孙子,也都很瘦。
潘小芬本就面相刻薄,脸上一没肉,更显出一副刁相。
虽然周盼荣的儿孙不是在小洼子村出生,但潘家所在的六合村,离小洼子村不远,田地有连接,赶的也是一个集,抬头不见低头见。
因而就连小喜鹊都认识他们。
孟老娘低头,慈眉善目地道:“后生,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娘。”
周盼荣真以为她忘记了,急道:“娘,你仔细看看,我是你的儿子盼荣啊!”
这时候来认亲,打的什么主意,瞎子都知道。
钟有根眉头一皱,就想上前驱赶。
七杀叫住他,“再等等。”
她想看看孟老娘会怎么应对。
也想知道,钟家对孟老娘的善意到底值不值得。
就听孟老娘淡淡道:“我儿盼荣,二十五年前就死了。”
周盼荣大叫:“娘,我没死,我没死!”
孟老娘轻声道:“是吗?如果我儿没死,那这二十五年为何了无音讯?为何从不归家?我生病之时,为何不管不问?我年老体弱,为何不奉养尽孝?”
她用了很多年才想明白一件事儿。
那个乖巧可爱的盼荣早就死了,活下来的是个畜生。
周盼荣无言以答。
他哪里知道,还有用到老娘的一天?
倘若知道,也就不会做得那么绝。
呆了半晌,回头骂潘小芬,“你这个毒妇,还不给娘下跪认错!当初要不是你挑唆,我也不能犯下大错!”
潘小芬正在贪婪地看钟家的行李。
装得满满的独轮车,二十多个仆役背上沉重的木架。
里面要么是粮食、水,要么是金银财宝!
钟家这是发了啊!
没错,她将刀疤脸等人当成了钟家的仆役。
经过这十多天的磨合,钟家人亲眼目睹他们有多倒霉,相信他们不会再逃跑,因而下山时手脚都没绑。
但虽然手脚自由,衣着打扮、精神面貌和钟家人可不一样。
钟家也穿不起好衣服,至少干净整洁。精神更是饱满,个个容光焕发,神采飞扬,仿佛充满了希望。
反观刀疤脸一行,破衣烂衫,灰头土脸,颓丧得很。
谁主谁仆,这不很明显吗?
听见周盼荣叫唤,潘小芬也赶紧拉着儿孙跪下,“娘,儿媳知错了,娘怎么责罚都行!只求你别不认我们!”
哼,周盼荣这个没用的软蛋!
明明是他自己嫌弃老娘,却把坏事都推到她头上。
没奈何,为了儿孙,这个坏人她得当。
孟老娘依然很平静,看她的目光无恨也无怨,“我说过,我儿盼荣早就死了。儿子都死了,哪来的儿媳?你们认错了人。”
潘小芬干嚎,“娘,我知道你心里记恨着我们!你恨我们可以,但不能不认你的孙子、重孙子啊!”
说着让儿孙上前叫人。
死老太婆就算不管他们两口子,也不能不管孙子、重孙!
这可是老周家的根儿!
为了让儿孙活下来,两个儿媳、三个孙女都卖了。
她尽了力,现在轮到攀高枝儿的死老太婆。
老天爷真是瞎了眼!
姓钟的这家子蠢笨愚钝,对个没用的老太婆也照顾有加,却发了大财,而她潘小芬聪明能干,却越过越惨。
钟家到来之前,周盼荣正打算卖她。
等等,钟家那个小儿子钟有粮,好像死了媳妇还没续娶上?
潘小芬目光闪烁。
当年她也是村里的一枝花。
“奶奶!”
“太奶奶!”
她的孙子还小,不懂事,但两个儿子早就成丁了,也知道小洼子村还有个奶奶,却从来没有去看望过。
更没有相认的念头。
此时扑在孟老娘身前,哭得像是天底下最孝顺的孙子。
孟老娘推不开他们,皱眉道:“我说你们这一家咋不讲道理呢?说了多少遍,我儿盼荣死了,二十五年前就死了!小洼子村还有他的坟墓,要是不信,你们自己去看!”
笑话,她连儿子都不稀罕,还稀罕孙子重孙?
这一支儿,打根上就坏了。
周盼荣不寒而栗,“你,你给我立了坟墓?”
活生生的人,却被亲娘立了坟!
难怪这些年他的运气越来越不好,肯定是被妨着了。
这老太婆,好恨的心啊!
孟老娘慈祥地道:“我儿死在外头,我埋的是他的衣物。坟前墓碑上,生卒年月写得清清楚楚,盼他下辈子投个好胎,当个好人。”
周盼荣气得发抖,再忍耐不得,想暴起伤人。
他的儿孙自然也帮他。
钟有根、钟有福等人早在一旁看着,哪能让他们伤害孟老娘?
推的推打的打,将孟老娘从他们那儿抢出来。
“大妹子,让你看笑话了。”
孟老娘头也不回地走向钟家,面带苦笑。
她心里清楚得很,周盼荣在这时候认她,不过是为了从钟家得到好处。
七杀安慰道:“老姐姐,闹笑话的不是你,是他们。”
钟家继续上路,忽听潘小芬在后面叫道:“钟有粮,你是不是没有媳妇?我给你当媳妇,只要一袋粮!”
钟有粮大受惊吓,走得更快了。
娶潘小芬?他又没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