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岩离开前,我把所有底牌都亮出来了,也再次表了白,不过被他拒绝了。”周瑾说起这段话的时候云淡风轻,居然一点都不悲伤,脸上反而露出一丝解脱的神采。
我一点都不理解她,跑回来处心积虑想跟庄岩重续旧缘的是她,现如今大大方方说退出的也是她。为什么她可以这么拿得起放得下?
她的底牌就是让庄岩知道她暗中帮过庄岩多少忙,比如哪些客户是她牵线搭桥的,哪些想找茬的客户是她暗中搞定的。在她的认知里,换做是以前的庄岩,知道这些后绝对会感动到一把抱住她。
她之所以厚积薄发,为的就是想让庄岩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彻底唤起他的旧情。
可她说她错了,庄岩全程都很平静,除了些许惊讶,能给她的只有“谢谢”两个字。
这跟她的预想完全不一样:“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败得这么彻底,我重新向他表白,说起以前的事,可他的反应很冷淡,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觉吗?突然觉得这么多年的固执是脑子在进水。”
她之前跟江阳他们一样,很自信地认为庄岩依旧对她念念不忘,但事实却让她败得一塌涂地。不到黄河心不死,说的就是她这种执念。
周瑾并没有诉太多苦,她让人欣赏的一点便是她的豁达和体面:“沈希,据我所知,江叔叔当年坐牢很可能跟赵雅如家里有关系,但庄叔叔跟赵雅如爸爸关系这么好,你不觉得这其中很微妙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庄岩家里这次这么难翻身,哪里是被抢了生意那么简单哦。”
我一惊,脱口问道:“你是说,当年是庄叔跟赵雅如爸爸合伙把江阳爸爸送进去的?”
周瑾微微一笑,没有点头:“我没证据,只是猜的。江阳在这件事情上口风很严,你说江阳跟庄岩做了这么久的朋友,是不是真的把庄岩当朋友呢?尤其是他爸进去之后这段时间。沈希,你年纪还小,很多事情只看得到表面,这个世界比你看到的要阴暗,以后多留个心眼,如果还能跟庄岩复合,别拖累了他。”
她这是在暗示我江阳跟庄岩那么铁的关系未必是真的,怎么可能?
以前我问过江阳为什么对庄岩那么好,他确实跟我开过玩笑。但我觉得他对庄岩的关心特别真切,不可能是装的。
我疑惑地看了周瑾一眼,因为成见的缘故,私心里选择了站在江阳这边,暗自安慰自己是周瑾在挑拨离间。
鉴于之前我给舅舅在外面开过房,这次周瑾很自觉地一早就订好了酒店。
晚饭过后我打扫客厅里的果壳时,发现沙发的缝隙里被塞了一个黄皮信封,里面是沉甸甸的一沓红票子。看信封上的那两行字,我心里一暖,赶紧看向外婆:“舅舅给我们留了一笔钱,外婆,这肯定是舅舅从一年的工资里省下来的。”
我估计里面有两万块左右,他从小因为不是他大伯的亲儿子,受了他大伯母不少气,要不是周瑾爸爸一直暗中照顾他,他如今也不会混出现在的样子。
其实我压根没想过让他出钱照顾外婆,他当年因为穷,所以结婚比较晚,以后能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就是对外婆最好的安慰。
外婆偷偷抹了一把泪,拿着那一信封钱就巴巴地看着我:“希希,这钱……”
“这钱还给舅舅,弟弟还得读书,他们家也不富裕。我工作了,能养得起您。”
我先前觉得小家的房租可能快到期了,所以找过房东。房东说庄岩年前又续交了两年的房租,所以让我安心住。我跟外婆待人和气,小家也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所以房东很喜欢我们这种租户。
卡里还有庄岩留给我的钱,等我自己赚的钱不够用了,我会开始动用那笔钱的。
外婆看我说得这么干脆,又低头偷偷抹了一把泪:“嗳,好,希希真乖。”
“外婆,你早点休息,我去找舅舅。”
我赶到舅舅下榻的酒店时,无意中在酒店外看到了江阳的车。是我以前坐过的那辆,我不会认错。
我纳闷地看了一圈,最后在旁边的花坛那里看到了江阳,他双手插兜,正低头在跟人说话。我带着疑惑想过去跟他打个招呼,走近了才从声音上辨别出被他挡住的那人是周瑾!
“江阳,你让我跟沈希说那些到底有什么目的?让沈希防着你?”
江阳懒懒地哼唧着:“帮都帮了,就别问那么多啦。”
周瑾笑了:“你跟庄岩那么好,是不是真的一直在利用他在背后调查什么啊?江阳,我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有演戏的潜质。你说说你现在累不累,做了什么错事就直接告诉沈希好了,非要让我绕个弯子提醒她。”
“小丫头心思单纯,离我远点是为她好。庄子是我铁哥们,我怎么利用他了?”江阳烦躁地跺跺脚,把地上的积雪踩得吱吱发响,“周瑾,你都要走了,拥抱一个呗,祝你早点找个男人把自己嫁了,千万别落成一个满腹牢骚的老姑婆……”
我当时吓得整个人蹲在花坛边,要不是灌木挡着,肯定早就被他们看到了。
我只听了这么一小会,手脚和心都已经冻得起了寒。
庄叔叔真的害过江阳爸爸啊?我以后连江阳都不能找了是吗?
他们俩拥抱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猫着腰离开了花坛,当时酒店附近正好有烟花在绽放,所以我猜到雪的声音被掩盖了。
我在附近的步行街上转了半个小时才把刚才听到的内容消化掉,周瑾自己也不清楚庄岩家里跟江阳家里有没有仇怨,她跟我说的那些都是江阳让她转述的。
我心惊胆战地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庄岩,没打通,我这才想起来他不在国内,忙战战兢兢地在微信上给他发了消息。我把刚才听到的事情都跟他说了,虽然不知道江阳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我突然觉得很难过。
江阳爸爸出狱之前,所有的事情好像都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丧心病狂的人到底是谁啊?庄叔叔说得对,本来就是上一辈的恩怨,干嘛要牵扯到下一代身上。
再去酒店送钱时,江阳的车已经离开了。我假装若无其事地把钱还给了舅舅,他可能是觉得伤到了自尊,脸都涨红了。
“舅舅,我手头的钱够用,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在意。”
他喃喃了两遍“都是一家人”,然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孩子啊,这些年苦了你了。舅的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有什么事一定记得打给我。我本来也想把妈接回去住一段时间,不过你舅妈最近不太舒服,所以……”
“舅舅,没关系,我照顾得过来。”恐怕舅妈不是不舒服,只是不希望生活里增添外婆这样一个“累赘”。
大学最后一个学期没课,只要按时把论文提交给导师就成。
发给庄岩的那条消息过了两天才得到答复,庄岩让我定定心心忙毕业忙工作,不要操心那么多:阳子那边我会问情况,别吓唬自己,乖。
我当即回复了一条消息:我很想你。
他很快拨了视通通话过来,我看到他的脸就屏住了呼吸。他皱着眉头,背后是空荡荡的房间:“希希。”
我突然想起一句诗: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我有很多话想跟他说,还恨不得把外婆的病告诉他,这些话一个劲往我喉咙口钻,我死死闭着嘴巴愣是憋住了。
他叫了我一声后也不说话,我俩就傻傻地看着镜头,他还呆呆地用指腹摸镜头,似乎想摸我的脸。
我用力冲他扯了个笑:“你走那天怎么不告诉我?怕我跑过去送你被人发现啊?”
他摇摇头:“你来了,我就舍不得走了。希希,你照顾好自己,别总是不好好吃饭睡觉,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噢。”我突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以前什么乱七八糟的小事都能跟他说,可现在却什么都不想说,“我们又不是真分手,等可以回来了,你赶紧回来看着我吧。”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真希望立刻怀上他的孩子,这样他就会尽快回到我身边了。
“呵呵,好。”庄岩的神色很正常,这多少给了我不少安慰,“希希,你这几天抽空去看看乐乐,我爸准备把乐乐送去我小姑家养一段时间。”
“我能去看吗?要是被雅如姐发现怎么办?”
他习惯性地朝我抬手,拢着的手显然是想摸我头:“没事,就算对外宣称分手,那也是被逼的,你别承认就行。来去路上小心点,可以的话让包媛媛陪着。小姑家比较远,以后乐乐去了小姑家,你们再见面就没那么方便了。”
他说完就示意我可以挂断了,我赶紧问他:“我以后还能联系你吗?”
他笑了:“可以,不过有时差,我可能没办法及时回复。”
当时我以为他说的意思是以后可能也得跟这次一样,他得隔一两天才能回复我,后来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跟我的理解天差地别。这是后话。
那个周六包媛媛陪我去见乐乐时,我看到了一个极其不想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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